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穗不言不语,默认了向衍所说的情况。向径轻声叹了气,“一言难尽,我也还没弄清楚,只是相信我自己的判断和感觉。如果连她都认不出来,我这两年的等待和寻觅将没有丝毫意义。”
叶穗低着头,全然一副向径所说和她毫无关系的状态。向衍看了看注视着叶穗的向径,计从中来,“皇兄,跟我出来一下。”
向径再舍不得走,还是被向衍拖到了外室。向衍凑到向径耳边,低声细语,“皇兄,你假扮成我,留下来试探一下,看看她到底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摇了摇头,向径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衍儿,我既然能认出她,她必定也能分辨我和你,还是不铤而走险了,我回宫,你代我好好照顾她。再待下去,恐怕我也会赖着歇在你这了。”
想到呼里筠每次都一眼看穿自己扮成向径的情形,向衍也不再坚持。看着向径走了,向衍的心竟会微微地疼,只怕向径的心里更加难受罢。
向衍回到屋内,叶穗还是一样的姿势坐着,仿佛一动不曾动过。向衍不想离得太远,又因为生疏的关系,无法站得太近。
“我皇兄,她很单纯,她找了苏禾整整两年,什么办法都想过,连贴告示找人的画像都是她亲笔一张张画的”,知道叶穗都听着,向衍慢慢地说,“同时,她又非常聪明,绝不可能认错自己牵挂了两年之久的人。两年里,没人知道苏禾是否还活着,她自己给自己希望,却一天又一天地一无所获,直到今晚看见你,你能想象她的心情吗?”
叶穗睫毛轻颤,眼神始终没有焦点,不是聋子,向衍的话都听在耳里,不是无动于衷,而是叶穗真的不知所措。
“皇兄要娶苏禾,父皇,母后,包括我,都不会吃惊和阻止。如果你真的是苏禾,就和我皇兄好好在一起吧,皇宫并不可怕,而且皇兄会保护你,像我们的父皇那样,弱水三千,独取一瓢。”
叶穗的眼睛湿润了,弯了嘴角,没让向衍看到眼里的泪花闪烁,“公主殿下,按照您的说法,我将一生荣华,得殿下专宠,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人,即便是用苏禾的身份欺骗着太子殿下吗?”
向衍皱起眉头,心头涌上一丝不悦,“这一切,只有你是苏禾,才会成为可能。”
“可我不是,太子殿下偏认为我是,那是太子殿下在自欺欺人,公主您要劝的人,应该是太子殿下。”
向衍走近两步,看着叶穗,“我相信皇兄怎么做,都有她的道理。我希望皇兄幸福,希望她能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不管你是不是苏禾,我都不会让你欺骗皇兄。”
和叶穗,或是苏禾的第一次正面认识,向衍没想到会带有争吵意味。因为向衍不能理解,一个人,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向径和叶穗之间,一定有一个人是错的,向衍相信向径,那就想不明白叶穗会有什么苦衷。
“天色不早了,你睡床吧,我睡榻。其他事,明天再说。”
想不通的事,想破脑袋也没用,向衍躺在软榻上,脑子里已经一片乱了。
在御书房,向径还要给担心了一晚上的向恂和宛茗一个交待。母女连心,向恂只问了向径三个问题。
“径儿,你确定她就是你要找的人吗?”
“儿臣确定。”
“你确定她仍和两年前一样吗?”
“儿臣确定。”
“你确定她心里有你,会愿意和你在一起吗?”
向径没有立即回答,看着向恂的眼神却是异常坚定的,“父皇,即便她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也想帮她回到以前平常安稳的生活中去。”
没有想到向径会这样说,向恂拍着向径的肩膀,顿了顿,感叹道,“径儿,你长大了,自己做主吧,父皇和母后会在你需要的任何时候帮助你。”
向径走后,向恂坐着,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直到宛茗走过来,向恂才开口。
“宛儿,你知道吗?方才我差点就忍不住问径儿,‘等有一天她找到可以依靠的人,你真的能亲手将她交出去吗?’,我还不如径儿成熟,爱到不为占有,我自问做不到。”
宛茗轻轻按着向恂的肩颈,说道,“感情没有既定的路,爱得盲目了,到底盲目放手还是盲目坚持,因人而异。”
扶着宛茗的腰,向恂抬头看宛茗,“自己经历时不觉得,现在看径儿,深觉前路难走,该怎样帮孩子,我也是同样迷茫。”
抚上向恂的鬓角,宛茗淡笑着抱住了向恂,“恂,别担心,我们的孩子,会比我们更勇敢。”
天亮了,向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被坐在桌边的叶穗吓了一跳,立刻清醒了,只是语气依旧透着慵懒粘腻。
“你在这坐了一整个晚上?深秋夜凉,你如果病了,我怎么向皇兄交代?”
“公主殿下,我想见太子一面,您能帮忙吗?”
一夜过去,情况似乎有些改变,向衍在琢磨透彻之前,先答应了叶穗。
“来人,下了早朝之后请太子殿下过来一趟。”
“回公主殿下,今儿早朝早早地就结束了,太子殿下跟随皇上,正和呼里国王,呼里公主在一块。”
向衍听出不对劲,追问道,“什么意思?呼里国王和公主能比关乎国计民生的早朝更重要?”
“这倒不是,奴才听说,呼里国王是为和亲而来,那不就关系到太子殿下的终身大事,也关系到泾国的未来吗?”
“你还挺有远见”,向衍敲了那奴才的脑袋,一大清早就有些心烦意乱,“又来联姻?呼里筠急着出嫁也不能这般毛遂自荐吧,又不是嫁不出去……”
向衍转身走回寝宫内室,看了看叶穗,“你也听到了,皇兄没有过来,是有人和你争当太子妃了。你千方百计推脱,呼里公主可是两年前来了一次,两年后又来一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连我都要被感动了,那呼里公主又不丑,皇兄就是对她动心了也不奇怪。”
“那不是更好吗?”叶穗看着地面,语气平缓无波,“她们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胜过太子殿下和我这种青楼女子纠缠不清,于国于民都有利,应当祝福。”
向衍睁大了眼睛,惊奇道,“看来你的确不是皇兄要找的人,如果是苏禾,如果在乎皇兄,怎么可能一点儿都不生气地说出这样的话?你想让皇兄娶呼里筠当太子妃,我还不乐意呢!姻缘若是能这么随意,我皇兄还等苏禾两年作甚?”
向衍收拾了一番,是要出去的准备。耗了一晚上,叶穗也累了,“既然殿下忙于正事,还请公主殿下允许我出宫回去,并非太子殿下心系之人,强留又有何意义?”
向衍顿住,看向叶穗,“你把我都弄糊涂了,说你不在乎皇兄,可方才那番话又透着酸味……我不能做主,等我将皇兄找来再说吧。”
向衍自顾自地离开了,周身都安静下来,叶穗轻声地叹了气。
今日不可与往昔相提并论,你不再是我当初放进心里的麦穗,吾亦非旧人,何来生气的资本,计较的立场?看见彼此安好,还是各自珍重罢。
☆、第21章 青楼抢人生枝节
围绕向径和呼里筠联姻的话题,呼里贝赫说得极致婉转,可谓尽心尽力。
没有感情,那么日久生情可以培养,甚至提出大婚之前先让呼里筠暂留泾国;向径另有所爱,又说王公贵胄向来三妻四妾,不介意当侧妃;问及为何如此坚持,呼里贝赫竟直言是呼里筠亡父遗志,望向恂和宛茗成全。
整个过程,向径不发一言,呼里筠低头不语,就像两个模样精致的人偶,供人观赏,再好听的褒奖也变成了让人心生不悦的评头论足。
在呼里族死缠烂打的攻势下,泾国要是沉不住气先做了撕破脸的那一方,便会落人口舌。呼里族显得情真意切,泾国成了自恃甚高,不知好歹。确保向径不受委屈,向恂和宛茗有足够的耐心与呼里贝赫打太极,以柔克柔,装糊涂的迂回战术正好对付死缠烂打。
“呼里国王一番好意,只怕径儿配不上贵国公主,终生大事急不得,若是草率了事,可就对不住故人了。”
向恂这一句堵得恰到好处,至少呼里贝赫一时之间没法继续接话,宛茗又提议以秋色为题即兴作诗,悄然地转换了气氛。
本来觉得沉闷,但是当向径借机离开的时候,心情已经因为足智多谋的父皇母后而明朗起来。如果没有遇到急匆匆找过来的向衍,向径将以美好的心态迎来和叶穗重逢之后的第二次见面。
“衍儿,你怎么在这?禾儿呢?”
向径的着急可见一斑,但眼下的向衍顾不上,“在我寝宫……皇兄,你答应娶呼里筠了吗?你们这么久都聊什么了?”
“商量如何才能不娶呼里公主。”
留下这一句回答,向径头也不回地朝前走了。向径不愿意,向恂和宛茗那儿也不会勉强向径,呼里贝赫单方面的如意算盘打不响,向衍心里的大石头稳稳落下。既来之则安之,向衍正好继续和呼里筠叙叙旧。
“筠儿,泾国公主过来了”,呼里筠身后站着的人低声提醒道,“希望全在她身上,按照我们说好的去做。”
呼里筠抬头看着向衍由远及近,心底似乎有一个声音在阻止向衍的靠近。只要不走过来,向衍便不会陷进去,呼里筠也不会失去最后的退路。
但是呼里筠没能开口,向衍扬起呼里筠已经熟记的笑脸凑近,“筠公主,如果你再继续这样发呆,我就要揭开你的面纱了……”
呼里筠竟有些后怕地抓紧了向衍的手,眼睛恢复神采的一瞬间看清了向衍吃惊和略微担心的表情。
“呼里筠,你怎么了?”
“我……”呼里筠尴尬地松开向衍,“可能坐得太久了,身体有些僵硬。”
“谁不让你动了吗?”向衍笑出声,“我带你四处走走,也没那么无聊。”
向衍自然地牵了呼里筠的手,呼里筠起身时,和身后的人对视了一眼,暗暗下着决心。
从宫殿到宫门,宫里的人似乎将叶穗错认成呼里筠,面对问路的叶穗,全都恭敬告之,叶穗比想象中更快,也更容易地脱离了皇宫。
天子脚下,皇城前,叶穗不由自主地回头去看。叶穗感恩能和向径再度相见,感恩知晓了向径两年里对自己的牵挂,感恩向径还记得自己……而自己的遭遇,不必要让向径知道并担心了,向径可以过得很好,她会是下一个倍受百姓爱戴和称赞的明君。这些对叶穗来说足够了,以后只要想起,叶穗就会感到幸福和满足,再无所求。
向径没在寝宫找到人,询问之后,得知叶穗朝着出宫的方向走了,向径眉心纠紧,立刻换了衣服去寻,就怕重蹈覆辙,再次错过。
叶穗离开的时间不长,燕满楼,只要向径去得及时,叶穗走不了那么快。
“我还真以为你留在皇宫当太子妃了呢,痴人说梦!”
叶穗特地从后门走,没想到还是被老鸨撞见,一番冷嘲热讽在所难免。叶穗已经习惯了,逆来顺受,只当作没听见。打开柴房的门,叶穗俯身抱了抱缩在角落的人。
“是啊,你要是飞上枝头当了凤凰,别忘记把你家这老头带走,白吃白喝的傻子一个,还妄想攀上皇亲国戚?真可笑!”
“呜呜……呜……走,你走……”
柴房里的人囫囵不清地支吾着,叶穗抱着,不让他乱动,“爹,你听话,不吵了,回头我给你买糯米糕。”
“嘿,你个糟老头,瞪着眼睛说我什么坏话呢?今天我不教训你……”
叶穗不愿惹事,老鸨却不知进退,弯腰捡起柴枝,就要往叶穗和她爹身上抽。
“啪”地一声,柴枝被叶穗打断了,老鸨气得直哆嗦,叶穗护在爹爹面前,不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