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开出的花是最漂亮的!还有还有,桃树哥哥,你有没有见过雪啊,我听那些柳树伯 伯说冬天的雪可好看了,和我们的花都不一样!”
“我一到深秋就睡了,当然也没见过雪啊。”
“那你今年不要睡了好不好,去看看冬天的雪是什么样子,等明年我醒过来的时候再告诉我好吗?”
“好啊,我明年就告诉你。”
那棵桃树已在这平原上生活了数十年了,他在仲ch.un时节醒来,在仲秋时节醒来。他看冰雪消融的成为比泥土还要污浊存在,看初夏花C_ào抽芽,看仲夏花开成海,又看见秋r.ì百花枯萎,花魂死去,自己落了漫天的黄叶,又沉沉的睡去。
他早就见惯了太多的生死,从最初的害怕自己会如同那只能活一年的花魂一般,到后来想通了不过是毫无意识之时慢慢的消逝,再到现在的无所谓生与死。
他看过生命的诞生,看过生命的消逝,可他,唯独看不见雪,那柳树伯伯说的,宛若柳絮般,飘飞了漫天,从天上,飞奔向人间的雪。
他常在秋r.ì将要睡去的时候,靠着自己的实体,那棵粗壮的桃树,看着黄叶飞的漫天,在空中打着转,随着风,一点点飘摇。最后,落入泥土,回到他的脚下,重新与他融为一体。
而这就是世界,纯粹的清冷,在仲夏之夜,无数的花魂用尽全力去铭记这世上的一切美好。就像同自己一样的花魂,穿着绝美的衣裳;就像静谧的夜,有繁星点缀;就像这夏夜,有蝉鸣,有远处人家的欢声笑语;就像所有的花魂,暗暗惆怅自己短暂的生命,却又努力的和命中的魂相遇。
而司夏神,掌管着百花的盛开,掌管着四季之中,最美的盛夏。可却只有司夏神,看着自己掌管的生灵,由盛开,转向凋零。
ch.un、夏、秋、冬,每个季节都有掌管它的神明,他们都已习惯于坐在平原正中,也是最高的桃树上,看着他们掌管的一切生灵。那棵桃树,也就在有灵识与无灵识的时候,陪伴了三位小神一年又一年。
他们都看惯了生死,早已习惯了一切。就像每年秋r.ì,司夏神回到天上,就像每年的秋的中期,桃木之魂就会沉沉睡去。桃木也就这样,看着百花尽枯,看着他自己的叶,纷飞了半个秋。
天上有繁星,地上有虫鸣,人间有飞舞的魂。
夜已降临,百花之魂从花中飞出,到半空中,开始他们的晚会。司夏神从树上翻飞而下,落在桃木之魂的身侧。桃木之魂望着黑暗深邃的天空,面容悲戚。他浅浅道:“司夏神,我想看看冬天的雪。”
“可你一到深秋就会睡过去,要快到夏天才会醒过来,你怎么看到雪啊?”
“我知道,所以,你能不能帮我,让我在秋天不沉睡过去?”
“那你知道你到了时候却不沉睡的后果吗?”
“无非是减少些寿命罢了。”
“那你又为什么要醒到冬天?”
“今天有一只小花仙告诉,叫我去看看冬天的雪。我知道,小孩子说的话不能太认真,但我在这片平原上生活看这么多年,看遍了ch.un夏秋,却从来没有见过冬,更没有见过冬天的雪从天上落下来的样子。”
“怎么,我们这棵桃树想见见冬天了?你也生活了这么多年,怎么才想起来啊?”司夏神略微的好奇,但她也懂,每一个只能看见夏季百花齐放的生灵,都会好奇那冬r.ì的雪,可是,却极少有人知道,花魂木魂强行熬过冬的代价。
她知道,那棵桃树已经好奇很久了,也许今r.ì才鼓起勇气决定去看看。也许,他也只是浅浅的想着,说说而已。
“以为现在的修为,应该可以熬过冬天了吧?”
司夏神不答,也望向黑色的幕宇,渐渐懂得了他在想什么、他们都一样,她在立夏之r.ì,从天上来到人间,又在立秋之r.ì,从人间回到天上去。而他,也同样,在ch.un末,在已经融化的污浊不堪的雪水中醒来,也在夏r.ì中尽情绽放,在秋风中落尽大半的叶,最后,再沉沉睡去。
他们都一样,从未在自己不该存在的世界里存在着。司夏神也曾在冬r.ì里偷偷的望向人间,那不同于她掌管的季节。冬r.ì,一片白茫,天地尽是无限的白,比秋还要肃杀。而司冬神,也一如冬一般清冷。
她缓缓的问道:“你可真正知花魂木魂清醒着度过冬天的代价?”
桃木之魂愣了一下,答:“不知,可我见过着绿衣纷飞而来,如yá-ng光般明媚的司ch.un神,我见过冰雪消融殆尽的模样。她告诉我,雪是这时间最洁白的事物,可融化之后,却要流入泥土。有的甚至要和土混合成泥,变得污浊。
“见过你,司夏神,踏花而来,温婉善良,却是四位掌管季节的神中,唯一一个看着自己所创造的生命死去的神。我也见过司秋神,他随风而来,经常叫我陪他喝酒。他告诉我,秋风虽然萧索,虽带走了无数生命,但毁灭也是一种美,毁灭也是一种重生。他说枯萎的花与叶,死去的魂,都会回到泥土里,随着明年的风和雨,一同孕育下一代的生灵。
“可我,过司冬神,从未见过这天上的雪,地上白茫茫一片的样子。可每年苏醒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司冬神来过。你们四位神是两男两女吧,不然,一个女人怎么又能承受那无尽的寒冷。”
“其实,司冬神,也是女人,我们本是三女一男。”
“天帝竟叫一个女人去承担那无尽的寒冷。”
“我们是神,不是人。我们哪一个不是早早的看淡了生死,司什么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你可不可以,让我醒到司冬神来到这里,只要有半个冬天就可以了。”
司夏神未语,她回到树上,浅浅的睡去。
第二r.ì如常,月落r.ì升,无数的花又一次绽放,桃花也一个接一个的喷张微风吹过,落英缤纷,世界依旧是安静的模样。
后来,夏终于过去了,立秋之r.ì,司夏神离开,她望着迎面而来的司秋神,与他说:“秋,让那平原中的桃树去看看冬吧。”
他提着酒,过去了。
秋分,是一如既往的秋风,扫d_àng着平原,花木枯萎,黄叶纷飞,漫天的枯黄,融入泥土的落花与落叶。生与死的契约,不过如此简单。
司秋神提着酒杯与酒壶坐在桃树下,自斟自饮,他望着藏身于树中的桃木之魂,叹了口气。微辣的酒洒在树干上,桃木之魂从树中走出,看着自己的本体,花早已落尽,满树的枯黄,不时有几片叶落下,风吹过,沙沙的响着。飘d_àng的叶宛若飞舞的蝶。
“桃树呦,你知不知道,冬是最冷的季节。ch.un风是暖的,一夜ch.un风,这天上天下就绿了。夏风是热的,可吹在身上,却也觉得凉爽。秋风是凉的,秋风拂过,凉的万事万物都落了泪。可唯有冬风,寒冷的如同刀子,一寸一寸的割开人的皮肤。
“冰雪盛放,一切都是白茫,没有一片雪是相同的,就像没有一片叶子、没有一朵花是相同的一样。冬雪太冷了,冷到能容下的,就那么一丝一毫。可你知不知道,雪啊,一触到人的皮r_ou_就化了,它太冷了,冷到触不得一丝一毫的温暖,只能在天空中,与同伴飞翔,在泥土之上,与同伴相拥。雪是如此,掌管雪的司冬也是如此,她太冷了,冷的身边容不下任何一个不相近的人。就算身边容的下,心里也容不下啊。”
“无妨。”
桃木之魂抬手,微辣的酒入肚,他只是想看一看那雪,看一看所有只能活在夏r.ì的j.īng_魂都想亲眼见见的雪,去触碰一下,那洁白而又柔弱,在温暖之中瞬间融化的雪。见一见三位神都在说的那位薄凉的神是多么的清冷。
转眼间,秋已过去了大半,桃树之魂站在那已落尽了叶的树下。世界如斯的枯败,此番景象,也许只有不多愁善感的人方可承受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看吗?评论下嘛~
☆、桃花依旧笑ch.un风(下)
“桃树,你该回去了。”
“我想看一看冬天的雪。”
“若是如此,我不敢保证你能活到明年ch.un回来。”
静谧。
其实,也无所谓吧,他在这里几十年了,虽不像众神一样,活的那般长久,却也已经从对死亡的恐惧中走了出来。在他看来,死,不过就是慢慢消失了而已,无论挣扎与否,平静与否,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这是不是也是对生死的一种看透?他自己不明白,也没有人去给他说明白,但他以为,活了这么久,比起那些一年就消逝的生命,他也活的够久了,也差不多了。
立冬。
“蠢桃树,你还不回去睡觉吗,你每年的这个时候可早就缩在树干里睡去了啊。”
“不了。”
“你傻了吧。”
“我活的够久了。”
司秋神离开,司冬神降临,她望着没有像从前一样沉睡的桃木之魂,苦涩的牵了一下嘴角。
这天下的众生,都不过如此吧,总想着去看看不属于自己世界里的东西。可是,终究夏虫不语冰。
风渐渐冷下去,当真是如司秋神所说,冬r.ì的风,宛若刀子,一寸一寸的割裂人的皮r_ou_。
一夜,天y-in的看不见月亮,雪就这样落了下来。桃树之魂缩在树中瑟瑟发抖,他仰望着洁白的雪,从天空之中急急的下坠,坠到红尘俗世里。天上,是点点片片的雪,纯白,不惹凡尘,纷乱而来,在地上附上浅浅的一层,越积越深,越积越厚。他忘记了寒冷,从桃树之中走出,伸手,去接天上落下来的雪,雪落在手中,一点点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