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声音太小,华颜并没有听清,这是他后来从萧毓的口中听来的。
“陛下,我……”
萧毓遮住了他的嘴,掌心体味着华颜柔软的唇瓣:“不是说好了叫我毓的吗?怎么不过几个时辰就如此生疏了呢?”
“毓。”华颜如约的唤皇帝的名。
只是这么一个小声的叫唤,竟瞬间换来了他的笑容,如同一个少年一般的单纯喜悦。
正欲交谈之际,萧毓却突然阻止了,他与华颜打了招呼,走出寝宫处理些琐碎,让华颜一人留在那里,等他回来。
华颜心想,也是最后一日了,他也想与萧毓多处些时间。于是也不多说些什么,安静的留在了原处。
他左右打量,这座寝宫无论是从格局到摆设无一不体现出林翰的大国风范,不像他们高昌,他转念想着,视线却被冰片回纹桌上的明黄色折子吸引了。如若着了魔一般,他缓缓走去,明明知道不该,却依然翻开了这属于林翰国务的圣旨。
略微扫过一眼,止不住的惊讶让他张了口,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此刻,背后却传来了萧毓的声音,惊得华颜把圣旨直接落在了地上,一双美目直勾勾的盯着萧毓,不知如何问起。
许是萧毓也猜到了他要问些什么,心下便是一横,这人他是决计要留下来的,不知今日明日他总会知道自己留下他的目的,总要说明白的,开口,脸上满是决然:“没错,我的确要你留下来,以质子之名保高昌不犯我朝。”
质子?华颜愕然,这个名词自从林翰先皇萧宇真平定内乱后就没有了。从前林翰内部群雄并起,历任的皇帝为了讨好这些封王都会让皇子作为质子留在三州。而今日,他竟要自己留下做质子?
“陛下,高昌对贵国的忠诚可表日月,怎会有侵犯之心呢?”即使有,也绝没有这个实力啊!否则,他们又何需一年一贡仰人鼻息?
“这我管不着,我要将你留下来,华颜,聪明如你又怎会不懂呢?”萧毓倾身,走到华颜面前,在他的唇上烙下独属于他的痕迹,“是你自己来的,是你让我遇见你的,我既然见了你,你这一生就必得在我的身边,寸步不移!”
本以为是自己自作多情单相思,未料竟是两情相悦?!华颜喜,极喜,几分羞惭,面若桃花红,他轻轻环住萧毓,告诉他即使没有这道圣旨,他也愿意留下,留在他的身边。
时过境迁。
今日的彦页已经记不得当时的萧毓说了些什么了。会记住这些的人是痴爱萧毓的华颜,而不是今日的他。
我看着这张绝美的脸,看着他的脸上露出迷离的神色,不知不觉,也几分怜意上心头。
那天晚上,一对小**有了第一次实质性的接触,华颜只觉得疼,他的身体觉得疼,并没有别人所说的快感。但是他的心是高兴的是愉悦的,感受着萧毓的抽动,感受着萧毓对自己的温柔,他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华颜留下了,留在萧毓的身边。在旁人的眼中,这位年少出采的皇帝留下了自己的第一个男宠,仅此而已。对高昌皇族来说,被留下的华颜虽然保全了他们的国土,却始终是一个抹不去的耻辱,自此,洳方华颜的名字消失在高昌的史料上,高昌的国土上再没有此人。
剩下的,只是属于萧毓的华颜。
他留下来,将近一年时间,虽然宫中也会听到别人的风言风语,他从不理会。华颜的心中,一心一意的只有萧毓。他不找麻烦,却也有麻烦来找他。
这一年里,他知道了许多人。知道了萧毓的妃子穆妃,知道了萧毓的母亲琴太后,知道了很多很多,甚至知道了原来萧毓的名——阳融,是先帝为了纪念一个他失去了的人而起的,那个曾经他听过的人物慕卿阳。
他依然不曾在意,年轻,让他天真,让他可以抛去一切的目光。
但他从未离开自己的亲人一年之久啊,在外难免思乡情。那时的他并不知晓自己早被高昌除名,所有可能伤害华颜的消息,总在第一时间就被萧毓挡在重重宫阙之外。在自己的那些陌生的亲人中,他最思念的正是自己的皇姐。
那个比他大两岁,总是对自己百般温柔关爱的姐姐。
他记得姐姐那双如水的眼睛,记得自己儿时与姐姐玩耍的景象,记得自己被父皇立为祭司时极力反对的姐姐。
他想念她,思念她,这个他唯一在意的亲人。
但这样的感情他没有对萧毓提及,因为不能提及。他知道萧毓为了他也付出很多,身为王者,他有他的压力,所以自己不能去给他添麻烦,所以他把这样的思亲之情埋在心底。
直到丽蓉的出现,丽蓉是刚进宫的秀女,后来成了华颜的侍女。
那时初夏方热,闷湿的天气让华颜不能适应。他不知怎的就病了,急坏了在一边守护他照顾他的皇帝。
然而,当他正开双眼的时候,他第一个看到的却不是皇帝萧毓,而是一张熟悉的脸,他对着那张清秀可人的脸唤——阿姐!
病好了,他的身边也自此多了一个丽蓉。华颜总喜欢跟在丽蓉身边,亲昵的叫她阿姐,关于这些,萧毓都不知道。
或许心思细密如他应当察觉的,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察觉华颜思亲的感情。只因为他正忙着与朝中的老臣们争斗,忙着让这般迂腐之人承认华颜的身份,他要立华颜为后,只有这样,才可以把这个他深爱的人锁在他的身边,永远都不离开,永远都不能。
这些努力,华颜全然不知。他依然过着他的日子,在这座犹如牢狱的皇宫。白昼与丽蓉玩笑打闹,夜晚与萧毓共枕而眠。
他本就是个单纯天真的孩子,这样的生活,他觉得满足,甚至希望一切可以这么下去。
只可惜,这一切都只是他个人的期望而已。
直至今日,他都想不明白,那夜的自己为何会睡在丽蓉的身侧,完全没有记忆。他只隐约记得自己吃下了丽蓉准备的晚餐,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知道。然而,当他清醒的时候,已然天地变色。
在他面前铁青着一张脸的人是萧毓,是他的萧毓。而那一刻,他只觉得萧毓离自己好远好远。那双墨黑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自己,仿佛就在问着,为什么背叛,为何背叛!
背叛?华颜愕然,他未曾变心,何来背叛!
顺着萧毓的视线,转头却见到不着寸缕的丽蓉,双颊绯红,面带羞惭。即使再天真的人都不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华颜看着萧毓,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看着他,他以为萧毓会懂,他以为萧毓会相信他对他的感情。
越过萧毓,眼神扫过他身后的穆妃,仅仅是一瞬间他就可以了解事情始末,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单纯不代表他不解世事。他也曾亲眼见到自己的母妃在宫廷的争斗之下白白丧了性命,那抹属于母亲的温柔他早已记不清了,只记得母妃身前说过的话,不露他的才华,只做最平凡的皇子。
我将彦页身下的伤都处理好,为他换上一床稍厚的被子,盖得严严实实。见到他虚弱的笑容,拍拍他的肩,于是他继续他的故事。
看着彦页的表情,似乎是怀念,却分明写着希望遗忘。须知道,我们忘不了的往往都是我们最想忘记的。因为时时刻刻念着要忘记,所以记得更牢固。那时候的他只见到了皇帝的温柔和爱吧。
是的,那时候的华颜只见识了萧毓的温柔和爱。而他和丽蓉的事,却让他第一次见到了萧毓的独占欲。
华颜什么都不解释,而萧毓也什么都不问,摔了身边的花瓶就离去。直至今日,他依然记得,那日的穆妃挂在嘴角的笑容,如此得意,如此称心。
后来,只是一道旨意,他和丽蓉都被关进了牢狱。虽然不是共处一室,却是相邻的。华颜问丽蓉,为何要这么做?
与他朝夕相处的人只有丽蓉,能在他膳食中下药的人也只有丽蓉。可是丽蓉阿姐是女子啊,她又怎会下药让别人玷污自己的清白呢?
丽蓉只是哭,不断地对华颜说着抱歉。
过了很久华颜才知道,原来他把丽蓉当作自己的姐姐般的感情,丽蓉却错瞧成了爱情。可能,直到丽蓉离开人世的时候,她都如此执意的认为吧。她唯一认为错的,是不应该肖想天子的人。
那一日,已是深秋。华颜终于又见到了萧毓,他一身明黄色的装扮,巍然的坐在龙椅之上,俯看跪在地下的他和丽蓉。
冷淡的,将手中的圣旨交由伺候在身旁的太监。华颜的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萧毓,企图在他的眼中找出丝丝对自己的爱,只可惜,一切都是徒然。
他听到自己的耳边传过那道尖细刺耳的声音,听到近乎机械的声音宣布着一个人的死讯,萧毓要处死他的丽蓉阿姐。
华颜傻了,甚至不知该如何反应,仅仅是凭着自己的本能拦在了丽蓉的身前,大声的嚷着谁都不准动她,谁都不准!
但侍卫的脚步还是一步步的靠近,不知怎的,泪就滴滴的落下:“你们不可以杀她,我不准,我不准啊,我是高昌的皇子!”
萧毓震怒,他从龙座上站起来,极迅速的走到华颜的跟前,咬牙切齿的说:“高昌国早就没有你这个皇子了!你——华颜今生今世只能是我的男宠,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你——华颜今生今世只能是我的男宠,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何其残忍的话!
华颜不是你的爱人吗?他张大眼睛看着自己面前的男人,这一刻他觉得萧毓是个男人,是个皇帝,是个陌生人!
颈间传来刺痛。
意识回复之时,却只觉得浑身的疼,却只觉得这身体似乎早已散架了一般的不属于他自己。唯一觉得可笑的,他的下身依然没有麻木,他依然可以感觉男人的分身在自己身体中穿刺的速度和力度。
焦距集中,终于发现这根本不是他的寝宫,而是封闭的刑场。刑场的中央,是被五马拉住的丽蓉。那张熟悉相似的脸上写满了不悔,眼中再也看不见什么,身上再也感觉不到什么!
他的意识,属于华颜的意识就此停止。
今生,他无法再爱萧毓!
甚至有时候,他会觉得萧毓杀死的不是丽蓉,而是他的阿姐!
华颜不懂,为何萧毓爱他却不懂他,为何萧毓爱他却能够如此伤害他,身上的痛楚哪里比得过心里的疼。哪里比得过!
那入目的红,还有萧毓那双没有任何感情的眼……他忘不了,永远都忘不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能不断的揉着他的发丝,为他倒一杯热水。
彦页喝下,转过头看我:“兮老板,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我讶然,不知道他为何如此说,不熟悉我的人都说我是个善人,虽然开娼馆,却从来不逼良为娼,还会做善事。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是个贪财如命、胆小如鼠的人,从不做对自己没有利益的事。“怎么说?”
彦页笑了,如此美丽的笑容让我沉迷,也让我忍不住再一次把萧宜彻底的骂了一通:“明明喜欢钱,却总做些跟钱过不去的事情。”
我跟银子过不去?彦页的话引起了我的兴趣,我怎么会跟银子过去不呢?白花花的银子诶。
“兮老板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但是这样的眼睛不该有如此平凡的脸蛋啊。”他说,精神似乎比方才好了很多,“今天这阵势,以你的聪明一定知道我没法为你再赚钱了,你又何须再对我如此好呢?所以你是个奇怪的人。”
“是吗?”但我还抱着一丝希望啊,虽然我很讨厌那个萧毓皇帝,但我有预感他会给我带来很多我喜欢的东西,我有这个预感。
彦页伸手,将自己埋在被里:“我醒来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忘记什么,只是我情愿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你把我留下来,养伤的这段日子,我了解兮老板你是做什么的,那时候我想这样也好,至少皇帝陛下不会想到我在这种地方。我害怕被他找到,害怕看他冰冷的眼神。”
立在一旁,我不插嘴,仅仅是让他说下去。彦页啊彦页,你究竟是害怕皇帝的寻找还是在期待他的寻找呢?如果是害怕,为何你的眼中写着如此明显的希望?这些话我没有问出口,一个人、尤其是一个经历过太多的人,总是迫不及待的去否定自己不愿意承认的。
或许,彦页自己都没发现,他之所以愿意当小倌,有部分的原因是在向皇帝复仇吧,想着他看到自己竟身处这种地方时的震惊、愤怒!
“三年前,阿姐来林翰了。那一日,我特地起了早早,推开窗户,看着她的马车从这里经过。风吹开马车的帘子,我看到了阿姐。她依然是她,而我,却已经不是那个依偎在阿姐怀里的洳方华颜了,早在我遇上萧毓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我不再是!”彦页哭了,一滴滴的泪从他的面颊滑过,看了让人说不出的怜。
这是我头一回看他哭吧,在我这座醉花楼里,只有那尊泪娃娃执泪天生爱哭,其他的小倌们很少哭,也可能是他们躲在被子里哭,我没有看到。
我站起身,明白别人在哭泣的时候,最害怕的就是有人对他说——不要哭!这往往是最好的催泪弹。因为我也曾有过不停流泪的经历。
我拍拍他抖动的双肩,走出了他的屋子。
门外,层冰正斜靠在廊柱上,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突然忆起了他曾信誓旦旦的对我说彦页可以为我赚钱,也曾从我手中收回了银子还有他打赌赢的四成。我当然记得,他是唯一一个从我身上不劳而获取走钱财的,我记得很牢。
“阿冰是怎么知道的?”莫名的,我就是觉得层冰知道彦页的身份。
层冰拉过我,淡淡的说:“我昔日曾去高昌国游览过,那时正逢祭祀,远远瞧过这皇子一眼,所以就记下了。当日再看他耳朵上挂着的链子,犹记得应当是当今皇帝之物,自然可以与你打赌。”
阿冰居然知道那么多?我有些诧异,或许真如萧宜说的,我的楼里藏了几个不得了的人物,的确有啊,我自己不就亲手藏过一个!不过,他们是谁,他们有什么样的过去,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唯一在乎的,是他们可以给我赚多少银子。
“兮真是个奇怪的人。”层冰又说了一句,转身离开。
我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扪心自问,我很奇怪吗?为何一日之内竟有两人这么说我。
后来的事情正如同我的预料,彦页不再接客。事实上他有接客的表象,却没有接客的实质。每日都有些人物把他包下,但往往没人胆敢动他分毫,照东阳刻薄的说法是占着茅坑不拉屎。那些个嫖客最常做的就是守在彦页的门口,级别高些的也就是对坐无语到黎明。
这些我自然是不管的,只要是有银子收进来,只要不在我们家彦页身上留伤疤,我管你爱怎么着呢。
后来么,那个把彦页包下的人自然就换了角色。也如同我所预料的,那些每天变了脸的人都换成了皇帝萧毓。而萧宜在这段时间也成了常客,现在也是啊,你瞧瞧我攀的是谁的肩膀?
自然是萧宜的,戳戳他,我笑着开口:“三年前高昌的公主来访林翰的时候,萧毓也在吧?”一定是如此,所以他在那一刻就明了了彦页的心,也在那一刻就知道自己所犯的错误。
见到彦页在小倌馆,他之所以愤怒粗暴,的确是愤怒,但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愤怒。
萧宜又捏我的鼻子,我真不知道我的鼻子有什么好捏的。“是啊,不过皇兄也够笨的,怎么挽回自己的爱人也不懂。”
我捶他,极凶狠的盯着他:“你可不准出什么馊主意,要是彦页离开醉花楼跟皇帝去了皇宫,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萧宜抱住我,把我抱在怀里,亲昵的吻着我的头发。顺带插一句,醉花楼里什么样的美人都有,所以我一直不明白萧宜为何会喜欢我,我长得又平凡,缺点也一大堆!最关键的——我早已不懂得如何爱一个人!
“兮真是个奇怪的人!”他如是说。
我无语,再一次自问,我真的很奇怪吗?
当然,彦页最终还是回了皇宫,不过这又是一年后的事情了,属于后话。皇帝给了我不少银子呢,我之所以记得,是因为那一夜我抱着他送来的黄金睡得特别的香。
可是,我却也清楚,皇帝终其一生都已无法再如从前般拥有彦页,他们之间的隔阂并不是原谅二字可以解决的。其实大多时候,我们生命中的刻痕往往都不是原谅而是淡忘……可淡忘偏偏不是忘,它只是在某些时刻尖锐的提醒你过去发生的一切。
也因此,皇帝之于彦页已不再是可以交心的人物了!
[原来,我不说的你都不懂,原来如此!]
第二曲、谁怜辛苦东阳瘦
谁怜辛苦东阳瘦
也为春慵
不及芙蓉
一片幽情冷处浓
公子,您问我是谁?
您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吗?您既踏进这地方,却不知道我是谁?您这么说实在太伤我的心了……
来来来,我今日定要给您介绍个好的,我们这醉花楼里可是美男如云啊,保准有个您满意的。
您来瞧瞧,你喜欢什么模样的?惊艳彦页、刺蔷东阳、执泪轻笑、翩翩榆关最解语;萦揉眉怜、指柔擎日、层冰赛雪、妖娆绋绿最销魂。
哟,您喜欢东阳啊,好好好,我来为您引见。您瞧瞧我们家东阳啊……
什么?您还不知道我是谁?
哎哟,公子您真是玩笑话了,我当然是这醉花楼的**了。有什么好奇怪的,男子就不能是**了吗?您唤我兮老板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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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阳?每每从客人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我总忍不住要多瞧几分。东阳的确是醉花楼的小倌,但醉花楼里也有人是不卖身的,诸如那个陪人谈天一夜就能收进大把银子的绋绿,诸如这个嘴巴毒辣妖娆善舞的东阳。
东阳何人?林翰瑶城人士,其先父乃是林翰国有名的学者,大学士齐飞阁,不过东阳似乎没有这个天赋,或者该说他志不在此。这么个身家清白、书香门第的公子哥怎会屈就醉花楼做小倌?很多人都有过如此疑问。
本来东阳在我眼中也是个要不得的麻烦人物,我虽不是瑶城人,但齐飞阁的名讳我还是听到过的。之所以收留东阳,是因为他特别。
东阳真的特别,你说他长得美?那也不尽然,论长相他在我眼中只能算是中上程度,但他却是第一个站在醉花楼外主动要求进来做小倌的人。
凭着这一点,我对他有了兴趣。
而东阳那时决绝的眼神,是我决定接受他的另一个原因。
可能人都是有受虐癖的吧,如若不然我实在不能找出东阳会红成这样的理由了。见着东阳的人都道他嘴巴毒辣,不留人面,全不似他名字般若旭日温热。偏偏,还有不少客人就喜欢他这张得理不饶人的嘴,仿佛不被东阳念上几句就浑身不舒服。人啊!
我感叹,总是会感叹的。
不过,东阳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至少,东阳的舞,我可以放开胆子说,在整座瑶城里无人敢比。
就算是那些女子当道的花楼里,也不会有谁的舞姿比得上咱家的东阳妖娆泼辣。醉花楼里的常客们都知道,琴举榆关、曲数彦页、舞推东阳。不过,昔日醉花楼里的琴师还有一人萦揉,可惜他的绝世琴技如今已不可再闻了。
东阳的舞技堪称艳冠群芳。不是偏阴的柔美迷蒙,而是英气的力度,泼辣无比夺人心魂。
用‘艳’这个字来形容起舞时的东阳实在合适不过了!那般风情就连媚眼如丝凝眸勾人的绋绿都得俯首称臣。但是,我一直都相信,如果绋绿不是个音痴的话,他的舞一定也极美。
“这位爷您找东阳啊?”我陪笑着,仔细打量眼前的男子,一身藏色的衣在林翰也算是个做官的颜色。
那男子倒也识相,许是打听过了我的喜好有备而来的,只见他不紧不慢的从袖中掏出了我此生最爱之物,递到我面前。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钱财更重要的?我立刻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找来小厮送这位爷上楼去。不过,该关照的事情可还是一样要关照,“这位爷,咱们家东阳可是不卖身的。”
将那一锭金子搁在手心里摸摸又蹭蹭,我不禁再一次感慨这世上怎又如此美丽的光泽。当然,这般迷离神色在我下楼后立刻消失无影无踪,因为我比谁都要清楚,眼前还有更多的银子等着我!
敛眉转身巧笑之际,却遇上了我今晚最不想遇上的人。不想遇又能如何?来者好歹也是咱们醉花楼长期的金主,心里反复碎碎念着,我的身子还是往前移动着,“哟,祁爷今儿个怎么如此好兴致啊。”
来者祁睿,瑶城最大的饭庄老板,据说家财万贯,在醉花楼里,他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东阳的姘头。
姘头是什么东西?自然就是东阳的奸夫咯。
不用怀疑,东阳的确是有**的,而那人自然就是我眼前这尊惹不起的大人物。
“我要找东阳。”祁睿直接跨过我的身侧,想从我边上过去。
我是什么人啊?多少风浪没见过,我又怎会怕祁睿这张可笑的苦瓜脸?右手一伸,双眼一瞪,立刻就有人替我拦住了他,“祁爷您这是什么意思啊?敢情太久没上我这儿玩乐了,连醉花楼的规矩都忘了?”
醉花楼的规矩,二楼的这些招牌们一日只接一位客人!
听似有些浪费,却是醉花楼开张营业至今的铁律。
“兮老板,祁某以为您是知情趣的人。”祁睿眼一瞪,粗眉一挑,“让不让祁某上去,您心里应该有底吧。”
哟,小生心里怕死了呢,我不大好看的薄唇微扯,造成一种皮笑肉不笑的错觉:“祁爷您这是在为难我啊,东阳既然在醉花楼一日,就得照着咱家的规矩办事!”祁睿有什么好怕的,人前狠辣如虎,在东阳那儿不是跟只小猫似的,温顺的不得了!
祁睿哼了一声,“兮老板您今日是无论如何也不让祁某上去咯?”
我笑着点头,掐指算算日子,这祁睿也快一旬没来了,男人么,总都是有需要的,就算自己解决也远不及交媾来的舒畅,也难怪他这副模样了。
这会儿要是让他上去,我得罪了客人事小,东阳明日不能跳舞了才是大事,盘算盘算着,不知要少了多少白花花的银子呢!再说明晚是半年一度的瑶城灯会,醉花楼里定会热闹非凡,说不定我拿到手的不是银子,而是闪闪发光的金子!
聪明人不做蠢事情,而我——熵照兮一直都是个聪明人。
他拂袖,没好气地碎念了一句:“那好,我明日把东阳包下来,多少价码你来开!不管是白银黄金祁某都能接受。”
倒也是与我打了数年交道的人,可惜这笔横财我是赚不了的,“祁爷您这话说的,不是我不让您包下东阳啊,这档子事情也得看东阳答不答应,您说是不?”
“他敢不答应?”祁睿又道。
“我为何不敢!”回头,果然见我身后翩翩走来一袭翠绿的身影,“祁睿,你倒是说说我为何不敢?”
这绿衣薄纱的自然是东阳了,长长的头发用一支象牙钗攒了起来,简单的发髻丝毫不影响他给人的那份慵懒。他走下楼,对这一边的小厮启唇:“我饿了,快给我准备些吃的送上楼,你们今儿个是怎么了?我上头居然没人伺候着!”
“东阳,祁爷说明日要把你包下,你看如何?”我事不关己的站在一旁,估量着往后退了三步,远离风暴中心。
东阳瞥了祁睿一眼,“祁爷您要把我包下?”一字一顿说的极慢,明明是轻飘飘的,却又说不出的分量。
我站在东阳身后,得意地看着祁睿的额上冒出了细细的汗,嘿嘿,我没说错吧,这祁睿在东阳面前就是只病猫,没有半点的威风!
“东阳,我闹着玩的,你也知道我好些日子没见你了,心里想死了。”祁睿急急解释,哪里还有方才的生猛模样。
东阳嗤嗤的笑,几分鄙夷的朝祁睿的下半身瞟了几眼,一双桃花眼中带着嘲讽:“哟,明明是你自个儿想嫖娼发泄,甭说得这么深情,我东阳消受不起。”
“我哪儿敢呢?我的东阳心头肉,我是真的想死你了。”祁睿凑近,挨到东阳身边,颇为无辜的装可怜,“你摸摸,我都瘦了。”
未等东阳反应,我已向后退了几步,心下暗暗庆幸今儿个晚膳用得不多,否则怕早被祁睿这番话倒尽了。
东阳斜嘴一笑,毫不在意的将他一把推开:“别拿你那些肥肉来蹭我,脏死了。”
“东阳……”瞧祁睿那幅模样,我悄悄叫好,谁让平日里这家伙硬霸着东阳的床铺,让我少挣银子了。
“你下面那活儿要是憋不住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几个好货色,对街长明楼不就有瑶城花魁么?”东阳倚在香榧木雕玉兰纹的楼杆上,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对着祁睿灿笑:“当日谁说我同花楼里的小倌无差的?既如此,你找谁都一样啊。”说罢,拂袖翩然上楼。
独余下祁睿惶惶凝视东阳的翠绿色背影,略带几分伤感。
哎,我叹道,每回祁睿被东阳**之后就如此颓然:“祁爷,您是去是留?”要留就给钱,若然便不要拦着我做生意。
祁睿摇摇头便离开了。
我笑,不止笑祁睿的表现,也笑东阳的有恃无恐。
只要东阳一端出那句话,祁睿就焉了,百试百灵!
这泼辣人儿啊,还真是锱铢必较呢!
东阳出身很好,自小知书达理。只可惜他虽有才华,却没有那个心思去求取功名。
即便如此,齐府东阳公子之名依然惊世。飞阁学士有三子,大郎玄煦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其人耿直衷心与山水之学,早年离家见识大好山川去了;次子尧炙经闻古今书,醉心官道之学,现官拜右仆射;三子便是东阳,但多年之前,他被飞阁学士逐出家门,自此再与齐府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