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时候,甚晴才把手伸出被窝,就不住赶紧缩了回来。
“哇,好冷。这到了腊月冷得更加不省人事了。”
“再冷你也得起床,总不能整个腊月你都躲被窝了吧。快起来,我给你备了棉鞋和棉衣,快穿上。这样就不冷了。”说罢,尤儿拿出了前些日子赶做的棉衣,自己一件,甚晴一件,用的是一款布料。甚晴在被窝里缩手缩脚,好不容易把厚厚的冬衣都套上,她才敢迈出温暖被窝一步。
用温水洗过脸漱过口,甚晴终于鼓起勇气离开温暖的室内,却在推开门那时,甚晴从稀疏的栅栏看到了院子的门处站着一个人。
“尤儿,门外有人,好像有客人来了。”甚晴道了声便前去开门。开了门,站在门外的竟然是清清。她在门外站了似乎很久,脸颊鼻子被冻得通红。
“清清,你怎么在这。”
“甚晴哥,你,你起来了?这是要出门吗。”清清仰起脸,说着话时候还抽了抽鼻子。她怀里抱着一个包袱,她把包袱紧紧往怀里靠,试图能取点温暖。
“是啊,出门买点东西。清清你这么早,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是不是酒馆那边临时有事?”
“没有没有,我今天来是想……”清清说到这不住卖了个关子,被冻红的脸更红了,她把包袱打开,里面是一套崭新的棉衣和棉鞋,“早些日子我跟你说过会帮你做棉衣棉鞋。昨天做好了,今天我特地给你送来。只不过来的时候看见你还没有起身,我不好打扰就在门外等着了。来,拿着。”说罢,轻轻把棉衣奉上。甚晴怔怔地接过棉衣,碰到清清的手,冷冰冰的。甚晴的心中荡漾开一股温暖,以前从来没有人试过会这样为她付出。
“傻丫头,你大可以晚一点来啊。何必在门外冻这么久。来,快进屋来。我给你烧热水。”说罢,甚晴领着清清又回到了屋里。尤儿收拾屋子,这要出门,却又看见甚晴折了回来,但身后多了个清清。
“尤儿姐早!”清清甜甜地打着招呼。
“早。”尤儿看见甚晴手里的包袱,又看着清清,心里是明白她是为送那包袱而来的。
“清清,你先坐一下,我去给你烧水沏茶。”说罢,甚晴放下包袱正要往厨房走去。
“哎!泡茶就不必了。你快试试看衣服合不合穿,我可是放了很多棉花。一定很暖和。”清清扬起棉衣,从外观看就厚厚实实的,穿上去一定很暖和。只是,今天才穿上尤儿缝制的棉衣,甚晴这下不知怎么推搪清清。
“还愣着做什么。快点脱掉你身上那件吧,看着就薄,一定没有我这件暖。”清清索性自行替甚晴脱起了外衣。甚晴紧张地注意尤儿的表情,尤儿端着水壶,把热水注入茶壶里面。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这样才让甚晴更为担心。
脱下了外衣,清清又亲手替甚晴穿上了新的棉衣。穿上身后,棉衣是很暖和,却有点显大。男子的款式穿在女儿家身上多少也有点别扭。
“啊呀,想不到甚晴哥你这么瘦,这衣服在家时候我让我哥试过,都刚刚好。你穿着显大了。我再拿回去改改。”
“不用了不用了!大,大点好,更暖和。谢谢清清丫头了。”甚晴是实在不想清清再为她来回扑腾,这样让她心里非常过意不去。
招呼了清清半天,送走她的时候都已经中午了。尤儿一直坐在屋里看着那两人谈话,清清经常被甚晴的话语逗得花枝乱颤的。清清看甚晴的眼神,或许甚晴本人还没有发觉出来,可旁人一眼就看穿了。像甚晴这样的人,相貌较好,性格开朗实在,为人又颇为风趣,引得清清这样的小女孩喜欢是自然的。
只是,甚晴本身的身份还没有公开。尤儿也曾经问过甚晴要不要直接公开自己是女儿身,避免日后不必要的麻烦。可甚晴说她本来就一直是男装示人,一下改回来怕是要费很多口舌,加上在这里也住了三个月了,邻里街坊都认识得差不多,换回身份还得家家户户解释,加上这事情也不好说,干脆就顺其自然好了。
“尤儿,对不住啊。耽误咱们出门的时间。你再等等,我去把衣服换回来。”甚晴脱下清清给她制的棉衣,准备把尤儿替她做的换回去。
“你比较怕冷,要是这件穿着暖和你就穿着吧。我不会说什么的。”尤儿体贴的说道。
“这一件是棉花比较多,但上身颇重。穿着倍感压力。娘子大人做的那一件暖和而轻巧合身,那才是最适合我的。”甚晴把这句话说得颇有设计。尤儿听懂了,忍不住笑了出来。
两人总算出了门,先是在馄饨摊解决了午饭。然后便开始了大采购。虽说离过年还有一个月,但街头已经开始有了新年的气象。对联,窗贴已经摆到市集上卖,还有糖环,糖莲藕,尖堆和蛋散等小吃。
“年货好丰富,都不知道该买哪些。”尤儿看着一条街下去都是红红火火,年货应不暇接,让人眼花缭乱。
“依我看啊,过年嘛,买几坛子好酒。然后过年做几道小菜就够了。那些小零嘴也只有小孩子喜欢吃。”甚晴老气横秋说道。
“你也只不过是一个十六七的小毛头,有什么资格说这些是小孩子喜欢吃的,你自己不也是个小孩子么。”尤儿打趣说道。
“好吧,怎么说你都是比我大两岁的人。年龄上我说不过你。”甚晴向尤儿投降着。
“好了,我们买些春联回去吧。先布置一下,沾点喜气也好。”
“用不着,去买几张红纸就得了,咱们自己写。以往过年,都是我跟大哥,二哥一人写一副对联,谁写得最好就往大门贴,不好的只能贴自己房门,我爹说这就是‘丢脸丢到家’。”
说罢,两人便到纸张铺买纸。甚晴挑好纸张,回头就看见顾清明。看见甚晴两人,顾清明显得有点惊喜。
“顾老板。”甚晴打着招呼。
看着纸铺老板替两人包裹的红纸,顾清明问道:“你们这是要买回去自己写春联吗。”
“是啊。自己写有意思。顾老板上这买文房四宝?”
“是啊,家中宣纸用完了,出来买点。也顺道买点红纸回去,往年家中的对联都是我和清清写的。”
“哦?这算不算是遇到同道中人了。”
“要不一会你们上酒馆来,我们一起写春联如何?”顾清明提议道。
“好啊!”甚晴一下就来了劲,“记得备上小酒,借兴发挥更有意思。”
“行。我这就回去让清清去备点酒菜。今晚就在酒馆打边炉得了。清清要知道你们今晚留在小酒馆吃饭还陪她玩,一点很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七章
今晚的氛围甚是融洽,酒馆里燃满灯。热腾腾的边炉吃得浑身发热,顾清明还打来了船家用来行船时候驱寒用的烈酒,这下真合了甚晴的意。今夜的甚晴也颇显生气勃勃。
屋里暖和,她只穿一件白色袍,脸上带着醉红。手里拿着大笔,沾了沾墨,走着醉步来到案前,她闭目想了想,半响袖子一挽,大笔落去,笔酣墨饱,三两下便成一幅上联:爆竹两三声人间是岁。
“顾老板,下联有请。”甚晴笑道,顾清明也饮得面部泛红,却依旧沉静稳重,身上儒雅不减。他接过甚晴手中的笔,却豪气地泡了泡墨,顾清明落笔下去,甚晴也为顾清明的书法感到有些讶异。看着儒雅斯文的顾清明,写起字来却是甚是洒脱。
“好了!”顾清明满意收笔。甚晴看着顾清明写的下联,不住连连称赞。他的字跟自己的字摆一起,不免显得自己写的那副太过小气。
清清走上前,看了看两人写的对联,不住喜悦说道:“这两幅字是铁要贴酒馆门面的了。甚晴哥,想不到你一等男儿,却写出如此细腻秀娟的字,跟我呆子哥那龙飞凤舞,只有他自己才看得懂字相比,可是好太多了!”
“清清你太过奖了。顾老板才是行家。”甚晴有点不好意思。
“你还好意思去点评别人,你不看看你自己写的字,我倒是没有见过哪个女孩家的字同你一样的丑怪。”顾清明数落着清清。清清脸上一阵不悦,抢过笔就要卖弄,顾清明替她重新展了张纸,清清拿着笔,拧着眉头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写着。
过了一会清清就收笔了,顾清明和甚晴好奇上前一探,却不料那张白纸上方方正正写的是“苏甚晴”三字。
两人脸皆露尴尬。顾清明是嫌弃清清这等没有笔风的字拿出来丢人,甚晴是明白清清这种敢爱就爱的性子,她是在向甚晴表露自己的心境。
“尤儿姐!你要不要加入我们,也一起写。”三人玩得是不亦乐乎,却把那个不怎么喜欢凑热闹的尤儿晾在一边。
尤儿连忙摆手拒绝,她苦笑说道:“不了,我没有学过什么书法,也没有念过多少书,跟你们是不能比的。”
“怕什么,我字也不好看不也一样写了,来嘛。”清清盛情邀请着,尤儿脸带困扰,一直拒绝,清清却依旧热情邀请。
甚晴正要去替尤儿解围,顾清明却先上前了一步:“清清,你是嫌你自己的字不够丑,四处找人比,你想比到什么程度才能消停?去阁楼把我的琴拿下来。”
清清果然消停了下来,用着惊讶的表情看着顾清明:“哥,你这意思是你要弹琴?”
“嗯,还不去。”顾清明赶道。
“好好好!”清清积极地跑去替顾清明取琴了。清清才走,顾清明便一脸歉意地看着尤儿:“清清不懂事,尤儿姑娘你别见怪。”
尤儿摇摇头:“顾老板你会弹琴?”
“懂点皮毛。”顾清明笑笑说道。
“我以前也学过点,只是太久没弹了,怕是手脚生疏。”
“哦?尤儿姑娘会弹琴!?”顾清明惊喜问道。在一边的甚晴也想起,尤儿在摘花楼的时候可是炙手可热的歌姬,琴艺怕是不在话下,只是入了苏府当了丫鬟,就没有机会再拿琴。眼下是重拾的大好机会。
琴拿了下来,顾清明先来了一首热身。他弹的是一支明快的曲子,把屋里火热的气氛推高了。罢手时,清清和甚晴等三人不住抚掌。轮到尤儿,她上台的时候,顾清明和甚晴都不住微微窒了窒,那琴音一出,甚晴的心就像被灌了酒那般,醉了起来。
是那首歌,半年前两人在摘花楼初遇,尤儿在台上唱的那首歌。那会甚晴在陪着两个哥哥谈生意,只听了部分。那时候听,只是在听一个歌女向观众述说无奈凄婉的心情。现在听,是听情人之间思念分离的情景。听了一曲,甚晴眼圈都红了。
实在太好听了。顾清明都陶醉进去。尤儿退了下来,坐回到座位上。甚晴连用赞许的目光看着她,脸上带满了自豪,更多的是欣赏。清清抱着脚坐在地上,仰起头看着顾清明和甚晴的注意力全在那个一鸣惊人的尤儿身上。
清清心中有点赌,写字不行,画画不行,弹琴下棋更是不行。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本事可以取悦甚晴。
这一夜过得甚是欢快,收店的时候,甚晴的步子有点飘。好久没有喝得这么快活。离家第三个月,头一次这么淋漓尽致。
尤儿哭笑不得地扶着甚晴,拉着她避免她摔进路边哪个坑里。喝过酒的甚晴也变得不太怕冷。
“你看看你,一不小心就喝得这么醉。一会回去还要照顾你这个麻烦鬼。”尤儿一手扶着甚晴,一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说道。
“就算我没有喝醉,你也要照顾我。你是要照顾我一辈子的。这,你不能耍赖。”
尤儿把这个喝醉了的大孩子好不容易弄回了家,把她往床上一丢就回身去打水替甚晴擦脸。待尤儿打了水回来,甚晴已经蒙头睡着。尤儿把盆搁到一边,替甚晴脱了靴子和外衣。甚晴穿得有点多,尤儿是折腾了好一会才把她的厚衣脱完。
甚晴沉睡的时候总算安静了下来,脸上红扑扑的,被她自己特地修得秀挺的眉正微微挑着,也不知她在做什么梦,嘴角带着轻微上扬的弧度。尤儿心里想着,肯定她是在做一个颇为意气风发的梦。正想着,尤儿拧了毛巾,轻轻替甚晴擦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