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兰,你这是在做什么?”听见声响,担心叶穗受委屈,琴姨急忙带着慕清从楼上下来。
“我做什么?你应该问她”,老鸨伸着手,直冲叶穗面门,“她没大没小,还敢打我,琴子,你就是这样教她们的吗?还有规矩没有?”
“春兰,你是长辈,多忍让一点又怎么了?”琴姨将老鸨拉到一边,递了一锭银子过去,“外头忙,你不去招呼,生意可要溜走了。”
收了钱,老鸨偃旗息鼓,挑着眼睛把慕清,叶穗看了一遍,哼着气走了。
别说叶穗,慕清都气不过,“就因为皇后诞辰请我们进宫表演而不是她的人,连日来没给我们好脸色,心眼未必太小。亏琴姨你还视她为姐妹,她早已不念旧情,我们还是回去洛阳,不与之来往得好。”
琴姨也清楚老鸨的脾性,知道慕清话不中听理中听,“既然叶穗回来了,那我们今天就动身吧。”
叶穗愣了一下,抿着嘴,低头专心拂去苏掌柜身上的草屑树叶,没说什么。
“禾儿,禾儿,你痛不痛啊?”苏掌柜抓着叶穗的手腕盯着看,“她打你了,那么粗的棍子呐,呜……都是坏人,我,我们走吧,赶紧走,不然要起火了,起火就走不了啦!”
“爹,爹,你听我说”,叶穗安抚着苏掌柜,“我不痛,你别怕,我有功夫的,你忘记了吗?我来保护你,好不好?”
“对,对,禾儿有功夫,禾儿有功夫”,苏掌柜拍手笑道,“麦穗教的,麦穗会来保护我们,麦穗还会卖米,会卖米……”
叶穗含着泪花笑了笑,连如今神志不清的苏掌柜都仍然记得向径,也算苏家没有辜负向径的一片真情。
“叶穗!你从哪招来一些个没钱没势的东西,堵在门口说要找你,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你给我出来看看!”老鸨不依不挠,叶穗算是倒霉了。
“叶穗初来乍到,哪有可能惹上闹事的人,我出去看看。”
“琴姨,你先等会”,慕清转向叶穗,低声问道,“会不会是太子殿下?”
沉吟片刻,叶穗重新挂上面纱,“还是我出去吧,慕清姐,琴姨,我爹就拜托你们照看一会。”
“看你文质彬彬的,可能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吧!没钱还想进来见我们洛阳花魁,做梦去吧!识相的自己走,别让老娘找人轰你,要是惊动了我的客人,你赔不起……走走走,你们这些丫头片子也真是的,还不赶紧散开去招呼客人,这辈子没见过男人啊,长得俊俏有什么用,身无分文的……”
叶穗刚下楼,就听见老鸨吵吵嚷嚷的声音,也看见了忍受着老鸨颐指气使的向径,站在那,在自己一出现的时候就望向了自己。不管身边的莺莺燕燕,不顾气势凌人的老鸨,向径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走到叶穗面前时,嘴角带了若有若无的笑意,似是安心了。
“不辞而别,一次,两次,我希望不会再有第三次”,向径伸手牵着叶穗,动作熟稔,透着温柔,“既然出来了,我就带你去一个地方,跟我走。”
被向径牵着,叶穗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手心传来的温度,真的让叶穗舍不得松开,舍不得推开。
“哎哎哎,你这是要带谁走?!”老鸨挡在向径面前,叶穗也抽回了自己的手,“胆子不小,竟敢明目张胆地拐跑我燕满楼的人!”
向径皱起眉头,这才正眼看了老鸨,“她不是你这的人,我要为她赎身,她必须跟我走!”
“赎身?!”老鸨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哼,就凭你?你有钱吗?没有一万两,休想带走叶穗!”
“一万两,你未免太小看她的价值”,向径的眼眸带了怒气,“金山银山,我都可以给你,唯独她,不能留下!”
“说得好听,钱呢,你拿得出来吗?不会要等到下辈子吧……”
老鸨摊着手,逼着问向径要钱,向径正要开口,被两个交织着的声音打断。
“慢着!”
“等会!”
叶穗和慕清异口同声,而更让叶穗没想到的是,慕清以一身男儿打扮出现在眼前,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潇洒。
☆、第22章 一处决绝一处瞒
“这位公子,想带叶穗走,可要问问我答不答应”,慕清站在叶穗身侧,揽过叶穗肩膀,目光从向径身上转向老鸨,“兰姨,这里交给我,你去忙你的吧。”
“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在搞什么鬼,个个不省心,眼不见心不烦,别在我眼前晃荡就行!”
慕清正有此意,向向径邀请道,“这儿不方便说话,里面请。”
如果不答应,向径似乎没有可能再和叶穗单独说话,倒不如看看慕清的用意,反正向径也对这个突然出现在叶穗身边的人充满了好奇。
后院另外一层楼的雅间,没有熙熙攘攘的喧闹,偶然还能听见丝竹声,的确是一个适合交谈的好地方了。
“在下慕清,方才多有冒犯,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向径看着慕清拱手行礼,不解道,“你知道我的身份?”
慕清坦然笑道,“叶穗一回来就和我说了,太子殿下厚爱有加,是在下和内人的福分。”
向径和叶穗都吃了一惊,不同的是,向径的惊讶写在脸上,而叶穗的疑虑只是在心里一闪而过,因为慕清很快就将叶穗搂近身边,给以了暗示。
“你说你跟禾儿……”向径话说了一半,实在是难以置信。
“我俩祖籍洛阳,从小就是青梅竹马,很早就成亲了。叶穗脸上有块胎记,因为要讨生活,不得已才戴了面纱……”
回过神,向径的眼眸变得凌厉,看向慕清,“这就是你给她的生活吗?奔波,不安定,你要让她这样跟着你一辈子?”
“太子殿下,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如果这是我和叶穗都喜欢的生活,有何不可?”
向径被慕清噎得无话可说,叶穗根本不表态,更让向径没了质问慕清的立场。在慕清和叶穗面前,向径是外人,还能怎样去干涉?
“叶穗一直洁身自好,卖艺不卖身,洛阳芊惠阁亦与青楼不同,叶穗绝不会受到伤害。”
慕清解释与否,对向径来说都不重要,因为那不是向径关心的重点。
“能告诉我,你们成亲多久了吗?”
“一年有余。”
向径却只看着叶穗,“你能亲口告诉我,你喜欢她吗?”
叶穗一直低着头,像是默认了一切,可向径依旧不死心。难熬的沉默再继续下去,这场戏将不攻自破,慕清想要替叶穗说些什么,但叶穗自己开口了。
“太子殿下问得可笑,她既然是我夫君,我自然喜欢她。”
叶穗直视向径的眼睛,击破向径所有骄傲和希望。向径几乎在叶穗面前红了眼眶,只是硬生生地将苦涩往心里咽,皱紧的眉心压制了欲落的泪。
“所以你真的是叶穗,跟苏禾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对吗?你没有在两年前遇见一个叫麦穗的人,你没有和她一起在庆丰米铺卖过米,你没有收过一块含义为‘初心’的玉佩,没有听麦穗说出她不离不弃的承诺,对吗?”
向径一眨不眨地看着叶穗,叶穗的发丝,眉梢,眼角,向径看得清清楚楚,不需要揭开面纱,向径心里明明白白。但倘若叶穗一再地否认自己,向径所坚持的也会变成错的。
“我昨晚已经说过我不是,殿下还需要我如何证明?”叶穗故作感到荒唐和莫名,以此掩饰心慌心乱。借着慕清的肩膀,叶穗将头靠了过去,避开向径的视线,“慕清,我累了,我只想尽早回洛阳……”
“好,我们今天就走。”
向径重重地叹了气,疲惫不堪的人何止叶穗一个。
“禾儿,如果这是你要的,那就当我认错了人,只要你好好的,是叶穗或是苏禾又何妨?我记得的,始终是你这个人。”
门再次关上的时候,叶穗知道,向径已经不在身边了。叶穗咬着唇,不敢哭出声,不敢听见自己的哭声。慕清轻轻地拍着叶穗,慕清没有想到的是,向径依旧认为叶穗不是叶穗,因而慕清演的这场戏,只能算成功了一半。即便这样,向径也能放手,慕清不禁想,到底是向径并没有那么在意叶穗,还是向径太在乎叶穗。
“叶穗,叶穗”,伶俐匆匆忙忙跑来,似乎找了叶穗许久,“你爹犯病了,你快过去看看!”
叶穗抬头,擦了眼泪就跟着伶俐跑了过去,无力再想其他。
苏掌柜全身抽搐,眼睛都翻了白,若不是琴姨让他及时咬住汗巾,命都要没了。
“爹,爹”,叶穗跪在床边,拉着苏掌柜攥紧的手,“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突然这样?”
“刚才阿伯一直念叨着,说天气好,天气好,我和琴姨就带他出来晒晒太阳,开始还好,阿伯也很高兴,不知怎么就……”
“有几个客人在讨论米铺的事”,琴姨接过伶俐的话,说道,“都是些富商公子,抱怨今年的米多数都被庆丰米铺收了,他们压低不了进价,且没法抬高售价,纷纷在那叫苦不迭。”
“庆丰米铺……”叶穗看着苏掌柜,喃喃着一个久远的名字。
琴姨将叶穗从地上扶起来,“叶穗,你好好想想这和你爹之前打理的生意有什么关联,兴许对你爹的病有帮助。”
叶穗看了看琴姨,又看向昏迷不醒的苏掌柜,“庆丰米铺这个名字,是我爹想的,亲手写了字,拿去做了匾额……”
“可现在,那是皇家米铺啊!”伶俐惊讶出声,倒把慕清和叶穗吓了一跳。
“你们都没听说吗?太子殿下在两年前建立粮盐府,为了避免奸商伤农,统一管理各地粮盐产量和买卖,各地出现的皇家米铺就隶属粮盐府。庆丰米铺是第一家,也是皇上和太子最为重视的。这一举措推行以来,倍受关注和赞扬,各地方官府也在不断建立皇家米铺,包括洛阳,今年是洛阳米铺迎来丰收的第一年。”
叶穗愣愣地听琴姨说完,竟然完全不知情。
天色将晚,向衍悻悻地从东宫出来,站在门口,抬起头来望着清风明月。向径不在,连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向衍不敢去和向恂宛茗说,毕竟有些自私,甚至对向径,向衍都没什么底气劝服。
“怎么办?怎么办?呼里筠,你怎么就抛给我一个这么大的难题,我到底应不应该帮你?”
只有向衍和呼里筠两个人的后花园,向衍从天气说到景色,呼里筠都显得心不在焉。一个人自说自话了许久,向衍停住脚步,拉住了默默的只知道往前走的呼里筠。
“不管他们说什么,怎么说,你都不用在意,因为联姻的事,只要我皇兄不愿意,我父皇和母后就不会同意,所以你不要一直愁眉苦脸了。你这次会和两年前一样,游玩一番,然后回去。”说到最后,向衍的声音变小了,脑中想到呼里筠再次离开的情形,心情突然就有点沉闷了。
“如果我想留下呢,可以吗?”
“恩?”呼里筠的声音太轻,轻到向衍以为自己听错。
呼里筠看着向衍,并非诚心欺骗,心里却堵得慌,眼睛也朦胧了,“我不想回去,我父亲去世了,那儿就不是我的家了。我将变成和亲的手段,不是泾国,也可能是其他民族,与其如此,还不如留在这里。我不需要名分,什么都不需要,只求有一个容身之所,安度此生。”
“怎么会这样?”向衍想象不到呼里筠身上发生的变故,竟能让一国公主如此委曲求全,“你喜欢的人呢?你不是说过你们要争取幸福吗?结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