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物+番外 作者:吠物【完结】(18)

2019-04-01  作者|标签:吠物

  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客厅,看到自己的画在黑暗中看起来氛围很郁闷,周遭还弥漫着一股松节油的味道,柏森的人影在画布边,像被按了暂停键似的,动也不动。

  吴彤安静地走近,好奇是什么让柏森如此异状。

  随着她离柏森距离越来越靠近,她才慢慢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蓦地心里一慌,柏森手中正拿着吴彤今天在厕所写的纸条,盯着看了好久好久。

  「呵,彤。」

  柏森意识到吴彤站在身边,转头自然的笑了笑。

  就像那个晚上,像她吐露了许多关于她在White Lies的过去的那晚一样,吴彤嗅到一股接近绝望的无奈。

  吴彤感觉自己象是做错事般低下头。

  「对不起,我又刺探了。」

  她就知道!她就是不想看到柏森这种神情,才在走出厕所后就打消把纸条给她看到的念头!

  「干嘛道歉呢?」柏森幽幽地说,垂下头又看了看纸张,阴影占据了她的半张脸,吴彤只看得见她带笑的嘴角,笑得凄惨,「是我的错不是吗?呵,我懂妳的意思,彤,不过这刚好是我不擅长的事呢!」

  不擅长什么?柏森可以谈论很多事情啊!她对事物坦白的程度到了一个让吴彤羡慕的境界了,她还有什么不足的?

  「彤,妳懂吗?我没有办法置身事内的讲自己,我也从没试过,坦白地将情绪展露在人眼前…」

  柏森说着,还在笑。

  这让吴彤迷惘了,她为什么能够笑着忧郁,为什么在这股灰色氛围里头,她还能加上温暖的色调?最让吴彤不解的是,明明哀伤的脸孔,此刻的笑容却阴郁的美的震慑人…

  「别说了。」吴彤摇了摇头,就像之前那晚一样,她老是在问出口后后悔了自己的疑问。

  如果妳的文字将会刺伤自己,那么就别说出口吧!

  是我,是我太执迷不悟,以为人就像静物,必须掌握每一个细节,才能够成功地描绘…

  吴彤在心里纠结。

  「我欠妳,好多解释。」柏森放下纸张,抬眼看吴彤,「有天,妳会有完整的故事,我将不会隐瞒…意思是,我会用最真的表情来述说。」

  吴彤点头,心中开始动摇,自己或许不会期待那天到来,这恐怕不是自己能不能接受的问题...她开始替柏森担心。

  「…呵,不过不是现在啦!彤,没有什么事情比得上饱饱地睡一觉囉!」

  吴彤跟随柏森走进房里,却在离开前,抓起桌上那素描纸,用力地揉成一团,奋力朝黑暗中一掷,于是那纸团掉进了她平日画油画、如今是空空如也的油罐里头。

  ☆、24

  吴彤有好几件素面的黑色T恤,她觉得那个颜色在视觉上最舒服,而且跟她略显苍白的肤色很搭。

  她正对着宿舍窗户的光线检查着衣摆是不是沾到了一点颜料的时候,听到刘苡晨唤她。

  「吴彤,我的笔狂掉毛,妳可以借我排笔吗?」

  「嗯。」

  应一声代表肯定回答,但刘苡晨还是困惑的转头,又重复了一次问句。

  「可以。」

  如果是李时晴或唐湘颖,任何懂得她的习惯的人,都会听得懂吴彤的语言公式。不过吴彤不介意,直接把排笔拿出来,递给刘苡晨。

  「呃…妳不要担心,我会把它洗干净再还妳。」刘苡晨接过笔后,郑重的声明。

  不用言明都猜得到,她九成借排笔是要用来画水墨。那只吴彤平常用来渲染打底的宽头笔刷,如果沾上了墨汁没洗干净,很有可能会让她的下一张水彩画背景色调很阴沉,或很肮脏。

  「没差。」吴彤耸肩,想到自己的构图,「我会把背景压暗。」

  于是刘苡晨宽心地点了点头,又拿起她的大包小包,向外走。

  吴彤好奇地跟在后头,水墨她不是没画过,只是那一直都是自己的弱项,当初画也不过为了升学,从来没有专精过。

  她很少会追根究柢的,不过今天特别好奇刘苡晨打算用排笔处理什么样的画面。

  走出寝室,吴彤顿了顿,让一个刚从公共卫浴出来、满头泡沫的女生从她面前走过,然后追上刘苡晨,随着她一起走进宿舍阅览室。

  「怎么了吗?」刘苡晨放下纸卷,困惑的抬头问。

  「想观摩,」吴彤迟疑的地问,「可以吗?」

  「又没有什么值得看的…」刘苡晨皱着眉头,不以为然地说,不过并不在乎吴彤在旁边,「有人帮我磨墨我当然好啦!」

  刘苡晨习惯用墨汁前再用墨条磨一下墨,加重那浓墨的厚度。

  「妳跟湘颖吵架啦?」刘苡晨问吴彤,一边技巧纯熟的分别在三个碟子里调出浓淡墨。

  除了摇头,吴彤还能怎么表示呢?

  「我想也是,妳这样应该跟谁都吵不起来才对。大家都觉得很奇怪呀!明明看起来最可能起争执的应该是唐湘颖跟李时晴,可是就有传言说妳跟湘颖不合。还想问妳是怎么回事呢!」

  即使说得清,吴彤也不会让刘苡晨知道关于唐湘颖的只字词组。

  「大家都说…是因为妳弄坏了唐湘颖一幅水彩画。从那时候开始妳们就很少三个人同时出现了。」

  水彩画已经是一个礼拜前的故事了吧?吴彤这才惊觉自己有多久没见到唐湘颖了。

  「其实同学们也都在说了,大家都好久没看到吴彤…虽然说妳平常都不吭一声的,来就来、走就走,但妳没出现的那几次,不知道为什么老是特别显眼,少了什么东西似的…」

  排笔在宣纸上拉出一条带弧的粗线条,那笔划里头同时有浓、有淡,有干、有溼,墨韵变化是种奥妙,同时杂揉了技巧与机运。

  吴彤不在乎不被人注意的感受,当有人注意她时,反而让她不知所措起来。

  刘苡晨滔滔不绝的讲,无论吴彤搭腔与否,她仍然会提问、接着自己回答。这让吴彤想起柏森,她说:「…我会跟任何人说话,但只要妳在我身边,我就只想跟妳。」是不是从某一刻开始—从遇到柏森的那一刻开始,世界的所有可能性才明白的在吴彤的眼前展开?

  就好像吴彤的世界一直是黑白哑剧,任何色料倾倒在她身上都染不上半点色彩,直到柏森揭开她上头那层面纱,吴彤才渐渐放开心胸拥抱其它色调的可能性。

  柏森。

  「彤,我会告诉妳完整的故事,但妳要等我。」

  柏森今天比吴彤早出门,临走前这样说。

  刘苡晨勾了一块墨黑的色块,沉的要人发闷。

  刘苡晨用淡墨染天空,那色泽透明的让人困惑。

  刘苡晨用毛笔刷出细碎的皴,那紊乱的线条看得人躁动。

  「…吴彤,湘颖说她好像弄丢自己了,妳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耸肩。

  这句话让系上任何一个人讲都不会突兀,创作过程中的迷失是常见的。

  唐湘颖…在找寻什么呢…?但吴彤没有多余的精气神为她思量。

  吴彤看着看着觉得好累,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种意识,想到唐湘颖跟柏森,她生命中重要的角色换了剧本,世界突然间变得不一样。

  一瞬间的感觉是这么无助。

  像那还没上彩的水墨画,灰蒙蒙的,又看不见其他色彩了。

  宿舍突然间成了吴彤最待不下的场所,她退出阅览室,又撞上那个洗头的女生,如今头上包着毛巾,依旧慢条斯理地走过。

  世界用它自在的步调运转,并不会在你摔跤、出错时停下来等待。

  吴彤走进系馆里的教室,看见李时晴握着铅笔正对着骨骼模型画素描。

  「最近很少看到妳哦!」李时晴看了最后一眼那模型,象是确认它不会跑走似的,才转头跟吴彤对话。

  「嗯,系展。」

  「哈哈哈,我知道。」但那口吻的意思好像是,李时晴知道别的事物,「妳也要画这个吗?」她比了比那个从头到脚结构完整的人体骨骼。

  吴彤摇头,她还差一张肌肉的结构图。

  「唐湘颖才是个死疯子,哼,一个周末卯起来画,他妈的艺用解剖学的作业一下都搞完了。」李时晴说着,没有点明里头的故事,把视线放回模型上头。

  吴彤听着侷促不安起来,唐湘颖很明显,是那种会用忙碌让自己忘记事情的人。

  李时晴只淡淡的说,有些事情靠时间,有些事情靠个人。

  「唐唐两者都需要,但反正她会走过。」李时晴边说,瞇着眼观察关节镶嵌的角度,「这很像爬山,有能力爬上去,就有能力下来。」

  李时晴就事论事的语气说,又是难得的严肃,吴彤猜,她的严肃有几分是因为手中的白素描纸跟铅笔、还有眼前的模型而来的?

  这让吴彤想起看展的柏森,想起她老是不知道从何而来、又会往哪里去的严肃,想起自己吃味的心理,想要她的专注可以全副的在自己身上。

  这是热恋期,记忆与思想的构成都是那个人。

  眼前闪过的风景、天空蓝上白色的云,好像都有她的身影;在吸进的空气里头,回想她肌肤的气味…

  思念。

  世界上居然有种事物,可以同时这样煎熬却美好。

  柏森。

  如果妳是一条鱼,我是不是那个抽掉妳悠游的海水的人?

  吴彤的心好像颗碰烂的水果,闷湿的发痛。她这样子的无言无语,为什么却还是老是伤害到她在乎的人?

  「喂,妳觉不觉得,唐湘颖像一幅安格尔的画?」李时晴突然这么说,皱着眉头摸了摸画纸上肩胛骨一处,那儿下了太重的阴影。她转头翻找起吴彤的画箱,想找软橡皮。

  「新古典主义。」吴彤想了想,严谨而务实的风格,「很像。」

  「妳呢,吴彤,妳是写实主义的作品。」

  李时晴说完,看到吴彤困惑的神情又紧接着解释,「写实有时候是情感上的写实,并不那么视觉上的具象,但很真实。」

  吴彤似懂非懂地听。

  「即使妳从来都不说,那些确实的事物,存在还是存在,妳不用试图去抹灭,吴彤,妳传达出来的讯息一向都是真切的,妳是个很真的人。」

  是吗?她带给人的观感是这样子吗?

  「时晴,妳是印象派吧。」

  李时晴哈哈大笑起来,「说得好,我以为妳会说我是超现实主义哦!」她就是一个看似随意,但实际上充满细节的人,像印象画派的作品。

  以一个画派来代表那个人,感觉好深入、好剖析,吴彤踌躇着,铅笔在画板边缘搔刮,最后问出口了。

  「妳有遇过,像抽象画的人吗?」

  李时晴感兴趣的转头看吴彤,但不过问她的文字指向谁。

  柏森是幅吴彤看不懂的抽象画,那些不明确地、隐晦的,吴彤老是弄不懂。但就是觉得,这画实在美的不近情理,她好想透析…

  李时晴猖狂笑后,安静下来,帮骨骼模型摆了个固定的姿势。

  「这种人…我没遇过,不过妳该知道,抽象也是基建于现实的。」

  ☆、25

  快画完了。

  看着一张空白的画布,慢慢地成为一幅画,那种情绪很像看着孩子长大。

  时间的递进,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学期中,一切都在吴彤得心应手的范围,油画将会早一周完成,她很幸运,不像许多同学走到这一步,一手系展一手作业,总是手忙脚乱的模样。

  她晚上还可以睡到至少五个小时,很奢侈的数字。

  「喝一点,呵,饮料是生活的润滑剂。」

  在画布跟吴彤的视线中间,出现了一罐啤酒。

  柏森在吴彤耳边说话,淡淡的酒气混着她身上的淡香水味飘了过来,比酒精本身要使人醉。

  「嗯?」吴彤困惑地接过那早就打开的易拉罐,啜了一口。

  「把妳灌醉,这样妳今天就会陪我睡囉!」

  柏森呵呵笑着说,没有多做停留,转身就走进房间。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18/27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