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李梓也不太适宜老太太突然的关心，表情有些僵硬，好半天才轻轻“嗯”了一声。
这不是她们一贯的相处模式，母女俩都有些不自在，还是李梓直截了当的表明来意，“妈，我来是想跟你借点钱。”
老太太也爽快，“借多少？”
倒是李梓一下有些难以启齿了，毕竟不是小数目，不过既然来了，不至于这时候矫情，一咬牙说：“三千万。”
老太太倒是没觉得多，只问：“做什么用？”
来之前李梓就想好了，绝不说是为了司辰，免得老太太误会是司辰的主意，李梓只说：“反正我自有用处就是了。”
程青华不过是多问一句罢了，以李梓的性子，她岂不知李梓为谁而来，既然李梓不说，她也没打算挑破，在她看来，已经没有什么理由能让李梓改变主意跟司辰分手，因为最大的理由，李梓都无动于衷。当然她也没因此就愿意接受这件事，实在是司辰给这个家带来太大的冲击，她的心胸还没有大到坦然接受一个让大女儿离婚，让小女儿跟父母反目的人。不过就冲着李梓为了司辰向她低头，她还是愿意拿出这笔钱，只当是修复她们母女关系，至于司辰，程青华在心里冷笑了两声，或许之前真是高看了她，利益面前谁也免不了俗。
以程青华的城府，李梓当然猜不到她心中所想，只是老太太二话不说就拿出支票，让她有些惭愧，上次大言不惭的话还言犹在耳，这才过多久就舔着脸要钱，心里别提多别扭了，不自在的左右环顾，忽见李昕推着老头子从客厅的阳台走进来，她一进门就只顾跟老太太说话，竟没注意家里还有其他人，尤其是李昕也在，这让她更加难堪起来。
许是老头子中风后听力不是很好，没听到她们之前的谈话，这会儿看见老太太在写支票，立即拉下脸问：“你在做什么？不会是要给她钱吧，我不准！”然后朝李梓大吼道，“你不是跟我们断绝关系了吗？你还有脸回来要钱！想都别想！”
老头子一生可用儒商来形容，温文尔雅，甚少发脾气，手腕也远不及老太太强硬，没想到一次中风，不但人迅速老了，连性情也跟着大变，易躁易怒，李梓听了这话，应该觉得羞愤的，但是看到老头子骨瘦如柴的样子，和说话时不断颤抖的双手，不知怎地就觉得鼻子一阵发酸，到底血浓于水，她做不到无动于衷，说不定再有一次意外，就这么去了，她不想因为这事再刺激了他而成为罪人，至于老头子的话，虽然伤人，倒比老太太的爽快更让她心里痛快些。
“不行就算了，那我走了。”李梓没有一丝犹豫，抬脚就走，甚至没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
老太太只能拿着写好的支票冲老头子发火，“自己的女儿，话说那么难听做什么？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又被气走了，你是想把我气死吧？”
老头子也是一时气愤才说了那样的话，倒不是真心想把李梓赶走，心里正后悔，被老太太一激，怒气又涌上来，拍着轮椅的手柄，大声道：“她都不管我的死活，我没她这么个女儿！走，走了以后别回来，这些钱我带进棺材也不会留她。”许是气糊涂了，连带李昕也一并怪上了，一边转动轮椅，一边把李昕往外推，“都是没良心的，走，你们都走！”
李昕早摸透了老头子喜怒无常的性子，当然不会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说了很多安抚他情绪的话，终于等到老头子心情平复了，才对老太太说：“妈，你看着爸，我去找阿梓。”
程青华把写好的支票递给她，“带给阿梓。”
李昕没接，“妈，既然你都不生阿梓的气了，就别搞什么经济封锁了，再说这招对阿梓来说根本就没什么用，就让她回来吧。”
程青华又何尝不知道，否则也不会李梓给个梯子，她就顺势下了，这不又给老头子给搅和了，倒是李昕，真正该在意的人是她，问：“你呢，不生阿梓的气了？”
李昕失笑，“怎么好好的说到我头上了，是你们闹着要断绝母女关系。”
老太太白了她一眼，“少给我扯开话题，妈就问你一句，你真把司辰放下了？还有，你跟那个小护士来真的？”虽然在医院时两人看起来没有半点不妥，但是该知道的还是知道的，在她看来两人无论年龄还是气质都十分不搭，倒是小护士的身上有几分当年司辰的影子，这或许就是李昕选她的原因。
李昕对付老太太可比李梓轻而易举多了，把老太太按坐在沙发上，说：“妈，这明明是两个问题，你连算术都搞不清了，就别为我操心了，照顾好爸，我走了。”
关门的一瞬就听老太太说：“有些事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
笑容一直保持到进电梯，才慢慢黯淡下来，虽然把一切都说清楚了，该断的也都断了，但是只要司辰跟李梓在一起，她们就无法做到相忘于江湖，除非像八年前一样，其中一人远走他乡，彻底消失在彼此的生命中。
手机适时的响了，看了一眼屏幕显示的名字，李昕的眉不由得蹙紧了，犹豫再三才滑动接听键，小茹兴奋的声音立即传了过来，“昕，你在哪呢？我终于买到限量版的saber婚纱手办了！太漂亮了，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或许是年纪的差异，李昕始终无法习惯小茹一惊一乍的性子和各种稀奇古怪的爱好，当然更谈不上喜欢，不过哪怕是拒绝，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包容和温柔：“我现在有点事，下次吧。”
“好吧。”小茹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失望，这已经是李昕第六次拒绝她了，而她们也已经有快一个月没见面，她想了各种各样的理由想见李昕，但是都被她委婉的拒绝了，想来好像就是在酒店见过司辰之后，李昕才有这样的转变，她隐约觉得跟司辰有关，但是司辰明明跟李梓是一对，李梓是李昕的妹妹……她很想问李昕出了什么事，但是她不敢，她怕问出口后，得到的答案不是她想要的，甚至分手这样的话，所以她宁愿抱着一个希望继续等待。
隔着电话，李昕都能感觉到她的失落，虽然有些不忍，但是有些事不能拖，时间越久伤害越大，尤其刚才屋里老太太的问话触动了她，有些事不是逃避就可以解决的，其实她和小茹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或者说她的每一次选择都是错的，从司辰到韩维安到小茹，不是对的时间选了错的人，就是错的时间遇上对的人，而她如今受到的感情折磨说不定就是一种报应，每一个被她抛弃的人又何尝不无辜？只是感情事最难将就，虽然不忍心，还是说：“小茹，对不起，你还小，希望你能找到一个真正适合你的人。”
小茹最怕听到的话，还是从李昕嘴里说了出来，其实她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像李昕那样光芒四射的女人，怎么可能是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就能轻易拥有的？但是难过之后，还是像所有刚失恋的小姑娘一样忍着伤心不死心的问了一句：“昕，你喜欢过我吗？”
李昕沉默了半响，才狠下心肠说：“没有，从一开始，你就只是一个替代品。”残忍的答案，没有给小茹留下一丝一毫想象的空间，她怕她的拖泥带水再造就另一个司辰。
小茹的手机险些拿不住，含在眼里的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她很想骂人，但是对方是李昕，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能接受这个无情的事实，最后问了一句：“你喜欢的人是司辰，对吗？”却不等李昕回答就挂断了电话。
李昕看着手机怔了许久，她又伤害了一个无辜的人，愧疚的同时也觉得一身轻松，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打开音乐的声音流淌出来，那是司辰最喜欢的声音，她不知何时也爱上了这个慵懒带着磁性的声音，闭上眼睛，突然想起那日午后那个缠绵悱恻的吻，思念铺天盖地的袭来，指尖反反复复的按着数字键，到底没有拨出去，而是给李梓打了个电话，“老地方见。”
☆、第七十三章
李昕所说的老地方其实是一家健身馆，每当她们遇到烦心事，就在跑步机上发泄，李昕到时，李梓已跑了半个小时，大汗淋漓，看见李昕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歇会儿吧，爸老了，你何必跟他置气。”李昕上前直接关了仪器，递了块毛巾给她。
李梓想说些什么，不过想到自己低三下四去要钱，根本是自取其辱，怪不了别人，哼了一声，在躺椅上躺了。
李昕又帮她倒了杯水，坐到她身侧，却只看着她的侧脸没说话。
李梓被她盯得发毛，“干嘛这样看着我？”
好半响李昕才悠悠道：“我在想你什么地方打动了司辰。”
说到司辰，李梓立即洋洋得意起来，挑着眉道：“当然是我的个人魅力。”
李昕没接她的话茬，自顾自道：“也许就是你为了她连自尊和骄傲都可以放弃的这骨子拼劲，我自认做不到这点。”
李梓听她这么说立即敛了自得之色，作为亲姐妹，她不至于连李昕还喜欢司辰都看不出来，以前在跟李昕谈到司辰时总是高度戒备，现在她和司辰真正在一起了，才起了愧疚之心，不管怎样，她的确抢了姐姐喜欢的人，虽然在她看来，李昕失去司辰并不会损失什么，顶多一点面子而已，当初李昕可以抛弃司辰嫁给韩维安，现在又跟小护士打得火热，所以对李昕而言有没有司辰无关紧要，李昕对司辰也顶多是喜欢而已，而她是真的爱司辰，她将她所有的情感都倾注在一个人的身上，如果失去司辰，她连活着都会觉得没有意义，这比当初她压抑的喜欢李昕更加浓烈且义无反顾，当然这不等于她的做法就是对的，毕竟她是在司辰还喜欢李昕的时候横□□来，对李昕，她是有歉意的。
“姐，”李梓握住她的手，真诚的说，“谢谢你。”
李昕身体微僵，脸上维持着淡淡的笑容，“谢我什么？”
“谢谢你把司辰让给我，没有司辰，我这辈子就完了。”
李昕的目光更深邃了些，已经到喉间的话堵得她嗓子有些疼，只能用鼻音回应，“嗯？”
李梓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你不知道我现在多都幸福，司辰她……她对我实在太好了，那么温柔那么体贴，圆圆太可爱太懂事了，就好像我生的孩子一样，我第一次体会到有家的感觉，每当我们三个人出去的时候，我都能深深体会到一个词，什么叫天伦之乐，这是我在我们那个家近三十年都享受不到的感觉，那个家我唯一能感到的温情就是你，但是你知道以前我对你……反正就是很压抑，压得透不过气的那种感觉，现在我才觉得自由，可以放心大胆无所顾忌的去爱一个人，所以老头子的话，我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我没借到钱，司辰也不会就此看清我，来这之前，我还跟她通了电话，她反过来劝了我很多，开公司的事并不着急，其实她也没有完全准备好，之所以有那样的想法，是不想让你看低她，以为少了你的庇佑，她在娱乐圈就生存不下去了，司辰说了她可以继续拍戏，而我继续我的红酒事业，等到我们有足够资金的时候，再启动也不迟。”
李梓娓娓而谈，没有炫耀，也不是为刺激李昕，她是真的满足，连目光中都闪着幸福的光芒，以前那个浪荡不羁总带着颓废气质的李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静娴恬淡，这是李昕从未见过的一面，她以为要替李梓收拾一辈子的烂摊子，原来爱情可以让一个人有这么大的变化，回想自己，她的感情路是何等苍白，如果她能重新拥有司辰，也会像李梓这样满足吗？司辰呢？还会不会像八年前一样单纯的喜欢她？原来这才叫物是人非，有些人注定只是生命中的过客，哪怕曾刻骨铭心的爱恋过。
李昕看着这样的李梓突然就释然了，爱情的路上三个人太挤了，总要有个人主动退出，很显然她就是那个人，拍拍手站起来，“走吧，看你一身汗。”
“啊？”轮到李梓不懂了，“你不是有事才喊过我来的吗？”
李昕笑道：“还不是老太太不放心，让我来劝劝你，看你的样子，哪里需要我劝。”顿了顿，有些动情的说，“阿梓，你真的长大了。”
李梓撇嘴，“合着你一直把我当小孩吗？”
李昕像拍小狗一样拍拍她的头，“我是你姐，在我眼里，永远是那个整天跟在我后面的小跟屁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