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晴天霹雳在耳边炸响,阿三什么也没说,抓起药就跑了,用尽全力地跑。于大夫瘫坐在地,脸上已是老泪纵横。
“禀告太子,里面没人。”
“殿下,这里也没有。”
向径翻身上马,意欲继续往前。一个人影冲冲撞撞地从向径马前跑过,似曾相识的鲁莽慌张,还有腿脚不便的样子,向径陡然间调转马头去追。看到阿三的那一刻,向径的心里五味杂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神情了。可是只有一瞬惊喜,之后,阿三抓着向径的袖子,腿脚发软地半跪了下去,哭噎着,喊着求着让向径去救苏禾的一幕,向径一辈子都忘不了。
“如风”矫健的步伐载得向径就像要飞起来一般,可向径还是觉得不够快,在见到苏禾之前,一切都不能让向径安心满意。
但是当向径好不容易赶到了,面对的,竟然仍然是错过,甚至,失去。
向径愣在门口,几乎全身僵硬地站着。邢正带着阿三,侍卫等人赶来,整个庙里空无一人,但是佛像前,佛像上,溅上了大片血迹,打斗的痕迹显而易见,可是没有人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原本在这里的苏禾和苏掌柜,到底去了哪里。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这些血不会是小姐和掌柜的,他们一定没事,一定没事!”阿三无法相信,拼命否认,却更像绝望的呐喊。
本来面无表情的向径惨白了脸色,眼圈涨红,双腿朝前跪了下去。
“殿下!”邢正跪在向径身侧,扶住了没有一丝力气的向径。
向径没有开口,邢正已经派人找过破庙方圆几里,不过可惜,没有可以扭转向径心情的好消息。夜幕降临,向径不知道怎么就回到了东宫,然而向径不发一言,只是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待着。
宫女掌灯,宛茗走到东宫门口,就见小舞率众多宫婢端了食盘出来,上面的菜肴,原封未动。
宛茗留下小舞,细细问道,“径儿这一天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具体的,奴婢也不清楚”,小舞并不确定这是否与向径的那个小秘密有关,也只是猜测着,“娘娘,殿下怕是有心事。”
知子莫若母,向径不常这样,这次必定是有什么事。宛茗站在向径寝宫门前,但纵使是宛茗,向径也还是不愿意开门。向径逞强说着“没事”的语气,比大声哭诉更让宛茗心疼,宛茗没有办法放任不管。
门口的宛茗已经离开,门里的向径愣愣地发着呆,这或许是向径自出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失去的滋味,措手不及,彷徨无措,还有如梦一般的虚幻感。
宛茗的凤驾不一会就去而复返,向恂自书案上抬头看了一眼,宛茗撇下的嘴角和微皱的眉心都看在眼里,许久不曾在宛茗脸上出现过的稚气模样,引得向恂弯起唇角笑了。
“你还笑?”宛茗一半担心一半生气地看着向恂,“径儿都闷在房里闭门不出了,你这个当父皇的,连问都不问,会不会太省心了?”
“她母后这么紧张,她又怎么会有事?”向恂放下朱砂笔,将宛茗拉到身边,“不过宛儿,你确定你说的是径儿,不是衍儿?”
“是衍儿的话,我反而没那么担心,衍儿时不时就闹点小脾气,但是径儿不一样。径儿稳重又懂事,常常都有笑容挂在脸上,突然之间变得这么消沉,我想不到是什么事情让她苦恼,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恂……”
宛茗一撒娇,向恂完全没辙,笑了笑,“凭皇后娘娘的智慧,想知道径儿到底怎么了,一点都不难,我坚决站在你这边,听从皇后娘娘派遣!”
向恂一诺千金,宛茗得到支持,闷闷的心情稍微好转,靠在向恂怀里,一时无话。向恂拥着宛茗,凑在宛茗耳畔,“宛儿,也别疏忽了衍儿,我倒觉得她最近有些古怪,闷闷不乐的,开心果变成了苦瓜女,那可不行!”
“恩……”宛茗略有所思,“这俩孩子近来是怎么了?”
“总不可能是为情所困……”向恂半带玩笑地随口一说,提醒了宛茗,也提醒了自己。
☆、第15章 结束将迎新开始
宛茗忧心忡忡,拖着向恂彻夜都在琢磨两个孩子的不对劲,为人母的烦恼,是人之常情,向恂哄不住,也劝不了,只能乖乖地当宛茗的倾诉对象,不时出谋划策。
到最后,宛茗困得睡在了向恂臂弯里,还在呓语着径儿。向恂轻轻地亲着宛茗的额头,纵使心里犯点小酸也是无可奈何。就像第二天一早醒来,枕边爱人不在身旁,却准备好了一切向恂需要的衣物一般无奈,又无法不觉得幸福。
“娘娘,殿下很早就起身了。”
东宫里,向径不再将自己关起来,宛茗的担心去了几分。
“母后……”
一天一夜没说过话,向径一开口,声音都是嘶哑的。宛茗抚上向径明显憔悴的脸,因为昨天的避而不见,向径有些心虚,躲开了宛茗的目光。
宛茗笑了笑,拉向径在桌边坐下,“时辰尚早,径儿陪母后用早膳,好不好?”
向径虽然没有拒绝,但是精神不佳,恹恹地坐着,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一看向径这个样子,宛茗就知道向径还没有放下心里的事,对这其中的隐情更加好奇了。
“径儿,早朝之后,有想去的地方吗?”
宛茗不经意地问,向径吃了一惊,不知该怎么回答。
宛茗将向径爱吃的面卷夹到向径碗里,笑道,“径儿,不管你想做什么,想去哪里,父皇和母后都会支持你。同样的,只有你说出想法,我们才能了解,也才不会担心。”
看着宛茗始终如一的柔和笑意,向径放下了筷著,“母后,对不起……”
“傻孩子,你又有什么错?”
向径看了看宛茗,起身从书架上取来一个锦盒,放到了宛茗面前。宛茗带着疑惑,不解地推开盒盖,看到两支精致的手织麦穗,不明其意。
向径眉眼一弯,轻巧的笑,淡得犹如微风吹过而不留痕迹,“母后,儿臣本想介绍一位巧手姑娘给您认识,可惜太迟了……”
向径脸上的笑容稍纵即逝,宛茗微微惊讶,却又在意料之中,虽然没验证向径是否为情所困,但宛茗至少明白了向径是为了某人才如此神伤。
向径没有上早朝,向恂反而更放心,太逞强和伪装都会使人受累,向恂和宛茗并不希望向径那样,所以宛茗才会循循善诱,主动去了解向径藏在心里的事。
与此同时,向恂也没有闲着。公主殿下几天来都不如以往来得活泼,向恂可是放在了心上。
“朕的女儿什么时候学会修身养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向恂探进公主的闺房,俏皮地逗着向衍。
向衍单手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翻着手里的书,头也不抬地懒得理向恂,“父皇,你语带调侃,我不和你说话。”
“那不还是说了”,向恂笑着,靠在桌边去看向衍的神情,“谁惹朕的衍儿生气了?让衍儿连父皇都不理了!”
向衍愈加气鼓鼓,向恂知道,如果再这样开玩笑,向衍就真的要不理自己了,于是适可而止,但是拿走了向衍手里的书,“衍儿,我们骑马去,让父皇看看你的骑术有没有退步。”
向恂的这个提议让向衍有点兴趣,抬头问道,“那我要骑皇兄的‘如风’,也可以吗?”
“当然可以!”
一番驰骋,总算打开了向衍沉闷了几天的心性。向恂和向衍并肩坐在草地上,云淡风轻地开口,“衍儿,呼里国王就要回国了,你说朕送什么当作纪念礼物才好呢?”
“送什么都行,反正人家也不一定稀罕。”
“恩?为什么这么说?朕看他们就挺稀罕你皇兄……”为逗衍儿开心,向恂不禁“牺牲”一回径儿了。
“那是你们大人的想法”,向恂一说起这个,向衍就来气了,“其实皇兄不愿意,那个呼里公主更不愿意,人家早有心上人,这本乱七八糟的鸳鸯谱,她根本就看不上……”
“径儿怎么配不上她了?朕……”向恂冷静了一下,发觉偏题,“衍儿,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随随便便葬送皇兄的幸福,一个不稀罕自己的人,强留在身边有什么好?”
向恂听明白似地点了点头,“两情相悦确实没那么容易,所以相爱才显珍贵。衍儿勿需烦恼,也不要因为一时赌气失去一个好朋友,你和呼里公主相见恨晚一般交好,不能让误会或误解一直留在心里变成心结。就算呼里公主因为不满和亲的安排而说出那些话,我们也能大度地理解,你想想,如果父皇要把你和亲给别国,衍儿你难道不会生气吗?”
向衍愣住想了想,看着向恂没有说话。知道向衍在思考,向恂不急不慢,轻松闲适,“这段时间的相处,你们俩没有谁是假装做作,违心讨好,对吗?既然友善地开始,为什么不能在临行前友好地挥别?这样的话,就算以后没有机会再见,也是一段很好的回忆,不是吗?”
向衍虽然是想通了,却又马上为离别皱起了眉头,“天下无不散之宴席,真是一句太残忍的话!”
向恂哑然失笑,向衍偏头朝向恂看去,突然就想问,“父皇,你和母后又是经过多少次分离才能最终在一起?”
向恂笑出声,揽过向衍的肩膀,“衍儿,朕和你母后每一次分别,都会抱着必将相见的心去努力和等待,所以我们的心从来都没有分开过。”
每一次分别都抱着必将相见的心去努力和等待,向衍似乎得到了一个关键的解答。
另一边,从麦穗说起,向径将自己和苏禾的故事告诉了宛茗。起初的相遇,谁都没有期许,但苏禾的出现,确实让向径在茫茫人海找到了一份贴心,也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地感受到了这份贴心的不可取代。向径和苏禾在一起时,轻易就能感到舒服,愉悦,只要看到她,心情就会不自觉地漾开。看不到的时候,也会因为期待着某天的见面而怦然心动。
一开始,向径没有办法去定义自己对待苏禾的这种感情,喜欢,是最直白和直接的答案,可向径又有迟疑和困惑,因为向径很清楚,自己对苏禾的喜欢,不同于向径对文房四宝的喜欢,也不同于向径对父皇母后的喜欢。当向径将“初心”送给苏禾,意味着向径自身确定,并承认了对苏禾的感情,有别于亲情和友情之外的,眷恋和倾慕之情。
“什么都没来得及说,我以为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可天下之大,她就那样从我身边离开了,我难以接受这像个噩梦一样的事情。早知如此,我应该早点将她留在身边……母后,儿臣喜欢她,第一次地喜欢……这是不对的吗?”
宛茗站在一片黑土灰烬之中,听完了向径和苏禾的相遇相知,看着眼前无辜无措的向径,感受着向径身上从美好到心碎的经历,宛茗真切地心痛了。
鱼儿无处藏身的清澈湖面,倒映着两个相对的侧影,亭亭玉立。不同寻常的气氛,在于两个安静着的人。
许久,向衍才打破了沉寂,看向呼里筠开口道,“你明天就要回去了?”
“恩……那天的事……”
“这个送你,相识礼物也好,临别礼物也罢,你收下!”向衍将一个红色锦盒塞到呼里筠手里,仿佛怕呼里筠一口拒绝一般,因为急切,也就有些强势。
呼里筠不知所措地拿着向衍送的礼物,看到向衍没有说完就走,这才揭开盖子来看。入眼是一串纯净剔透的红色手链,红色玛瑙制成的每颗都是均匀的圆润,不可多得的精品。这样一份心意,一时之间让呼里筠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不喜欢?”向衍的语气泄露了心底的忐忑,“我在父皇的藏宝阁里找了很久,为数不多的红玛瑙里面,这是最好的,其他的要么质地不够纯粹,要么块头太大,有失精致,只有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