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脆些难道不好吗?”Richard说着,和程礼洋对了个眼神。
“你认为这是件不好的事吗?”程礼洋插嘴:“我很喜欢Richard的做法呢!嘻嘻。”扑过去佯装要攻击Richard的样子,两个人玩闹着扭打成一团。
川上无奈地笑笑,算了算时间,他们在程礼洋的国家住的时间已经足够把资料收集齐全了,他刚刚才把最后一块硬盘收好,他和Richard差不多该回欧洲取点研究用的实验样品。
晚饭后,程礼洋收拾了一下,便拿着剩余的肉装在小盒子里披上外套,正准备到院子里拿上她前两天做好的小木盒子,川上见了连忙上前拉住她:“礼洋,过几天我和Richard要回我在德国的实验室拿点东西,来回可能要四五天……”
嗯?那就可以继续报复那两个……
“不可以回去去找今天那两个孩子!”察觉到程礼洋的眼神,川上强调。
“可是他们真的很欠教训哎!说老师和Richard不是正常人什么的……”瘪着嘴,愤愤不平地大声强调回去。
川上听了先是一愣,随即大笑起来,边笑边说:“可是,我们本来就不是正常的人啊——比方说Richard可以挑起两国之间的战争,只要他想,而我可以随时查看翻阅世界上任何的信息,无论多么地机密。而你,本身是在一个残酷的环境下成长的,现在遇到了我们,尽管这样看起来你好像越来越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
“但我们会给你一个美满的可以回来地方,和你从窗台上望出去城市里的万千盏灯下的家一样,没有分别。”
程礼洋望着川上和蔼的笑容,还有靠在旁边注视着自己的Richard,鼻子一酸,她立即别过头掩饰自己眼泪,挥着手干干地说:“知道啦!意思就是他们和我们一样嘛,我不会讨厌他们的。”
川上揉了揉她的头发:“礼洋,有些本质上的东西,会决定我们的行为……”
他用那温和又熟悉的语气缓缓地说着,程礼洋忽地回忆起她被他们在废墟中捡到的时光。
最初程礼洋生活在不见天日的训练营,和别的人的区别是她知道自己的名字,尽管在那个地方不需要用到名字,只有编号十九,她是那一批人中第十九个踏进这里的人。
在那个地方,需要自己照顾自己的生命,每天除了在集体进行个人训练时,其余的时间都要提防身边的人会不会反过来杀掉自己。起初还会有些人结成一个一个组集体行动,但程礼洋不能信任其他人,她几乎不说话,几乎没有表情,其他人很难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也都不会和她走太近。直到后来他们进入到集体训练的阶段,开始了互相袭击杀害的日子,落单的程礼洋就成了许多人的攻击对象,可去的几人非但不能得手,反而会被程礼洋干干脆脆地解决掉,最后也都不再打她的主意。
每个季度,观察者都会挨个对他们进行各项能力值的测试,他们看着这些孩子的眼神,就像在挑掌握着各种技能的会说话的牲口。
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的程礼洋,对外界的一切都是带着敌意。
包括在遇到川上和Richard的时候,她对他们两个也是充满着攻击性的行为,只是好再川上身边有个Richard,每每都能拦下或者制止她。起初Richard好几次都想直接杀掉这个危险的人,都被川上没好气地拦下来。
“她只是很害怕,Richard!”
“但她留着是个危险。”
“我们可以教她,我们不缺这个时间不是吗……”
那个时候程礼洋还不能很好的听懂英文,只是那个自己一次次攻击的男人一次次会把自己揽在身后。川上会一些中文,他们可以勉强有一些沟通。
往后Richard和川上便带着她经过一座又一座战争经历过的城市废墟,他们本是在这边调查些什么事情的,顺途就像帮助她那样,救了许多还活着的人,在这个过程中她渐渐地开始学着川上的样子,做他做的事,做她自己从没有试过要去做的事。
在他们离开战区之前,送最后一部分受战争波及的人到安身的地方之后,一个和程礼洋差不多大的孩子追上正要离开他们,她把一个饭团捂在瘦小的手心中生怕它冷掉,因为程礼洋和当地人的语言不通,不能明白她在说什么,只是注视着她捧着她塞到自己手中的饭团,然后便跑了回去。
当地刚刚经历过战事,食物可能还不一定够吃,这样一份可能是那个孩子两三餐的量。
“礼洋,一个普通人犯错误最严重影响范围不会超过三段人际交往的关系,而我们不一样,我只是希望,你可以见见那些因为你而得以活下来的人。”川上轻轻抚着她的头,他的声音轻轻地,好像包涵了很多种情绪在里面。
“礼洋,我想象过一个我从未出现过的地球,那个地方的Richard杀了一个国家的交际官,挑起两个大国之间的战争,也许还不觉得足够解气,会帮着在战争里烧掉一个城市。然后你死在了一座火炮轰击下的边城废墟里,也就不会有一个程礼洋去救下刚刚那些人,他们会死在那栋坍塌的楼里,或者更早死于战争的波及……”
“那个地方,与我们现在所站着的土地,它们之间的区别,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川上注视着她,不紧不慢地说着。
程礼洋看着手中还有余温的饭团,第一次感到自己是作为一个向上的鲜活生命而站立在这片土地上。
尽管她一直唤川上为老师,可在心里他和Richard早就是她双亲一样的存在。
Richard把通往院子的落地窗打开,晚风把院子里植物的味道卷进了房间里。从外面院子里传来了几声猫叫声。
川上笑着推推她:“因为礼洋很喜欢它们啊,也有能力照顾它们了,所以在晚饭前我让Richard去把它们抱回来啦,反正我们院子也够它们跑了,一下子多了几只猫家里该很热闹了呢。我和Richard不在的这几天好好照顾它们!”
等川上和Richard从欧洲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只幼犬进的家门。
“礼洋,它受了点伤。”还是那个斯文而温和的声音,川上将怀中一只受了伤的小流浪狗模样的一团东西塞到她怀里。
接过Richard递来的药箱,川上动手示范给她看,他的动作总是十分地温柔细致,和他的声音一样:“消毒的时候,记得要从里往外上药。”
程礼洋眯着眼睛凝视着怀里的一团,它也望着程礼洋,嗷了一声。程礼洋抬头,问道:“老师,它真的是狗吗?”
“哈哈哈果然还是很容易被看出来吗?其实是Richard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的幼狼……”川上柔和地笑了一下, Richard闻言走过来,川上看了他一眼对他露出一个柔软的笑容,然后转头继续道:“不要因为它是狼而区别对待它。”
程礼洋看着怀里毛茸茸的一团,给它上的药有些刺激性它感觉得到疼,但只是从喉咙里发出轻轻的呜咽,并没有挣扎。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暖意,不舍得区别对待这个生命。
“谦一,早些去休息,你的病还没完全好。”Richard在旁边开口。
“诶!老师你怎么了?”程礼洋跟着问道。
“他只是没注意休息,跟我在山里跑了两天着凉了,昨天有点发烧。”Richard拖起川上:“好啦好啦,快点回去睡会儿,狼没那么脆弱的,这点伤过两天就好了。”
等Richard把川上赶回房间,他们俩就去了旁边的训练用的空旷房间。
接住Richard扔给她的长棍,然后她收起了刚刚放松的神态,一边将手中的长棍把玩着熟悉手感一边调整了呼吸,将长棍击落在地面上时,她已经是一副满眼凌冽的样子——是了,程礼洋忽然想起,她刚刚遇见老师的时候就是那样一只危险的狼,她伤害过很多人,而川上并没有因此而放弃她。
自己做过许多偏激的事情,曾经刺伤过一个川上救起的人,就像当初Richard抓住要袭击川上的自己那样,只是她比那时的Richard更利落,直接把匕首刺进了那个人攻击川上的手掌,把他的手钉在墙上。
川上会很生气,但从来不会因此而放弃她,她也曾问过川上为什么不会放弃这样的自己,明明自己就不是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长大的,这样的自己要教一些新的东西,大概是一件很难的事。
“所以,老师为什么会救起我呢?”
“生命本就是一件美好的事情,有着无限的可能性,怎么能弃之不顾呢?”
“那可能性不一定都是往好的方向去嘛,万一变得更糟了,完全不划算嘛!”猛地抬头,激动地问道。
“哈哈哈哈你这么说有些奇怪呢,这是在埋怨我救了你吗?礼洋,你看我们去过的那些城市,它们破败是有原因的,无法发展起来也是有原因的,Richard觉得他们这些人没有希望了,你好像也这么觉得……人们会犯错,可不代表他们会永远错下去,我们是可以从垃圾堆里找到宝藏的,就像我从废墟里捡到你一样。”
咂咂嘴:“但是这样很浪费时间唉,而且不一定有好处,为什么不能把这些时间用去做更好的事情呢……”
“嗯,有道理,但是礼洋,我们一直在做的是解决问题,而不是放弃事情能更好的可能性。礼洋,为了美丽的东西而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川上不紧不慢地打开一个盒子,将里面的蛋糕递给程礼洋,继续道:“不过,你很敏感呢,这是你最大的优点之一,这意味着在同样的时间里接触同样的东西,你会比别人感受接触到更多的内容,所以你可以从那样一个血腥的成长环境里走出来,更容易发现自己和这个世界是有关系的,更容易被触动……不过,这可能也会成为你的弱点吧,但是别担心这个,往前走就是了,反正你身后有我们。”
程礼洋边听着边咬下一口蛋糕,甜腻的奶油糊了一嘴:“咦,好讨厌的味道!”
Richard在川上身边赞同地点点头。
“诶,礼洋也不喜欢吃甜的东西吗?好像这点很像Richard呢,没办法,那我只好一个人吃喽——”
他们两人,一个教她各种理论知识,另一个则带她实践。比起她为自己曾伤害了很多人而懊悔,最令她痛苦的还是不能留住他们。
“礼洋你先走,后面有我们!”
“快出去,我和Richard马上就追上你。”
在一栋发生意外而混乱的大楼里,Richard陪着川上去取资料,他们吩咐程礼洋先出去,但就在程礼洋刚刚从窗户翻出去的瞬间,整栋楼都随着轰炸声坍塌了,她被爆炸产生的热浪卷了出去,也是那栋楼中最后一个活着的人。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她像往常一样回到家中,像往常一样生活,假装川上和Richard只是回欧洲取些资料。
终于在几个星期后,她面对空旷的客厅,冰凉的电脑主机和桌上没再移动过的弹夹,蹲在地上痛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礼洋?”
她听到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唤她的名字,她起身,向温暖的阳光照来的方向跑过去,对面那人两人背着光看不清面容,但她知道那是她十分亲近的人,要往那边去,可是她无论怎么往那边跑,始终都到不了那边。
四周围越来越吵杂,有什么令人烦躁的声音不断地传来,眼前那两个身影也越来越模糊。
渐渐地,程礼洋身上的感觉恢复了过来,即使骨骼撕裂般的疼痛已经都渐渐退去,但手臂上的剧痛还在刺激着她,让她很快便恢复了意识睁开眼睛。
她的脸色仍是苍白,因疼痛而布满汗珠,顺着她的鼻尖往下滴。
“十九,怎么样?我可以要带你去杀掉的,可不止外面那些废物,我们可以把许多这样的人都聚集起来,可以杀掉,也可以榨干他们最后一点点价值。”郑锐边说边发出尖锐的笑声,走到程礼洋旁边,抓着她的头发把她的头抬起来,然后用手中一把刃很细窄的刀划开她耳后的肌肉:“是什么把你害成这样的,你要怎么做?心里一定已经有答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