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拿起那副卷轴,用衣袖细细的擦干净上面的血渍,又拿起那柄壶问:
“这壶里是什么?”
轻轻摇了摇,里面还有水声。我打开瞧了一眼,闻了闻,里面有半壶酒。
那宫官大骇,顾不得礼数的从我手里抢走了银壶说:
“……殿下使不得,这壶里装的……这壶里……这壶里是毒酒。”
他声音越发的小了起来,说到毒酒两个字的时候,几乎已经细不可闻。
“哦……?上官静强闯禁宫,身上又怎么会有毒酒?”
“……回公主,臣不知……只是臣率部下拦截上官逆……上官……的时候,曾见到她手中拿着这柄壶痛饮,然后……然后……”
我已想到了那画面是如何的可怖。
“你不必说了。”
我又一次拿起了酒壶,转过身质问依然端坐在朝堂上的母亲:
“这酒,是你赐给她的?”
母亲全无避讳,坦然的点了点头。
“你杀了她。”
母亲不言不语,默认了她诛杀上官静的事实。
宫人们不敢担当龙族的怒火,悄悄的退下了。
我小心的撕开油纸,展开那副卷轴。
竟然是一幅画。
久闻她才学盖世,书画一道也有涉猎,且尤其闻名。
我从没见过上官静的画。
多年前我曾求过她,让她绘一副肖像送给我。可她始终推脱笔法不精,不肯落笔。
可这画中人,正是我。
画里的我身穿宫装,挽起长发,佩戴玉簪。手持一张面具,眉宇间神色似有些清苦,欲语还休的看着她。情意跃然纸上,窥镜自视,画中人的模样,应正是我平日里看她时候的神情。
那面具就在我宫里,已经斑驳了。
我看见右下角提着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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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长安细雨,常润青山。终我一生,难寻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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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母亲说,我出生的时候,长安城阴雨连绵。一连数月的大雨将大明宫浸泡的仿佛失去了根基。
她强闯禁宫,应是为了再见我一面。
“母亲,你杀了她,又有何用?”
“何出此言。”
我放下那幅画,笑了。
“我天天晚上都能梦见她,昨天晚上我还梦见她在一片雪白雪白的地方跳舞,有很多很多的人,还问我要不要去呢。”
那语气像我幼年时候,仍能够用一件小事换来我的欣喜。
母亲有些慌乱,我看见她皱起了眉头,眼睛里分明带着压抑的焦躁和担忧。
“你不明白,你是皇帝,是天下的主人。我爱她,胜过爱这个江山,胜过爱所有人,包括你,包括我自己。”
“我不是你,所以,我不会成为寡人。”
我把她壶里的酒倒出来,盛在银杯里一饮而尽。母亲慌了,从龙榻上起身冲过来,已经迟了。
我没看见母亲的眼泪,也没有听见宫人们的吵闹声,只是依稀看见了她。
我想起她一身墨香,端坐在桌前,认认真真的练字。
我想起自己躲在珠帘后,偷偷看着她在朝堂上侃侃而谈。
我想起那日下雪时,她穿着玄黑色的袍子,扬鞭疾奔,踏着白雪冲进大明宫。
我想起那天她在九曲桥上回首,官帽上落满绯红色的桃花。
我想起那天我假装上吊时候,她藏在人群里抿嘴轻笑。
想起她戴着面具,想起她在蓬莱阁看我,
想起那晚的欢愉,想起我在校场看她比武。
想起她纤纤玉指吹起玉笛时的模样,她锦袍玉带,面如冠玉,她执行公务回来,身上沾上污渍时躲避我的样子,她拿着那柄木梳,欲语还休,她站在我宫门口,手持衣袖,胶着着要不要敲我的门。
——我没有选择,公主。
她说她不会离开我。
我信她。
她的头发很黑,散落时候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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