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凌空而起的司冬神,她一身白衣,皮肤白若雪,还有雪白的发。就像,从未活过的一具躯体。就像,早已入土为安的人。就像,死亡。
“司冬神,为什么雪一入手就会融化啊?”他本未指望司冬神会回答,可她却答道:“你太温暖了,温暖的容不下这世上最冰冷的存在。”
她落在地上,走向桃树,平原之上唯一一棵会开花的树。在雪地上,她踏出了一串脚印,那脚印又随即被风雪掩埋。
冬,是最冷的,开着最冷的雪花,只容得下最冷的人。
待司冬神走近时,他才发现,雪落在她的皮r_ou_上,根本就不会融化。
原来,她比雪,还冷。
她望着漫天的风雪,自言道:“我送你回去睡吧,不然,你连明年ch.un天都活不到。”
“没关系,我活的够久了。”
“那你知道什么是死吗?”
“无非就是再不醒来。”
“那你觉得我是活的是死的?”
“我不知道啊,若是活的,又怎会连雪落在身上都不会融化呢?若是死的,可司冬神你,是神啊。”
她化作了风雪,飘d_àng到了平原的某一处。
桃木之魂,坐在雪地上,继续望着那漫天的风雪,雪越来越厚,云越来越薄。那漫天的雪,就像破碎的云一样,天空上,渐渐有了月的光芒。
第二天上午,雪停了,他在树下打滚,滚了好远好远。这里虽冷,完全不像他生存了几十年的夏,这里如斯纯净,宛若刚降生的孩童。
他笑了,随即抓起了一把雪,埋在了自己的脸上,雪一点点的融化,从最初的冰凉到现在的火热,脸热的发烫,手也热的发烫。
他仰面朝天,看着冬r.ì的天空,那高高在上的太yá-ng不似从前一般火热,与时间仿佛也隔了一层雾,却真真实实的温暖着这里。冬r.ì的天空,似往常一样蓝,蓝的像流淌的溪水,像天神的泪。
几根树枝在寒空中折断。
桃树正哀叹自己的身体正迅速的衰竭,突然看见一张脸出现在他的上空,银白的发垂下来,司冬神立在他身边看着他,眼底里有一丝好奇。
他竟下意识的抓起一把雪,向上抛去。冰凉的雪落在司冬神的面上,一些粘在脸上,大半又掉了下来,落回了他的身上。
待他反应过来,司冬神已冷着脸走开了。他起身,望着她的背影,消瘦而又执拗,他看见了她手里的东西,那分明是一件冬衣。
“司冬神,司冬神。”他向前奔去,司冬神停下,反手丢去手中的冬衣,化作风雪离去。
浅蓝色的底,白色的花纹,如同白r.ì中纷乱而来的雪,他穿在身上,有些大,可嘴角还是向上扬着的。
特意为他做的吗?
他一如往r.ì,靠在桃树的树干里,可身上,穿着那冬衣。冬衣抵挡了大部分的寒凉。又落了几场雪,可他却再也没有见过司冬神。
他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弱,每隔几r.ì,就有树枝折断,从树上掉落下来。
这r.ì,天空上,有一人踏花而来,落在桃树之下,他离开树干,笑着问她:“司夏神怎么出现在这严冬里?”
“来看看你死没死,冬她告诉我,你怕是活不过这个冬天。还有秋,他连践行酒都给你备好了。”
“原来,你们一直惦念着我呢。”
“不过因为你是这平原上唯一能开花的木魂罢了。怎么,这冬r.ì的风雪好看吗?”
“嗯,我原以为夏季的花才是最脆弱的,不过几个月的花期,便要早早的凋零,而且,那花瓣轻轻的一扯,就碎了。但如今见这雪,一丝一毫的温暖,竟就叫它化了。”
司夏神未言。
“喂,你看,司冬神她给我做的衣服,好看吗?”
她勾了勾嘴角,道:“好了,我一个掌管夏的神在冬天也停留不了多久,我要走了。”
司夏神踏花而去,在离他不远的半空中停下,对着司秋神说:“他活不过这个冬天了,你要是还想与他喝酒,就赶快去吧。”
“他要是死了,以后我们四个人就只能靠在一棵枯死的树上了,没有叶子,没有花,也没有木魂。整片平原上,就没有几个生灵陪我喝酒了。”
“我还能比你好些,最起码,我在的时候,那些花魂还是在的。”
司夏神转身,回望向那棵桃树,轻叹道:“只要你捱过了冬,捱过了小半个ch.un,ch.un便能救你,ch.un即便救你不成,我和秋也能救你。”
这一句,早已被吹散在风雪之中。
司冬神化作风雪,弥漫在桃树附近,那是几百年来,唯一一个醒到冬天的魂,无论是花魂还是木魂。他只不过是因为觉得自己活的太久自以为看惯了生死,就算是看透了生死,又因为好奇 冬r.ì之景而选择放弃生命的木魂罢了。
司冬神因这棵桃树与另外三位神小聚过,他们三个与这棵桃树更熟,他们都叹他可笑至极,但都想要救他一次。他们心里都清楚,奢望得到那些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代价可小可大,全凭那奢妄的大小。
而这棵注定只能活在三季的木魂,与花魂相比已经得到了太多的木魂,无论如何都要看那冬r.ì的雪,无论如何都要存在于一个自己不该存在的地方。那代价便是冬r.ì的无边的寒冷与孤寂,以及在那寒冷与孤寂中,r.ì渐枯萎的魂。
毕竟是陪了他们几十年的木魂,他们也有些舍不得那棵桃树,但注定天意不可违,也不能太帮他了。
司冬神本想着为这木魂注入了一点法力,他也许就能熬过这个冬天,但她发现,她太寒凉了,连她的气息都是寒凉的,那桃树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气息。
大半个冬逝去了。
桃木之魂虚弱的站在桃树下,望着自己光秃的枝干,无奈的笑了。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完全不属于这个漫天飘雪的冬季,这个冷的能冰封万物的天地。而他也终于懂得了司夏神所说的代价,那代价,远比他想的要大,那代价,也许是死亡。
他转念又在想,自己是否真的活够了,对那每年ch.unr.ì,在树中渐渐苏醒,看着地上的雪已经融化的差不多了,用不了多久,就会消失殆尽。还有夏r.ì,那猛然出现的花C_ào,还有那些花C_ào孕育出来的花魂,是否还有些期待。最后,是那秋r.ì,司秋神提着酒来,与他对饮,又送他回到树里,施个法助他迅速睡去。
他想了很久,觉得,自己对那些还是有些期待的吧。最起码还是有些不舍的。但看那棵桃树,细一些的枝干早就折断掉了下来,粗一些的还挂在那里。他知道,自己是真的活不久了。那么,又要不要回到树里睡去呢,司ch.un神他们也许会救他的。
“也罢,破罐子破摔吧。”
司冬神现身,对着他说道:“快回到树中睡吧,在这样下去,你都活不到我离开。”
“无妨,我活了几十年,看惯了无数花魂死去,这一次,不过是发生在了我自己身上了而已。”
“你以为,自己已经看破了一切吗?”
“不是吗?”
“你不过是一个无知稚子罢了,哪里有什么看破,不过是你自己执着任x_ing。”
瞬间的尴尬。
“呃……,谢谢你为我做的衣服。”
“那衣服是夏给你做的,还是秋强制的。我只不过是帮他们送来而已。”
“司冬神,还真是像这冬一样薄凉啊。”他顿了顿,“替我谢过司夏神。”
立ch.un了,司冬神化作风雪离开,司ch.un神回来。她望着那棵桃树,向其中注入了一些ch.un的气息,她发现那棵桃木之魂在桃树里睡着,睡的非常浅,非常轻,随时都会醒来。要不要叫醒他呢,反正他已经注定不能像秋时入睡那样,一睡睡过一季了。算了吧,醒来后看着曾经最渴望看见的冰雪变得污浊,而后消融,那棵蠢桃树是会难过的吧。
睡吧,桃树。
可他还是醒了,看着依旧如冬r.ì一般的冰雪,却发现司ch.un神坐在那棵光秃秃的树干之下。
好像有什么,在那一刻,折断了。
晚了,太晚了,他终于熬过了冬,可力量早已损失了大半,好像,真的活不下去了呢。
无妨,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他梦见他干枯,再也不会抽芽,开花。他觉得,这几十年好像过得也不错,他忽然不想再看无数的花魂在夏与秋之间死去了。
他感受到了冬,雪融化时的寒凉,雪吸收着热量,变成冰冷的水,汇到泥土之中,滋润着万物。这水流到他脚下,身与心,都凉了。这水,比雪还要冷。
太冷了,太冷了。这雪,似乎也故去了吧,那他也故去好了。也总好过看着雪一r.ìr.ì融化,融到泥土里,变得不再纯净。
立夏之r.ì,司ch.un神叹着气离开了,司夏神回到这里,他熬过了冬,却未熬过ch.un。确实,融化中的雪比雪冷了数倍。而他啊,本就没打算活过这个冬天。
平原之上,百花依旧盛放,可那一棵桃树,却干枯了,永远都不会再开花,永远都不会再陪三位神说话。不过,这都是他自找的吧,本能再活几十年,却偏偏哟啊去看什么冬,去看什么冬r.ì的雪。太执着于不属于自己的事物,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吧。
不过,他也不懂,究竟什么是生死,也无所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