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清楚了?”
“反正,我内心的斗争也无非是说服我自己的良心而已。既然结果都一样,何必不早早进行。”
“那便是好!那么……”尤金上前一步,端起桌上的茶杯,以茶代酒,“祝我们合作愉快。”
……
雨还在持续,看花楼里今日显得稍比平常冷清了一些。甚晴招呼完几个熟客之后便回到柜台,尤儿在娴熟地做着记账。尤儿心思缜密,这些年帮着甚晴记账算账帮了不少忙。甚晴也笑夸尤儿已经成为了她的贤内助。
清冷的雨雾中,忽然飘来了一股醇香的葡萄酒味,甚晴体内的酒虫又开始蠢蠢欲动。她一个回身,就看见尤金抬着一小坛葡萄酒走了进来。
“你又来做什么。”甚晴见了尤金,整个人都顿时紧张了起来。
“好久不见。三公子你依然如此活力充沛呢。”尤金怪里怪气说道,紧着他换了一副柔和情绪看着尤儿,“尤儿姑娘最近过得好吗。”
尤儿轻轻笑了笑,没有回答。自从上跟甚晴的小波折,尤儿对尤金心里开始默默设了一道防线。她知道甚晴不喜欢她跟尤金接触,纵然她心里明白自己跟尤金是绝对清白的,可为了顾虑甚晴感受,她还是选择了回避。
“怎么,现在不理我了?是不是苏三公子不乐意了。我说,你身为一个大男人作甚如此小气,是你的别人抢不走,不是你的,你也不能强求。”
“你!……”甚晴正想反驳尤金几句,只听堂外一阵唏嘘,她转身过去,却看见宁红罗打着一把红色的伞款款从雨中走了进来。她身上依旧是最衬她的红色衣衫,天凉而稍稍裹了一条红色的纱巾。脸上带着妖冶醉人的妆容。
“红罗姑娘……”甚晴也不住看愣了眼。
“苏公子,好久不见。你可好久没到我那找我了。”红罗把甚晴说得像是她的常客那般,其实甚晴与红罗也只不过逢过两回面而已。说完这句话,红罗还刻意地看了尤儿一眼,尤儿皱着眉头,正用质疑的目光看着甚晴。
“最近事儿多,咳咳。那个,红罗姑娘,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尤儿。”甚晴介绍说道。红罗双眼一魅,红唇勾勒出一抹魅丽的笑容。
“我知道,三年前差点坐上花魁的尤儿姑娘嘛。我早就听说了呢。看来苏公子还是偏爱花中之王啊。”
“哪里哪里,这是缘分而已。呵呵呵。”甚晴傻笑着,罢了她又向尤儿解释宁红罗,“尤儿,这位是看花楼的宁……”话还没说完,尤儿头一扭转过身就往后院走去。
“犯不着你介绍,反正也没有交集。用不着认识。”
“哎,你在红罗姑娘面前怎能如此失礼……喂。”甚晴看着尤儿头也不回地撩开布帘走到后院里去,尤金一脸带着看好戏的表情。
“对不起,尤儿她可能不太会交际……”
“不打紧,她说的也是实话。我跟她以后不会有任何交集,所以也没有必要认识。”红罗一边说一边看着自己染得血红的指甲。
“……这,别在外头站着了,快进屋里头坐吧。”甚晴慌忙破解尴尬。
甚晴将红罗邀进了屋,
红罗拢了伞,甚晴才发现她并不是空手而来。她手里提着一个小酒壶,红罗把酒壶往桌上一搁,撕了红封,一股诱人的香气迎面而来,甚晴立即想只上了钩的老鼠,快步走到了红罗跟前。
“好香啊,这是什么酒?”
红罗抿嘴一笑,说道:“这酒名唤岁月,从来不招待客人。是我们楼里的姑娘才可以喝的酒。”
“岁月?”
“每个姑娘进来时候都会藏下一坛这样的酒,等姑娘离开,就会将酒挖出一道让姑娘带走。如今我手里这酒,可是藏了三个年头了。”
“咦,我怎么没听尤儿提起过这个。”甚晴想起三年前替尤儿赎身时,她是净身离开摘花楼的,根本没有向她提及岁月酒之事。红罗听了,笑得更紧,她把壶中酒倒了出来,递了一杯给甚晴然后说道:“这个就是尤儿的酒。只是尤儿当时进楼时间太短,性子也颇为偏激,宁可自尽也不愿屈身于青楼,所以这酒她铁定不会喝下。”红罗说着,心底不住悲哀对想到自己,同样是女子,为何她可以如此安然?那是因为她把风花看得比尊严还要重要吗?
“这酒便在地窖里放了三年。原本妈妈打算把酒拿去酒铺卖了,可被我发现,从中拦了下来。我想,这一定是送给苏公子最好的礼物。”
甚晴拿起酒杯细细抿了一口,她微微点点头:“还不错。”
“现在,我把它物归原主了。”
甚晴的目光柔和了下来,她颇为感激地看着红罗:“这确实是一件极有价值的礼物……它象征了自由。”
“是的,可是我却不知道何时才能够拿走我的‘岁月’。”红罗哀然感叹。
“爱慕你的人如此之多,你大可从中挑一个许了。”甚晴回答得理所当然。红罗皱了皱眉头看着甚晴,这个不谙人事的富家子弟,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那么顺利。或许他自己也还没有真正领悟究竟情为何物吧。
不然,怎又会随随便便教人草率执行终身大事呢。
“对了,这都晌午时候,摘花楼白天一般都没什么客人的吧。不妨红罗你就留在我们看花楼吃午饭吧,也算我对你送酒而来的酬谢。”
不知是不是甚晴的那句“红罗”,撇去了生分的姑娘二字,红罗心里泛起一阵怦然感,她点点头。甚晴转身便去厨房吩咐人准备酒菜。一跨进厨房甚晴就看见尤儿跟尤金站在天井处,地上摊着一堆蔬菜,两人一边择菜一边聊得火热。
甚晴眉头一拧,心底不高兴了,她走了上去,两人见有人来了,停下聊天抬起头来,见是甚晴,尤金眉眼里更是得意一笑:“哟,三公子,这么快就招呼完你那相好了?”
“尤儿,你怎么不好好呆屋里休息,跑来这边收拾什么繁琐事情来了。”甚晴所谓的“繁琐事情”自然指的是尤金。
“我看尤儿姑娘一个人除了要记账,还要张罗这些琐碎事情,所以就来帮帮忙咯。三公子,你该不会连这点小事也要管吧。我可没有恶意的。”
“尤金公子若是热衷助人为乐那我也不阻拦,我是来把尤儿带回屋休息的。我心疼她,不愿让她干这些粗活。”说罢甚晴把尤儿拉起就走。尤儿见甚晴如此在意自己,心里不免喜悦了几分,可甚晴转头便向她说道:“你到包厢里陪红罗坐会,我这就去厨房吩咐人做菜来,红罗过来也算客,招呼她吃个午饭……”甚晴话没说完,尤儿就甩开她手站在原地。
“尤公子也算过门客,那也把他留下吃午饭吧!”尤儿赌气说道。
“哎,你明知道我不喜欢……”
“那你就自己跟那个什么罗吃,我跟尤公子自行解决。”
“不行!”甚晴强硬说道,她看了看尤金,又看了看尤儿,现在是逼着她做决定,一个是自己最喜欢的人,一个是自己最讨厌的人。她不想失了爱人的心,却也不想顺了厌恶人的意。犹豫再三,甚晴心里豁出去想道:“算了,就当混进一直癞皮狗,打发几根骨头便好。”
“ 我去吩咐厨房做菜!”说罢甚晴白了尤金一眼。
“那就多谢三公子款待了。”
这顿午饭显然吃得很尴尬。甚晴虽然不喜欢尤金,却也顾及苏家以及尤儿面子,一顿饭里不吭一声,光给他脸色看。尤金凝着眸子仔细观察着局面的进展,半响他放下杯子,轻咳了几声,红罗抬起头来,看见尤金冲他使了个眼神。
“甚晴你别光喝酒呀,这样很容易醉的。吃点东西吧。”红罗起身就跟甚晴舀了一碗蟹黄豆腐,甚晴正是郁闷,红罗这一举多少化去了她心中一点忧愁,她言谢之后正要端起碗吃,尤儿却不冷不热说了句:“这么大的人了还要人伺候吃饭,以前也没听说过你爱吃蟹黄豆腐的。”
不等甚晴开口,红罗便笑着说道:“这蟹黄豆腐是美味佳肴,而且通过我宁红罗的手,三公子是不是觉得我亲自舀的蟹黄豆腐特别香呢。”
甚晴一下没忍住,呛了一口,尤儿听了,顿时火冒三丈了起来。
“什么香不香啊,我看着豆腐分明是馊了,不然怎么会有这么一股骚味。小二,赶紧把这豆腐撤了!吃坏人了怎么办。”
“这豆腐哪有坏。实在香得很。尤儿姑娘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味觉都失调了。”
“是,我哪里都不舒服。你们自己吃,我不吃了!”说罢尤儿啪地摔下筷子转身就走。出门那会还不忘哐当一下地带上了门。见此场景,甚晴是头疼得要命。在客人面前失礼,回去了还要跟尤儿赔不是。
“甚晴,是不是我哪里说错了,我感觉尤儿生气了。对不起,都怪我。一下忍不住就……”红罗立马表现出一副懊悔的表情来,甚晴立马摆摆手说道:“没有的事,尤儿估计是心情不太好。我去看看,你们慢慢吃。”说罢甚晴放下筷子便随了出去。
见甚晴出去后,红罗微微叹了口气,她抬起手看着自己染得鲜红的指甲,一面毫不在意的表情说道:“没想到尤儿这么不经气。我还以为会费很多口舌呢。”
“尤儿之所以这么不经气还是因为她缺乏安全感。苏甚晴偏偏又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所以拆散他们并不是一件难事。”
“看来尤公子你是胸有成竹了。其实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如此执意要拆散他们两。难道尤儿的魅力比我还大吗?你可是第二个拒绝我的客人。”红罗带有点质问的语气笑问道。
“是成是败还是要看你的配合。事成之后我自然会跟你讲。来,干杯。”
甚晴追着尤儿到了天井处,她一手紧紧拉住了尤儿的衣袖,尤儿挣脱了几下,挣不开。借着她的肩膀便被甚晴顺势抓住。
“你呀你,在客人面前发这么大脾气作甚。”甚晴责怪道。
“我发脾气?我若不发脾气,你跟那个什么田螺姑娘就要纠缠一起了吧?”
听见尤儿唤红罗为“田螺姑娘”,甚晴脑海里不住浮现出红罗缩在一枚田螺壳里的画面,不由得便噗嗤地笑了出来。尤儿这是气头上,看见甚晴态度如此轻佻,她更为生气,脸涨得红了起来,却又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憋了半响,却只有一行眼泪流了下来。甚晴见了立马收敛嬉笑,赶紧抱过尤儿连声哄道。
“怎么又哭了。哎哟,我不就是请红罗姑娘在楼里吃顿饭嘛,我又没跟她干什么,要是你还芥蒂那天喝酒的事情,大不了以后我不跟她单独相处就是了。娘子大人,别哭了好不好?我什么都不怕,就怕你哭。”
“你就知道骗我。每次都骗。难道你都忘了你答应我什么?你难道看不出那个红罗对你有意思啊?你这人又属于不爱拒绝,看见人家可怜就善心大发,怕拒绝人会伤害到她。你这般优柔寡断,对我,对她都算是怎么样的交代?难道你忘记清清了?”
提到顾清清,甚晴的表情严肃了一点。这的确是个很好的前车之鉴,清清对她的爱慕,她却因为害怕伤害清清而犹豫不决,不忍拒绝,最后差点酿成了大错。甚晴咬着下唇,她沉思半响,然后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尤儿。
“好。我听你的,我会跟红罗姑娘说清楚。不管她对我真的有意思,还是假的。我都必须要告诉她。我这身份也经常会造成很多误会,我看以后在镇江我就恢复女装打扮好了,那些烟花之地我也不再去。这样你可满意?”说罢,甚晴伸手轻轻替尤儿抹掉了泪水。
尤儿一脸惊愕地看着甚晴,想不到甚晴终于开窍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