女子微叹一声,清风吹了进来,额前一缕雪白的发丝轻盈飘荡。将这渲染尘世浮华的气息吹散,独留一种绝世温情的淡然。
皇帝回到龙隐宫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不再严逊谦和,而是全程都面无表情,双眼冰冷的可怕。
皇后的死给他带来莫大的打击,冲动与冷静挣扎的边缘险些让他的头瞬间爆炸。
他勉强的压下悲伤,终于挨到了早朝。坐在九龙宝座上,他冷冷的俯视着龙台下的臣子们。
太监忍痛宣布了旨意,众臣得知皇后死讯之时,哀哭一片:“陛下,保重龙体啊!”
柳恒冷笑一声,目光静静的扫视着所有人,忽然将视线定格在韩立的身上,语气出奇的平静,“韩将军,你替朕去通知呈王。皇后归天,他是不是也该来上朝了。”
众臣都将探究与疑惑的目光射向威武不屈的大将军韩立身上。陛下今日好像冷静的出奇,明知道呈王久病多日,却忽然说出这句话。
韩立拱手道:“陛下,王爷身染重疾,卧床已久。恐怕,不能来上朝。”
“哦?到底是什么病可以让一个内功深厚的人重至卧床。朕倒想了解一二。”柳恒冷眼锁着他。
韩立的脸庞依旧无表情,声音也十分冷,“王爷的病来的急,就算内力深厚,也抵挡不了病痛的折磨。而且,王爷的病会传染,如果陛下想去王府探望王爷,恐怕不成。陛下要保重龙体,才是社稷之重。”
柳恒忽然笑了,冷硬的声调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朕不管呈王到底患了什么病,就算只剩下半口气,皇后出殡当天如果他不出现,就不要怪朕不念兄弟之情。退朝。”
众臣心中一哆嗦,这陛下为何如此针对呈王?皇后娘娘出殡,为何一定要重病的呈王在场观摩呢?
韩立望着拂袖而去的皇帝,深邃无波的眼中划过一缕冷厉的光泽。
下朝之后,柳恒召见了莫从寒。对于皇后出殡的事宜,以及出殡当天的守备都交由莫从寒亲自处理。
莫从寒跪在地上,领旨道:“臣恳求陛下,出殡当天,请让公主随行。”
柳恒闭上眼,经过这件事情他仿佛老了十岁。双鬓上的雪白之色已经蔓延了半个头,现在的他,看起来比真实的年岁要苍老。
他轻轻的摆了摆手,叹息道:“长歌是皇后的女儿,她自然要到场,你退下去准备吧。”
莫从寒安下了心,刚要退下却又被叫住。
柳恒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对莫从寒低声道:“出殡当天的戒备一定要严谨,朕不许任何人打扰皇后安寝。还有,如果那个人一旦出现,务必给朕拿下。”
莫从寒思索半天皇帝口中的那个人,忽然大惊失色,“陛下!”
柳恒摇了摇头,淡淡的说:“下去吧。”
莫从寒恭敬的退出龙隐宫,沉默的走在长廊上。心思复杂多变,忽然心神有些不宁。他抬头望着迷幻的月光,不禁想起了公主。有百里晴迁在,公主必定会没事。
月的光耀隐藏在云层后头,几缕光线淡淡的映照而下,轻洒在女子的脸颊上,她仿佛是感受到了这光泽的柔情,缓缓的睁开了眼。
柳长歌睁眼的瞬间感觉胸口处隐隐疼痛,她捂着心口慢慢的坐起来。烛光忽然摇曳,将一个优雅的倩影映刻在华丽的墙壁上。
柳长歌吓了一跳,刚要叫出声却听那人微微一笑。声线是如此的淡雅,如此附有迷人的磁性,心中一跳,连忙遁声望去。
静坐在桌前的女子见柳长歌视线袭来,便轻声一叹,“公主殿下,你终于醒来了。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
柳长歌满眼惊喜,“百里晴迁!”
百里晴迁喝了口酒,摇晃着酒囊说:“酒又快没了。”
柳长歌连忙下床,因为太虚弱的缘故,腿部无力支撑身体,她就像一滩软泥一样的滑下来。
百里晴迁眼睁睁看着她跌倒在地,却没有第一时间去扶,会不会显得很冷漠?应该是很冷漠吧。
因为她想让柳长歌知道自己的能力到底有多薄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还想着要去冒险?简直自不量力。
柳长歌委屈的看着她,泪水像是细雨一样的流下来,苍白的唇瓣里发出微弱的声音,“晴迁,我母亲…我母亲…”
“你母亲死了。”百里晴迁直话直说。
柳长歌呼吸一窒,无尽的悲伤袭卷了她的心。她觉得有些喘不上气,胸口内的疼痛感忽然扩大了范围,疼的她冷汗直落。
百里晴迁微叹一声,起身来到她的面前,将她扶起靠在床榻旁,“你血气攻心,已经伤了心脉,昏迷了两日。”
柳长歌目光空洞的喃喃道:“两日…”
“不错。”百里晴迁坐在她身旁,盯着她的眼睛。
那清澈如水的眸子里全是哀伤与忧愁,眼眶肿胀不堪,明显是哭过了头。百里晴迁心中一叹,淡淡的说:“皇后明日出殡。”
柳长歌急忙下床,“我要去看看母亲。”
“你现在还有力气吗?给我乖乖的回来躺着!”百里晴迁一把将她拉回来,看着跌入怀中满面惊诧的柳长歌,她恨铁不成钢的皱着眉,“你还是先保重自己的身体,在去操心别人的事吧。”
“那不是别人!那是我母亲。”柳长歌死死瞪着她,气急之下忽然咳嗽起来。
百里晴迁立刻点中她的穴道,止住了她的咳嗽,冷眉一挑,“你母亲希望你成长起来,而不是一味的意气用事。”
“我只想陪母亲走完最后一程,难道这也有错吗?”柳长歌满面悲伤的看着她,忽然抓住她的手,哀求道:“晴迁,求求你,让我见母亲一面。”
“你现在连行走的力气都没有,如何能见你母亲?难道你要我抱你去见她?”百里晴迁的神色平淡如水。
柳长歌道:“你医术高超,肯定有办法的,我只想在明天陪母亲走完最后一程。否则,我会悔恨终生。”
百里晴迁离开床榻来到窗前,抬眼望着月色,淡淡的说:“你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你会见到你的母后。”
柳长歌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此刻无力感袭卷了身心,又困又累的感觉侵袭脑海,她又睡了过去。
百里晴迁转头望着柳长歌的睡颜,清丽眉眼苍白容颜,她的心忽然被触动了一下。也许明日,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明明是暖春时节,可天空却下起了雪。片片雪花轻盈飘落,静静的落在人们的肩上。所有的百姓都身穿素服,皇后病逝,举国同哀。
“娘娘未到四十就病逝了,真是太可惜了!”
“失去皇后,皇上应该是最心痛的人了!”
百姓们都神色悲切的望着那不远处缓缓走来的一队人马。
五十余名禁军打头阵,每个人都穿着整齐的素服,帽子顶端扎着白如雪的孝布,手中挥洒着纸质冥钱。
冥钱飘洒了满地,附带着无比沉痛的哀伤气息。虽然出殡的队伍极为气派,但这悲伤的气氛却硬生生的将气派渲染了忧伤。活像是一幅悲惨苍白的画卷,而那口素雅的棺材,却是这画中最为失色却又浓重的一笔。
柳长歌双眼空洞的骑在马上,聚焦点全都凝在前方那口棺材上。直到今晨,在百里晴迁的帮助下,她恢复了力气,也见到了母亲。
母亲苍白冰冷的面容上蒙了一种灰暗萧条的悲意,但眉眼却依旧清美柔和。她走的很祥和,仿佛放下一切,怀着解脱,圆满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柳长歌当时在想,母亲离开那一刻,应该很满足。因为她看到母亲唇边的笑容,虽然很浅淡,可那是最美的一抹笑了。
柳长歌已经哭不出来了,她的双眼红肿一片,就连眨眼都会带动边缘的肌肤传来一种尖锐的刺痛感。
望着漫天飘飞的冥钱,肃静的街道两旁全是百姓们哀痛悲伤的脸孔,往日的繁华变成如今的苍凉。
柳长歌心中一叹,不枉母亲母仪天下一场,百姓们的悲伤神情与哀痛之心,对于升天的她,已是莫大的欣慰。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5 章
柳恒坐在队伍中央一个巨大的轿子里,二十个禁军联合抬着皇帝的轿撵,步伐平稳的向前走着。
透过繁重的纱幔,柳恒眼中只有悲哀这个苍白无力的色彩,瞳孔表层的血丝就像藤蔓一样盘根错节的袭卷了眼球,却无法掩饰一种孤独的忧伤。
此时此刻,他后悔!后悔没有在最后那一刻陪在馨儿的身边,更后悔这二十年来,没有好好的珍惜馨儿。
馨儿是带着悔恨走的,她恨自己。哪怕自己是皇帝,哪怕自己地位崇高,依旧是辜负了她!
柳恒满心的懊悔,这一刻他才明白,皇权是孤独的,是无情的。断没有和谐美满的家庭,恩爱情深的妻子来的重要。他失去的不只是馨儿,还有那一份长久埋藏心底的爱。一个失去爱的人,是可悲的。
队伍缓缓向前,那曲忧伤悲凉的旋律一直敲击着所有人的心灵。变的空洞,孤寂,沉哀。
一家酒楼的二楼栏杆旁,风逐云神情冷漠的望着出殡的队伍,目光悲凉的跟着队伍前头的棺材。他的妹妹就躺在那口棺材里,永远的安眠了。
这一刻,他闭上了眼。一股磅礴的气流忽然冲破了心脉的阻隔像是浪潮般的涌上喉咙,一丝鲜血顺着他苍白的唇边滑落下来。
他若无其事的将血迹抹掉,转过身不去看那悲伤的队伍。妹妹,你尽管安详的睡去,哥哥我必定会为你讨回恩怨。
“盟主万不可冲动。”百里晴迁坐在桌前,静静的看着他。风逐云的心情她能够理解,妹妹的死给他带来沉重而又伤痛的打击。
二十年未见一面,今朝相聚,却是生死之别。任谁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所以,她才会感受到风逐云体内翻腾的气力,一向淡然冷静的他,若是冲动行事,后果不堪设想。
那一曲伤感的旋律一直在耳边盘旋,风逐云的脸色霎时冷然无比,“你说,他会出现吗?”
“必然会。”百里晴迁语气笃定。
“我很想一剑杀了他。”风逐云的眉峰间霜气徘徊,周围的空气急速下降。
就连百里晴迁都有些受不了这股冰冷的气息,宛如置身于九幽寒冰洞,霜入骨髓,冰入心间。
她无奈的说:“盟主的气力太过勇猛,若您再不收起,我恐怕就要被冻死了。”
风逐云收敛气息,淡淡的道:“我忘了,你失去了内力。”
百里晴迁微叹一声,刚要说什么,却听轰的一声,整个地面都跟着摇晃了起来。
那声音仿佛就像千军万马忽然来袭一般,而他们也确确实实的听到了马的嘶叫声,而且不止一匹。
震耳欲聋的嘶叫声放肆的传遍五湖四海,整个京城里的百姓,全都被这万千人马的阵势吓的魂不守舍。
望着前方那恢宏的一幕,众臣子立时心跳急速,瞳孔放大了几倍,耳朵都要震聋了。
出殡的队伍被迫停下,禁军们见势不妙,立刻对前方忽然出现的兵马拉起弓弦。但是没有陛下的旨意,他们不敢随意放箭。
满城的街道都被那大批黑衣铁甲队占满,他们面无表情的将手中的弓箭拉开。
霎时,无论是酒坊还是客栈的楼层中都出现了一批严谨的黑衣人,他们手中的弓箭,全都对准了出殡队伍中那座庞大的轿撵。
这个举动令众人控制不住的尖声大叫,却被一声冷漠的叹息制止,“都住口!”
轿撵前的纱幔轻轻一抖,那是柔风的抚摸,光泽的照耀。透出了纱幔后头之人的面部轮廓,竟出奇的平淡。
柳恒的目光一直都锁在那批铁甲卫队最前方黑马上的人,语气极为平静,“朕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出现,可你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