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听见了我的声音,那玉环的灼灼温度降了下去,又安分地贴在我的胸口。
我伸出手指,点了点面前的画面,时光忽然快速飞逝起来。
后续果然如我所料,那男子拿了颜卿的卖身钱后,并未将颜卿的娘亲厚葬,而是匆匆寻了一处荒地,挖了坑草草掩埋,便离去了。
颜卿泪洒当场,宋若风见状,押着那男子便去寻址。
只是时间已久,待三人过去,当初草草掩埋尸体的地方,竟是建起了一所宅邸,房子并不大,只是不好打扰。
颜卿的头上急出了细密的汗珠,看着面前宅邸的木门,却不知如何是好。
看到颜卿的样子,宋若风沉吟了半晌,大步走上前去,叩了两下门上的铜环。
门内传来一老妪的声音,一边问着“谁呀”一边开了门。
颜卿还没来得及问宋若风叩门作甚,就听到从宋若风薄薄的两片唇中吐出的话语。“请问,你这宅子,卖么?”
老妪年纪虽大,人却是精明,看得出面前的宋若风衣料不差,言谈举止颇有大家风范,又急要这宅邸,坐地起价,一百两,分文不少。
宋若风谈了两句,见老妪死活不让,只得同意,刚从怀中拿出一张百两的银票,老妪见有利可图,立马改口:“只说一百两,我说的是黄金,可不是这银子。”
“你!”宋若风低估了这老妪的贪婪,皱起了眉。
“这太贵了。”颜卿看着死不改口的老妪,有些黯然,“多谢宋公子,只是这宅邸太过贵重,只怕……”
话音未落,只见宋若风欺步上前,一手提住老妪的衣领,皮笑肉不笑。
“风声太大,鄙人刚才没有听清,你要的是一百两……黄金?”
老妪被宋若风提住衣领抵在墙边,咽了口口水,却还是贪婪道:“公子……小人家贫,本只有这房屋一处,若公子急要,也只能割爱,公子一看就出身于富裕商户,想必一百两黄金对公子而言,算不上多吧!”
“哦……黄金。”宋若风凑近老妪,压低声音,“今日出门着急,身上银钱不足,倒不如你跟着我去宋将军府拿,如何?”
听到将军府三个字,老妪顿时眼睛发直。
看的出这将军府似乎颇为有声望,就连这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妪也知道,那老妪终于反应过来面前的人不好惹,砸了砸嘴,在命和钱之间选择了一下,飞快道:“公子听错了,我说的是银子,银子。”
宋若风松了手中衣领,将那张百两银票摔在老妪脸上,冷冷道:“现在搬家。”
颜卿在身后已然看傻,直到宅邸里开始有人进进出出,这才反应过来。
我在一旁看着宋若风的样子,默默偷笑,今天这出戏看的倒是津津有味,这家伙看上去是个谦谦君子,没想到威胁起人来倒是有模有样,宋将军府的公子倒是养的不错,柔则柔,刚则刚,颇有风范。
身后的猥琐男子听到宋将军府,更是抖如筛糠,冷汗直流。
这府邸小,东西也少,不多时便搬完,时间已近日暮,宋若风带着那男子指认了埋尸位,又雇了几位青壮,买了墓碑、楠木棺和许多纸钱,将丧事交给了城里的一户白事商铺,便匆匆离开了。
身后的颜卿看到母亲的尸首已大半腐朽,顿时泪如泉涌。
丧事办到几近深夜,那猥琐男子被宋若风强迫全程参与,吓的话也不敢多说。
临了离开时才谄媚道:“都说宋将军府有位小姐名闻天下,倒没曾想过这宋公子也不遑虚让,倘若小姐将来能做了宋公子的侧室,那倒是美事一桩啊!”
只是这马屁拍到马腿上,颜卿听到,对这男子的厌恶之情更甚,只冷冷地吐出一个滚字,便回了城南的小院。
宋若风似乎开始忙了起来,来城南小院的时间变少,颜卿也乐得清闲,偶尔去城里转悠,也经常去祭拜一下母亲新立的坟冢。
过了几日,宋若风又差人送了琴过来,还在梅树旁立了个小亭作为抚琴处,小亭旁盛开着颜卿一点点栽下的野玫瑰,繁花相映,景致倒是十分怡人。
野玫瑰盛开完夏秋两季,冬日便如期而至。
临安城今年的冬季尤其冷,冬雪来的尚早,唯一特别的便是这季的红梅开的十分早,每日推开窗,就能看到院中的皑皑白雪衬着点点红梅,风中还会飘来红梅特有的淡淡的幽香。
颜卿起了兴致,找了两罐酒坛,摘了落雪的新鲜梅花,去城里买了些许酒曲撒进去,在梅树下埋了坑,灌了山泉水封好酒坛,若是做好了,待到来年,便有香甜的梅花酒饮。
我看她一边摘梅,一边总是心不在焉的向小院门口张望,略一思索,心中倒是了然,只怕是这颜姑娘情思顿开了吧。
难道……
还没等我思索完,颜卿的相思倒是盼来了结果,小院的木门传来“嘎吱”一声,一袭白衣的身影便踏进了院门。
颜卿飞快的整理了下鬓边的散发,双颊微红,迎了上去,却正色道:“宋公子平日忙碌,许久未来,今儿的是什么风,把您吹到我这儿来了?”
看到颜卿的表现,我顿时朝天翻了个白眼,什么叫口是心非,这词语简直就是为了颜卿量身定做,若是埋怨这宋公子多日不来,直说便是,何苦故作生分。
不过仔细想想,这世间的男欢女爱,不过皆是这样么,若都和我想的这般,那这人世间便少了太多感情的酸甜苦辣,未经历过这百般滋味的考验,只怕那感情,也不过像没根的浮萍,飘一飘便散了。
青凰总说我做事不爱用脑子,想做什么便去做,想说什么便去说,像我这般,又有何资格去说颜卿?
我摸摸鼻子,继续看下去。
平日里的谦谦君子被颜卿这样一嘲,有些不知所措,愣了半晌才解释道:“最近府中有些急事,我尚未忙完,只是忽然有些想念小姐……的梅花舞,今日才特地前来观看。”
我再度朝天翻了个白眼,这两人真够不坦诚,分明是郎有情妾有意,还偏偏拿个梅花舞当借口,一个口是心非,一个太过小心,这样下去,我感觉待看完他们的故事,只怕出去后青凰会掐死我,我还是快些让这故事走完,这样才能尽快动手解决此事。
作者有话要说:
☆、美娇娘
我大手一挥,面前郎情妾意的情景再度破碎。
画面一转,我倏然站在了临安最繁华的街上。
街头巷尾的商铺都开着,但是许多人都在向街头挤,似乎是有什么热闹可看。
我也好奇,伸长脖子,越过几个人向街头张望。
远处有大红色花轿一顶,由四个轿夫抬着,前面八匹雪白骏马开路,马颈上挂着红绸花,最前面的那匹骏马上坐着一个男子,这男子似是因为娶来了美娇娘,心情很好,正在四处抱拳致意,他的容貌尚是不错,但眼袋略肿,眼角松弛,虽是唇红齿白,可坐在马上的下盘虚浮,这一眼看上去,便知这家伙并非好货,一定是常年纵身于风流之地,肾精已亏,并非良配。
我转眼打量花轿,花轿全红,在许多小处皆有繁复彩色刺绣,轿帘比起其他家略大,上面更是用彩绣刺了大朵牡丹,这花轿可是用了一次便不再用的,如此费心,能够看出这轿中的新娘并非普通女子。
时间正是三月春,春日里微风一缕,轻轻揭开了红色花轿的轿帘,里面的新娘着凤冠霞帔,在层层的繁复衣着包裹下,透出的身段依然玲珑有致,风顺带吹开了她盖头的红纱,在轻拂的红纱中,新婚的女子露出了小半张脸,如玉的肌肤,尖巧的下巴,上了唇脂的红唇鲜艳欲滴,只这下半脸庞,便有万般风情。
啧啧。
这美人儿真是可惜。
我叹息着挠挠头,转眼才想起来,我这是靠着颜卿的灵在回忆,难道,颜卿在这人群中?
我向左右仔细张望,试图寻出颜卿的影子来。
谁料还没等我寻到颜卿,这街头倒是已经乱了套。
骤变发生在一瞬间,轿中的新娘不知从哪抽出匕首,割裂了轿帘,单手撑住木框,身手矫健地从轿中翻出,几个轿夫立时愣住,他们专职喜事抬轿许多年,从来顺顺当当,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看到有新娘在这种地方从轿子里跑出来,顿时不知如何是好。
马上的男子愣了下,顿时对抬着嫁妆的几个壮年男子下令道,“快!把她塞回去!”
那新娘翻出轿子后,已一把扯掉盖头的红纱,只剩凤冠戴在头上,珍珠串成的面帘来回晃动,面容看不真切,只是听到那男子下令后,立刻转头,向那男子的方向跑去,足底发力,看上去竟是有些功夫底子。
那男子还没反应过来,那新娘便将匕首一甩,反手握住,对着那男子骑着的马臀上狠狠一刀。
骏马受疼,人立长嘶一声,便甩开四蹄,带着马背上已然吓的面色发白的男子飞奔而去,而那新娘在扎完马后,转身便向相反的地方狂奔而去,一边跑,还一边撕扯身上的红裳,留在原地的人顿时左右为难,不知该从哪个方向追去。
但是思量半晌,他们似乎还是觉得家中公子的安危更加重要,至于新娘,能去的地方不多,三媒六聘已下,不管如何也是逃不出公子的手心的,想到这里,那些人下了决定,向载着那男子的骏马奔跑的方向跑去,任凭那女子自顾自逃开。
比起那个骏马公子,我对这新娘的兴趣反而更加浓厚。
路边看热闹的百姓见戏落了,都纷纷散了兴致,回家长舌,我饶有趣味的向新娘的方向跑去,走了几步,就看到面前有个熟悉的身影。
颜卿?
原来是在这里。
终于找到了颜卿,我也顾不得那个红衣新娘了,只得跟在她身后,只是颜卿对那红衣新娘的兴趣似乎比我还要浓厚些,一路顺着那新娘撕碎红布的方位寻着,一边寻,一边细心的将路边遗落的红布捡了起来,让别人无迹可循。
一路寻至了城外,红布再无踪影,那新娘也没了,不知藏到了哪里。
再往前就是树林,吉时已过,再加上刚才那一顿折腾,天色已将暮,这树林虽然不大,但是却也不是寻常女子来得的地方,虽没有大型的兽类,可是竹叶青这类的小蛇却是不少,我倒是费解颜卿作甚来这地方,正准备等着和她回家,却看到她在树林门口徘徊了一会,抿了抿唇,踏了进去。
前几日刚下过雨,小树林里泥土未干,颜卿的绣鞋刚走了几步,鞋面上便沾满了泥泞,她也并不管这些,只自顾自寻着,我挠挠头,跟了上去,这树林存活的时日倒久,几人环抱的大树比比皆是,颜卿仔细的找了很久,天色已渐渐暗了,她默默叹气,似是准备放弃,可是在走过一株大树前时,被人一把拖至树后,捂住了嘴巴。
“唔……”
“别出声。”
颜卿被那那女子抱在怀里,她闻到那女子的怀中,有着淡淡的梅花香气,清淡无比,只是这香气竟是这般熟悉……
她抬起眼,看到面前的女子红衣褪尽,只着一身雪白中衣,螺子黛勾过的眉若新月,眼睛上描了细细的眼尾,拖曳出一股她少有的妩媚,她咬过了唇,唇脂不若在轿中那般娇艳欲滴。
可是……
若是除掉那螺子黛画的新月眉,把它稍微往上斜画,再稍微粗一些,眼尾的描线去掉,再擦掉红色的唇脂,改为白色,最后……把盘起的发髻散开,绾成男子髻……
我瞪大眼睛。
这不就是女版的宋若风?
颜卿似乎也是反应了过来,在白衣女子的怀里挣扎了两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白衣女子看到颜卿的反应,神色有些黯然,但扣着她的手依然未松,只是松开了捂住颜卿双唇的手,改捂为抵,轻声道:“别出声,有人跟着你。”
我闻言向后一看,果然看到两个拿着木棒的男子在不远处走了过来,鬼鬼祟祟,时而用木棒捶打周围的灌木,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只是天色有些晚了,这树林越发昏暗不能视物,其中一人骂骂咧咧地边找边道:“刚看到那小娘子走过来,怎地忽然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