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下眼的那一刻,一抹盛放灿烂的罂粟之姿,直落进眼底。
严薇张了张口,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严薇,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若你答应了,我们的约定你也必须遵守。」
女爵徒留这句话,踩着高傲而冷漠的脚步,旋身而去。
手背抵着额心,严薇轻吐口气,那双眼里已将错愕收拾干净,漠然一笑。
跌入了万丈深渊,却暮然有束强而有力的光,越过了重重迷雾,直接照亮严薇的前方道路。如此的千载难逢,而契机却让人无法捉摸。
女爵做事的风格一向果断冷情,像这样的第二次机会,如旱洲里的甘霖,一滴就弥足珍贵。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铃声大作,打断了严薇的思绪,她瞥了眼连络人,尽管诧异还是接起了电话,「喂?我是严薇。」
「薇薇!好久不见啊!」电话另一头便是失联多年的大学同学,相聊之下还是不见其陌生,这让严薇感到欣慰。
「是这样的,我们想要办个同学会,你跟荷荷愿不愿意来参加啊?」严薇边听边看着合约内容,强压下同学提起那名字而泛起的酸涩,严薇轻嗯一声,回,「这个月我都有空,下个月初就不在台湾了。」
「好,那下星期六晚上可以空出时间吗?」面对同学异常的兴奋,严薇轻勾起嘴角,「可以。」
「荷荷那边你就帮我跟她说啦,详细的地点跟时间我在Line给你,不见不散。」
来不及拒绝,电话便切断了。
重新拿起合约,纸张之薄,透尽心凉。
不见不散,可是,她跟白孟荷,不散,却不见了。
细节记得太深刻,回忆反弹出的温度过于冷冽,袭来的春风过于短暂,拂进心坎的那一刻太深刻,如今显得太凄凉。
严薇轻叹口气。
是她不相信白孟荷。
顺手将合约放进抽屉的夹层里,她的心里有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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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刚送走了女爵,下午又来了时尚界的王者──女王,这底是吹了什么风?
坐在咖啡厅隅角的两个女人,一个气定神闲地喝着咖啡,另一个揣揣不安地挺直背脊,眼睛不知该放哪,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这实在是一种折磨。
「严薇。」终于打破了沉默,女王轻笑了下,问,「我可以直接说找你的理由吧?」
果然跟女爵是截然不同的个性。
严薇在心底默默松口气,如果这时是女爵,早就冷言冷语地说:「你,听清楚了。」当作开头语,这就是女爵。而,眼前的女人,则是善意开口,多了些温情。
「可以,女王请说。」免不了的礼貌,就在女王问出口的那一刻,彻底打碎。
「据我手边的资料与观察,我只想问,你为什么这么急躁地爱上陈沐雨?不,应该说──假装爱上她,说服自己爱上的人是她。」
面对女王如此犀利的审语,严薇一时哽咽,强硬地不说话。
女王浅哂,挑起微笑,几乎可以说是锋锐地直捣严薇的心坎,目光染上一层霜,直直地揪紧严薇。
女王不是没有看见严薇的急促不安,但若不这样强逼,眼前的傻女人终究会悔恨一生。
严薇张了张口,敛下眼,逃避。
「你只是在白孟荷结婚的那段日子,将陈沐雨视为一种救赎,却没想到更强烈的痛苦反弹回自己身上,才会造就今日的惨状。你有没有想过?因为寂寞而去爱另一个人,有多傻?」
严薇抿唇不语。
「你只是『刚好』爱上陈沐雨,她出现的时间点太刚好,而你那时又太脆弱,所以.....」话说到这,女王噤声不语,只因眼前的女人.....已泪流满面。
严薇哭得很压抑,没有哭声、没有颤抖,只是静静地任凭泪流两行。
终于有那么一个人──彻底撕破严薇的谎言,让她从自欺欺人的囚牢里挣逃。
严薇也许坚强、也许美丽,但失恋这件事也是足以击垮她。严薇爱白孟荷爱得太长、太久,几乎揉捻成严薇的一部分。
所以,当白孟荷渐渐离开自己,相对的,严薇的不安与恐慌也同样的深沉。
严薇有多爱白孟荷,对方的离开,给她的伤害就有多深。
白孟荷嫁给杨颢禹这件事,着实让严薇感到恐惧与不安,即使她绝口不提,心里逐渐崩塌的地方还是让严薇不得不正视。
然后,陈沐雨出现了。
就在严薇最脆弱、最需要陪伴的那一刻,陈沐雨适时地拥抱严薇,拥抱这个不安躁动的孤单灵魂。
像是在汪洋中浮浮沉沉了许久,一见到浮木就会紧紧抱住的本能意识,让严薇对陈沐雨毫无保留地爱上了、依赖了。
最后,被狠狠桶了一刀,哭着放手。
严薇的青春全都给了白孟荷,严薇所有的『一切』却给了陈沐雨。
她爱得太恐慌、太不安,所以铸下大祸,理智蒙上了一层愚昧,完完全全地信任陈沐雨,对白孟荷的那份爱强硬深埋在心底,不管自己心底的声音究竟愿不愿意。严薇以为她不会再掘出了,可是,严薇错了。
直到一无所有,严薇,才知道她一直少了独自一人的勇气。
女王只是静静地喝着咖啡,看着严薇抬手抹去了眼泪,然后,抬眸望向女王。
这一刻,女王愣住了。
「谢谢你。」很轻、很淡的一句谢谢,捻入了一室的芬芳。女王微微一笑,杯中的黑咖啡终于退去了些苦涩。
从严薇闪烁微光的眼眸中,她知道,严薇已经想通了、重新燃起了自信。
好似一缕轻薄的阳光倾泄而出,挥去了久日不散的乌云,让那朵骄傲的蔷薇再次绽放绝美姿态,迎着阳光,无畏地闪耀光芒。
竖立的冷漠防卫,严薇已经融化了所有武装,能够笑得开怀了。
也许还不够大声,但笑得真诚已足够。
女王放下杯子,站起身,伸出手朝着严薇释出友善的微笑。
严薇没有犹豫地握紧,从掌心传播了热切的期盼与希望,这让女王感到欣慰。
「合作愉快。」
两人都了然于心,这个握手不只是握手。女王再一次拯救了一个绝望的灵魂,而严薇也得到了救赎──不靠任何人,只凭自己的力量。
『你爱白孟荷那么久.....五年后,你还会继续爱她吗?』
『会。等我回来台湾,我会牵着她的手,走到生命的尽头。』
『如果这段期间,她爱上了别人呢?』
『她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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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简单介绍陈沐雨之于严薇的关系~
☆、第二十五篇 求救
『大学聚会,来吗?要的话,联络大学的那个班代。』
手机萤幕亮了几秒,又暗了。
白孟荷屈膝坐在大床上,直直地望着眼前那一大幅婚纱照。
结婚,对女人而言是多么重要的人生大事,当初她也没有多想,更没有拒绝杨颢禹的理由,所以结婚了。
签好的离婚协议书静搁在床头柜上,双方都已签好名,只差办理离婚手续。
『白孟荷......爱你真的好寂寞。』
杨颢禹的低叹声似乎还萦绕在耳畔,久久不散。
白孟荷又把自己抱紧了些。
──她何尝不寂寞?
白孟荷微眯起眼,伸出手停在半空中,像是想捕捉外头的阳光似的,握了、又放了。
杨颢禹外遇固然不对,可是,这不代表白孟荷可以全身而退,将责任撇得干干净净。
久日不见的严薇此刻捎来的讯息,仅是个通知,不冷不热。
白孟荷敛下眼,低低一笑。
像是朵即将凋零枯萎的荷花般,失了淡雅,徒留虚弱苍白的轻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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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严薇正式向公司提出辞呈,面对主管们的慰留,严薇也只能歉然一笑。德倒了严薇的坚定,高层也只能惋惜,祝福严薇前往妮娜受训一切顺利。
女爵与女王旗下的训练是出了名的严苛刁钻,虽然辛苦艰难,但只要熬过这五年,便是世界顶尖的人才。
严薇,即将飞往新的旅程,却有个牵挂依然令她魂牵梦萦。
才刚走出了会议室,令她百般思念的女人便从眼前晃过,还来不及出声招呼,白孟荷便走远了。
严薇张了张口,叹口气,旋身离去。
这几日工作上的互动,彼此都是过分的礼貌与生疏,彷佛只是一般的上司下属,以往那些缠绵悱恻,已经不重要了.......
明天,就是大学同学会;下星期,就是离开台湾的日子。
那么,严薇跟白孟荷呢?
严薇不敢臆测也不敢有所奢望,她们还能回到以前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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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徐风有些凉,白孟荷站在店门外望着寂寥的夜空发呆。她缩了缩身子,半张脸埋进围巾里,轻呵着气。
大学同学会约在七点,六点整,白孟荷已独自站在这了。
五点整下班后,白孟荷直奔诊所就诊,医生建议她转科治疗,因此看诊时间不长,却足以让白孟荷惨白着脸,哑然地点头......
不知不觉,就走到这了。
也许,只是心底期盼可以见到严薇,朝着自己走来。
凝视着远方,以为,严薇还会拎着一袋卤味、勾着自己的手臂,一起吃宵夜。
只是还以为而已。
蓦然间,真有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转角处,徐缓地朝着自己走来。
白孟荷有些呆愣。
那人对白孟荷而言绝对称不上陌生,甚至可以说一心念系着她。
白孟荷的眼眶有些湿热,怎么....忽然世界明亮起来,看起来这么清晰。
还是只是因为,有那个人入了眼前的风景呢?
白孟荷有些局促不安,明知道不能如此张扬地直直看着严薇,明知道自己已经熬过了好几日,怎么能在此刻功亏一篑呢?
胃翻缴着疼痛,白孟荷眯起眼,还来不及跟严薇打声招呼,捂着嘴、旋身跑进餐厅里。
严薇不禁愕然。
一丝忧伤袭上心房,流淌过她的眼里,使那双眼黯然失色。
──你真的、这么讨厌我了吗?
猜测是一种心魔,悲观总是趁虚而入,一点点啃咬着思绪,连呼吸都感觉到痛楚。
严薇敛下眼,道不尽的寂寞难以开口,化成一缕轻吁,捻入了一夜的孤寂。
昔日熟悉的同学们渐渐涌入了这条街,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悄悄从心底涌出,一时严薇也忘却了那挥之不去的忧伤,展开笑颜,与同学们谈天说地。
再见面,是一种很神奇的事。
那代表了,有一段曾经的自己曾与别人共享过、有人见证过,还清晰得仿若昨日,昨日,却是已挥别多年。
不须言语的默契,则是深扎于心底,就像严薇对面的空位,一定是留给白孟荷的。
过好的友谊,掩藏了严薇那些年的暗恋。
「严严,小荷呢?」各自坐定了位子,过了莫约半晌,终于有人发现只剩白孟荷没有出席。
严薇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才轻声应,「也许,是在洗手间吧?」
「欸?那也去太久了吧?她是在我们来之前就去了吗?」
同学的提问,又挖掘出了一些,严薇不用愿意面对的伤口。
──白孟荷一见到自己,慌乱地逃走了
那一刻,严薇无法忘、无法忘......
严薇张了口,却看见从洗手间走出的白孟荷,那些话硬生吞回肚里。
「欸,小荷,你也去太久了吧?还好吧?」面对同学们关心,白孟荷淡淡一笑,「啊,没什么啦,只是肠胃不舒服而已。」
「真的还好吗?」同学轻皱眉。
白孟荷安静地坐下,不曾正眼与严薇对上,因此,错过了严薇满是担忧的眼眸。
很多事情,擦肩而过得太突然,总是在往后不经意地想起,那时候,才感觉到痛心疾首、悔恨莫及。
「多年不见你们倒是有妈妈样了啊。」白孟荷话锋一转,谈笑风生,随手似的从包包拿出药袋,胸有成竹地说:「只是轻微肠胃炎啦,一下班我就去看医生了。」
语毕,白孟荷不着痕迹地将药袋收回包包,同时也将众人的担忧收拾得干干净净。像是要取信谁似的,白孟荷又再补了一句,「医生说,不要吃太油腻、太刺激性的东西,三天就可以好啦!」
闻言,同学松了口气,严薇心里悬着的大石也放下了。
白孟荷俏皮一笑,彷佛还是学生时期的那样单纯美好、无忧无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