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向恂举起杯盏,唇边有一抹戏谑的笑,“朕也有所耳闻,来,众卿恭贺洪将军!”
洪世昌哑然,怎么就忘了向恂有一副和向衍一样的孩子心性?
向径抿着嘴笑,拍了拍周骏的肩膀,好言相劝,“周兄,我这皇妹,还是算了吧。”
周骏跟着笑了,看向依旧在和洪世昌吵吵闹闹的向衍,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晚宴散去时,向径,周骏,洪世昌等人都有些微醉,包括向恂。这晚,宛茗没有过多地拦阻向恂去端酒杯,但不忘为向恂碗中添菜,免得空肚灌酒伤身。
临了,向径和周骏别有深意地紧紧的握了一下手,涵盖千言万语。
寝宫里,向恂不知是因为酒意,还是出于心事,愣愣地站着出神。宛茗沾湿了丝巾,抬手给向恂擦脸,“恂,你累了,早些休息。”
向恂闭上眼睛,握着宛茗的手,贴在脸颊,舒适的依赖感。宛茗看着向恂微微弯下的眉眼,靠上前抱住了向恂,“一切没那么糟糕,恂,你太多虑了。”
“这是皇族的命运,我知道”,向恂拥着宛茗,“为君者,一生的使命都是维护天下臣民的和平安定,幸福美满,但却要让自己的孩子以战争换取和平。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宛儿,我第一次怀疑,是不是不应该当这个皇帝。”
“恂,不要怀疑,整个泾国都以你为骄傲,包括我,径儿和衍儿。我明白你爱径儿,但是我们教她家国大义,授她文韬武略,不是为了将她保护在我们身边,我们的径儿也不会甘于平庸。我们应对她放心,相信她。”
“父皇,母后”,向衍笑盈盈地走进,看着相拥在一起的向恂和宛茗,抬头向向恂请求道,“父皇,我今晚想和母后睡,可以吗?”
“衍儿……”宛茗看着向衍摇头。
向衍还是把希望放到了向恂身上,眼巴巴地开始撒娇,“父皇……”
向恂笑了,抚上向衍的脸,满满的宠溺,“好,就让母后陪你,睡觉小心别着凉。”
“是,父皇!”向衍喜笑颜开,宛茗只有无奈,某些时候,向恂比宛茗更对两个孩子百依百顺。
女儿家的小心思,宛茗岂会不知,向衍还有些支支吾吾,宛茗却是字字点到关键,弄得向衍频频点头,真正体会到了向恂常说的,宛茗洞察人心的魅力。
对待向径或是向衍,宛茗都是公平的,喜欢是一件没有对错的事,只要认为值得,并且足够认真,宛茗和向恂就不会反对。选没选对人,只有自己知道,世俗伦理之道并非评判标准。
得到了超乎意料的答案,向衍放心地睡熟了。
宛茗悄然起身,裹着锦袍,找去了书房。向恂也已经在榻上睡着了,宛茗俯身亲了亲向恂的唇角,钻进了被窝,靠在向恂肩头,向恂让宛茗觉得暖暖的,安心惬意。
似醒非醒,向恂抬手抱着宛茗,蹭着宛茗的鬓角,喃喃着“宛儿”,甜蜜的心情让宛茗带着笑意走进了向恂所在的梦乡里。
将军府的恬静安宁,因为洪世昌这个醉鬼,被打消得无影无踪。
“一把年纪了,也不找媳妇,活该折腾我是不是?不改改你这酒性,更要孤独终老了!”
洪世昌咋咋呼呼,引发不大不小的骚动,洪欣抱怨归抱怨,终究不能不管这个大哥。
“洪姑娘,需要帮忙吗?”琴姨不知道什么时候到院子里来了,看着对洪世昌颇为无奈的洪欣问道,叶穗也从另一边走了过来。
“实在抱歉,将你们都吵起来了,没事,我扶大哥回房就好……”
“恩?回哪去啊?!”洪世昌推开洪欣的搀扶,激动道,“我要出征,上阵杀敌,给他伏戎小国一点颜色!想当年我和皇上,豪气云天,所向披靡,如今辅佐太子,照样可以战无不胜!小妹,太子那骑射武功,你是知道的,杀区区伏戎,何足挂齿啊!”
“行了,知道你厉害,发酒疯最厉害!”洪欣连拖带拽,加上府里管家的帮忙,把洪世昌给拖走了。
“太子要带兵出征吗?”伶俐不知道什么时候听见了洪世昌的话,看了看站在原地的琴姨和叶穗,“那会离开京城多久?”
不是叶穗能够回答的问题,沉默着,叶穗转身回了房间。
背靠着房门,一抬眼,叶穗就看见了向径命人送到府里的屏风,小桥流水的人家,依靠着成片成片的麦田,雁鸟飞过,自然和谐。屏风的左上角,有着向径的亲笔题词:四季皆美秋领衔,翠竹红枫禾独秀。卸甲归隐山水间,朝朝暮暮静相守。
“出征”二字盘旋在叶穗脑海,这泾国唯一的未来君主想要卸甲归隐,如何能得?朝朝暮暮尚且不说,但求平安。向径是天子骄子,至少这一点应该受到庇佑,叶穗真心祈盼,并且愿以折寿之名祈祷向径的战无不胜,毫发无损。
周骏呈上的奏折,在向恂过目之后送到了东宫向径桌上。伏戎的一举一动,对泾国的威胁,周骏分析得鞭辟入里,也就指明有些事情是势在必行的。
伏戎猖獗,漠视两国界限,在泾国领域练兵,并有收售兵器的嫌疑。周骏这方多次警告,总是不了了之,尔后伏戎卷土重来,不良之居心昭然若揭。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两国一直相安无事的关系突然紧张起来,泾国必须有备无患。
身为太子,向径已经十七,且娶了亲,算是个大人了。就算向恂眼下就传位给向径,那也是无可厚非的,唯独一点,向径没有战功。处在和平年代,这也没什么,总不能为了战绩彪炳而无事生非。但战场上稍有风吹草动,譬如此次伏戎明目张胆的类似挑衅,向径就责无旁贷,这是原因之一。原因之二,未来是不可预知的,等到泾国交付于向径手上的时候再发生战事,向恂担心向径应对无力,到时战场上刀光剑影,谁又能护得向径周全?
这些考虑,向径全都明白,所以无需向恂开口,该去做的,向径了然于胸,清清楚楚,向来如此。要说有不同,还是那一份牵挂。
向径将叶穗带回皇宫,送进将军府,对叶穗的命运来说,是一种什么样的改变,向径无法准确地下一个定论,毕竟一辈子还长,一生之中,还会有许许多多意想不到的故事。就现在而言,向径不想放手,不想放开叶穗,越是面临离别,这种不舍越是强烈。见不到人的滋味,一次就足够了,虽然理智让向径给叶穗留有时间考虑,但其实向径已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叶穗拥入自己的生命。维持风度的同时,向径独自焦灼,倘若有个万一,没得到叶穗的答案将会是向径一生的遗憾,可倘若发生意外,向径的自私会毁了叶穗,那也是向径追悔莫及的。
☆、第37章 向径领兵将远行
披着晨光,金銮殿上百官云集,奏报进谏,不断有良言忠告呈交向恂,早朝的氛围,一派欣欣向荣之色。
一夜不安睡,早起醒来,叶穗神情恹恹的,食欲也不好。叶穗知道洪世昌进宫早朝,如果叶穗没猜错,今天就该有消息了。
最后,百官肃静,朝堂已无事启奏。向恂一个眼神,福生会意,拿着圣旨,上前一步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伏戎犯境,狂妄猖獗,如若置之不理,有损我朝国威,特命太子向径带兵前往,视军情而做定夺,必要时,举兵驱逐,护我国土,钦此!”
“儿臣遵旨领命,定不负父皇所托!”
明黄色的圣诏接在手里,群臣跪首,“臣等预祝太子殿下战无不胜,凯旋归来,为我泾国开疆拓土!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个不小心,失神的叶穗袖口带倒茶杯,滚落桌沿,碎落在地。突然响起敲门声,伶俐站在叶穗房门外,“叶穗,你在里面吗?出事了,快出来看看!”
叶穗打起精神,跟着伶俐到了偏厅,除了琴姨,最让叶穗意外的是,燕满楼的老鸨兰姨竟然出现在眼前,而且完全没有以往气势凌人的模样,双手不安地交错握着,脸上堆满了笑容,反倒让叶穗不安,特别是看到琴姨为难的脸色之后。
“琴姨,怎么回事?”慕清也出来了,站在琴姨身边,警惕地看向老鸨。
“慕清,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没有恶意……”老鸨显得低声下气,一反常态。
慕清快人快语,直截了当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没有恶意,也不会是什么好事,还是请回吧。”
不听缘由,不留余地,被身为晚辈的慕清这样对待,老鸨觉得尴尬和难堪,不过竟然没有吵闹,只是转向琴姨求情,“琴子,你是知道我的,不是走投无路,我怎么会来麻烦你?看在我们八年的交情上,你就帮帮我,这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况且也是帮你自己……”
“你瞎说”,伶俐瞪着眼睛,接受不了老鸨的瞎掰胡扯,正色道,“如果不是你擅自卖了洛阳芊惠阁一半的资产,这事怎么会牵扯上琴姨?琴姨不和你争燕满楼,已经对你够宽容大方了,现在你自己被骗了就来找琴姨,让琴姨给你收拾烂摊子,平时欺负琴姨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念旧情呢?”
伶俐的指责让慕清和叶穗同时吃了一惊,“什么叫做卖了芊惠阁一半的资产?”
经过一番质问和梳理,综合琴姨和伶俐所说的,包括老鸨支支吾吾的只言片语,叶穗终于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老鸨一直有个所谓的老相好,一无是处还嗜酒好赌,平时精打细算,像只铁公鸡的老鸨在这人身上尽做亏本生意,赌资基本上都是从老鸨腰包里掏出去的,无疑等同于肉包子打狗,不过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无权指手画脚。在老鸨擅作主张拿出燕满楼和芊惠阁做抵押之前,这一切都和琴姨没有关联。
“现在如果要赎回芊惠阁,大概要多少银两?”芊惠阁是叶穗和众姐妹当作家的地方,与其和老鸨纠缠细枝末节,不如着眼于解决方案。
“光,光是”,老鸨吞吞吐吐,“芊惠阁的话,两千两应该够了……”
“两千两?!”慕清觉得不可思议,“两千两完全可以买另外一座宅子,拿去替你善后,我们凭什么?”
老鸨的离谱程度,在慕清看来,已经不仅仅是荒唐二字足以形容的了。可琴姨一直没表态,这让老鸨仍抱有一丝希望。
“琴子,你说句话啊,你不能见死不救,当年我俩相依为命过得那些苦日子,你还记得吗?九年前,你重病那会,我也没有对你不管不问,我承认手头挣了些钱,我就变得不可一世了,但是,但是你不帮我,我真的完了……人家债主说了,只要慕清,叶穗跳跳舞,满意了,债务立刻两清,就谁也不欠谁了,我也不会再来麻烦你,要不,你问洪将军借一点,等我们脱困,马上就还!”
慕清在琴姨身边,劝道,“琴姨,你别听她的!兰姨,你明知道琴姨心软,明知道琴姨会为难,这种要求,你怎么说得出口,不是自私又是什么?”
“慕清姐,别再说了”,叶穗拉住了慕清,思量过后,“我答应兰姨,帮她跳舞还债。”
“叶穗你疯啦?!”
“干嘛答应?”
叶穗对慕清和伶俐的惊呼置若罔闻,看向喜出望外的老鸨,“说到做到,还请兰姨以后不要再因为这种麻烦事找到琴姨。”
“不会再有下次了,叶穗,我向你保证!”
“也别告诉其他人了,我们和琴姨都不想宣扬,更不愿给将军府里的人添加麻烦。”
老鸨讪讪地笑着答应,既然得到了叶穗的应允,这下便安心地回去了。
“叶穗”,琴姨欲言又止,最终是感到抱歉的,“谢谢你……”
叶穗笑了笑,“琴姨,你这么说就是见外了,不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光是一家人就不该说两家话。”
“琴姨,你的为人,我们很清楚。我们可以说不帮,但你一定会暗暗地替兰姨筹钱,我们只是气不过兰姨一直这样势利地对待你。”慕清和伶俐比叶穗更早地跟着琴姨,更了解,也就更会替琴姨打抱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