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有些好笑,“你又不是人,又不坑你,你也不吃糕点,忧心这些做什么。”
“你不懂。”小蛇昂了昂头,骤然道,“对了,给你看个东西。”
“什么。”
涟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小蛇向前游走一步,身形骤然拉长。
“我今天,能幻化人形了!”
囚室里太过昏暗,涟睁大眼睛,仔细地辨认,面前还是一片漆黑,只隐隐地有个少女的轮廓,皎白的脸庞在这黑暗的囚室中泛出点点白色荧光来。
那小蛇幻成人形,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轻声道:“今日刚能幻化人形,还不太熟练,也没找到镜子,不知好看不好看。”
涟看不清眼前少女的面庞,只是听那娇俏的声音,却似乎能想到,那定是张美好的面容。
她轻声笑道:“定是好看的。”
话音还未落,面前似乎多了一样什么东西,有温暖甜香的气息泛到面上来,涟仔细闻了闻。
似乎是糕点的味道?
面前有双透着莹白光的手捧着一个油纸包凑上了她伤痕累累的面颊,声音欢快道:“你快尝尝,我在后厨游了半天才偷来的,五钱银子一块的糕点,必然好吃。”
感情这小家伙在后厨游了半天,是为了偷糕点的?
涟实在没有忍住,轻笑出声来。
那娇俏声音道:“你笑什么?”
“笑你一个修炼成精的妖,怎地还喜欢做些小偷小摸,之前偷青蛙吃,现在偷糕点。”
“也不能这样说啊……”那娇俏声音似乎是有些郁闷,道,“从前我在山上,大家都在修炼,可是我问他们修炼能做什么,大家都说,修炼就能当神仙,可是我再问,当了神仙又能做什么呢?却没有人答的上来。”
说到这里,那小蛇顿了顿,接着道:“要我说,倒不如修行幻身,做个普通人,要知道,这人世间的东西,可比那青蛙好吃多了呢。”
语罢,那小蛇还吞了吞口水,可见对面前的糕点也是有些馋了。
想做个普通人?
涟歪着头,仔细想了想。
这世上的人活着都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家族,为了生计?为了金钱,为了享受?
比起来,这小蛇倒是单纯的多,修炼,不过是为了成为一个能够吃到美食的普通人,还真是天真单纯的紧。
沉吟半晌,那小蛇却道:“哎呀,你再不吃,糕点就凉了。”说完还模糊不清地嘟囔道,“我自己还没吃过呢……”
真是个单纯的家伙,涟忍住笑意,道:“那我们一人一半可好?”
“当然好!”
面前的少女欢呼雀跃。
泛着软糯香甜的温热糕点被一双素手轻轻掰开,香气骤然间弥漫在暗黑的囚室中。
小蛇抬起头来,用力地吸了一口面前的空气,笑道:“好香。”
涟低头咬了一口送到唇边的糕点,这糕点甜而不腻,入口便化作一股水流,暖暖的水流顺着喉间滑入心底,让这被寒冰锁锁了许久的心,在这漫长的冰冷中,泛出丝丝暖意来,她点点头,轻声道:“恩。”
真甜。
“你的名字是?”
小蛇还在狼吞虎咽面前的糕点,两腮鼓鼓,好不容易才从喉中挤出一句话来。
“我叫青蜚,鱼尾巴,你呢?”
鱼尾巴?
原来这小家伙一直在心中是这样叫自己的。
涟感觉自己似乎又要笑出来,自从和这家伙在一起,似乎就连空气都变得轻松起来,就连当年和傅乘风,也没有这般轻松的感觉。
心底早已平静的湖泊像是被微风吹佛泛起,有细微的涟漪。
她抿了抿唇,笑道,“叫我涟就好了。”
小蛇日日都来,涟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只是愉快的日子总归是不长久。
这似乎是个定理,就像当年我在五十四宫和青凰一样,我以为日子总可以像这样天天快乐没心没肺,可是上天注定不会让你一直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
☆、剜心
那是一个深夜。
囚室里能听到外面的雨声磅礴,暗室的小门再一次被推开,而傅乘风充满酒气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门口。
一道闪电劈下,雪亮的光芒照亮了傅乘风的脸。
身旁的小蛇并未离开,找了个墙角盘起来,警惕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傅乘风并非一人前来。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女奴。
这间暗室平日里便是主子的禁地,凡是靠近这范围的奴仆都被杖毙,但是如今却被傅乘风醉醺醺地拖了进来,这女奴早已心生害怕。
傅乘风点亮了油灯,抓住身后女奴的手,硬生生地将她拖了进来。
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暗黑囚室,寒冰锁链在灯光下的照耀下流光溢彩。
那女奴几乎吓昏过去,这透明的寒冰锁链中,竟然硬生生地锁着一个女子。
这女子穿着残破,上半身与人无异,只是这下半身,竟然是一条莹白的鱼尾!
那女奴抖如筛糠,就连话语也说不完整,“老……老爷……这……这是何物?”
“这个么?”傅乘风蹲下身来,打量着面前的涟,道:“这可是好东西。”
涟的眼睛困在黑暗中太久,骤然被光亮一刺,有些暴盲,她眨了眨眼,却看不清眼前男子的样子。
恍惚中似乎有冰凉的刀刃贴在自己的面颊上,她听到面前的男子说,“阿奴,今日老爷我在酒桌上,听说了一件事情。”
那阿奴一边颤抖,一边说话,声音被牙齿的颤抖碾的粉碎,“是……是何事?”
涟感觉到那冰凉的刀锋顺着自己的脸颊滑向了脖颈,划过的地方都留下了细细的血痕,似乎有股腥味的水流顺着划破的地方缓缓流了下来。
看不清,就不要看了罢。
涟闭上眼睛。
早就看不清眼前这人了,如今看来,反倒不如不看了。
那傅乘风接着道:“今日酒桌上有人说,这鲛人的心是神仙都难求的,若是能吃了这鲛人的心,可得长寿……”他的话音落下,那冰凉的刀锋一路顺着脖颈划过锁骨,最后停留在心脏处。
刀锋狠狠从胸口刺入。
她的心口狠狠一凉,钻骨挖肉的剧痛瞬间像那处袭来,让她痛的全身骤然僵直。
只是胸口处的刀锋毫不留情,依旧在狠狠地向下切入,锋利的刀刃划开肉,似乎有冰冷的刀尖触碰到了心脏,她没有睁开眼睛,耳中只听到面前的女奴尖叫了一声。
那男子笑道:“奴儿莫怕,老爷我还没尝过,倒准备先让你尝尝鲜,将来若是与天同寿,可别忘了老爷的恩德。”
那女奴步步后退,将手向后伸,似是想拉开身后的门逃开。
那刀尖继续走着,骤然间刺入心脏,在那伤口处狠狠地向下一转。
涟顿时睁开了眼睛。
那是心脏被人活生生割去一块的痛楚,似烈火烧灼,又似坠入寒冰窖,心口血脉在突突狂跳,她看到那男人将手硬生生地探入她被挖开的伤口,将一块血肉从中取了出来,伤口失了刀口堵塞,顿时不断有鲜血从中喷涌而出。
她面前的傅乘风满手鲜血,狠狠地抓住面前的女奴,将一块血淋淋的东西生生塞入她的喉中,又卡住她的下颚,防止她下咽。
那是她的一部分心。
涟的视线早已模糊。
这锥心的痛楚真真让人无法忍受,若是从前,只怕早就落泪了吧。
倒是不知道为何,如今就算经历这般痛楚,眼底也并无酸意,更无任何想要落泪的感觉,这痛楚在她心中,反倒不若是普通的痛楚,并不像从前那般,痛彻心扉。
涟的视线模糊中看到墙角有一细长的物体蠢蠢欲动,那物体似乎按耐不住一般,向前滑行两步,欲出现在这昏暗光芒下。
她用尽全身气力,发出声音来,声音极其低小,面前的傅乘风一字未闻。
“不要……来。”
那细长物体在昏暗中听到她的话,身体一僵,青绿的眼睛不舍地看了她几眼,在原地犹豫许久,终于盘了回去。
她看到那家伙缩回,终于安然地昏了过去。
待她醒来时,傅乘风早就离开了。
伤处似乎被什么物体包裹,那种灼心的痛楚减少了一些。
被人切去了一片心,竟然还能活下来,鲛人倒当真是生命力顽强。她想了半晌,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来。
暗室内有一股与之前不同的血腥味。她仔细闻了闻,辨不出,就试图伸出手去摸。
“不要摸。”身边有个声音阻止她,“你的心有剧毒,她吃了,当即在那男人面前被毒化成一滩血水了。”
身边她的声音鼻音浓重,似乎刚刚哭过,还并未缓和过来。
“青蜚。”涟似乎还是极痛,声音就像是好不容易凝起的风,一飘便散,“你哭什么?”
青蜚坐在旁边,娇俏的声音变得沉闷,“我修行太慢了,如果不是我修行这么慢,我就能早点打开寒冰锁救你。”
涟轻声道:“你修行时间这么短,能够幻作人形已经是天才了。”
青蜚不答话。
似乎有什么温暖的水珠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她的鱼尾上,再滑落到地上。
她竟是哭了。
涟能感受到她的手搭在自己受伤的腰上,动作轻柔。
她费力地伸出手来,握住腰上的那只手。
“别哭了。”
“太……慢了啊……”青蜚握住涟的手,用另一只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我怕我来不及救你。”
“不用。”涟唇角弯起,露出一抹浅淡笑容,“我等你。”
小蛇抬起头来,眼神坚定,轻声道:“我会救你。”
可修行的时间再快,哪抵得上人的贪念呢?
时间转瞬便是一年,鲛人鳞早已刮完,她也再无泪水。
傅乘风终究不再藏着她,这鲛人心虽是剧毒,但是长生不老的功效还是有诸多达官贵人需要。
他们并不管这些,倒是愿意出一笔钱买来,先养着她,待找到了解毒的法子再挖心做药。
在傅乘风的眼中,这便是她最后的价值。
作者有话要说:
☆、一切有我
小蛇早去了临近的山上修行,她说这是最快提升修为的方法,那山中天地精气富足,修行起来定是加成许多,只是却没想过,这一别,只怕是再也不能相见了。
那一日的傅府张灯结彩。
拿到请柬的达官贵人在府门口络绎不绝,来来往往的贵人们都瞪大了眼睛,想看看这传说中的鲛人究竟是长何模样。
傅府特意在此之前打造了一尊琉璃浴池,里面装满了从北海运来的海水。
时隔多年,再入这熟悉的北海水中,涟却没了那心中的感慨万千。
她被缚着寒冰锁,投入这海水中,太久没接触过水源,一入水来,她终究是舒服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