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贺世君挑起眼帘,“谁又是陛下身边的吴平呢?”
出宫后,各位门主取回法器,彼此简单打了个招呼,便各自离开。
其实方才明衍帝说的不假,八大门派之间确实也有勾心斗角,不像面上那般一团和气。
只是哪怕众人有话要说,也可以传音,没必要光天化日之下授人以柄。
京城禁飞,出了城门贺世君和青梧道人一同御剑回宫。
“又睡着了?”
青梧道人揣着手,“早知结果,非得如此一轮一轮地吵,有什么意思。再吵几个月,今年还招不招新人了。”
贺世君罕见地笑了,“怎么,一个陶攸宁你还不够,也想招新人了?”
青梧道人摆摆手,“与我何干,我向来不会教人的。”
说实话,他看着陶攸宁长大,原先对他自然有诸多期望。毕竟是y-in阳眼选上的人,天资自然卓尔不群,曾几何时陶攸宁的剑法也曾夺下试剑大会榜首。只是自他瞎了之后,封了一双y-in阳眼,便也不敢奢求旁的,只求他平安喜乐也就罢了。
“我打算将《凤翔九阙》传给庭之。”
那便是有意有朝一日传位给他了。
青梧道人不过问,“随你。”
“琴川天分虽高,急于求成,还是庭之心静些。”
青梧道人随口一接,“我以为你会嫌他心思太过纯正,不及琴川处事圆滑。”
“心思纯正?”贺世君又笑了一记,“你们师徒俩,原来是一脉相承。”
素来精明,偏偏看不透这只外白里黑的小崽子。
青梧道人不知他这话指的是什么,沉默片刻叹道,“你今日又太过冲动了。皇帝那是逼你,生怕你不摆架子,是做给其他门主看呢。”
“你在担心我吗?”
青梧道人瞥他一眼,不语。
贺世君坦坦荡荡,“我是想一统八大门派,一统天下,我还想飞升,位列仙班。怎么,我光明正大,他们能耐我何。”
“玉歧子最好死了,否则听你这话也得被气活过来。”
“我怕他?”贺世君倨傲地一嗤,“何况,不是还有你么。”
脚下流云如惊涛一般后退,青梧道人失神地望着云下苍茫大地,山脊绵延,一片火红色的建筑映入眼帘,宛如一群凤凰,引吭高歌。
……却永远地被禁锢在了神州大地之上。
西北方忽地传来一阵振翅之声,陶攸宁道,“贺世君回来了。”
顾追饮完最后一杯酒,“那我先告辞了。”继而一挑下巴嘱咐陶攸宁,“来了魔界告诉我一声。”
“多谢。”陶攸宁起身相送,“辛苦你跑一趟。”
“来看你,说什么辛苦不辛苦。”顾追抱了他一下,恨恨地剜了一眼洛庭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五人一同前往负礼殿,贺世君与青梧道人刚从京城回来,近来忙着与朝廷周旋,竟然还是第一次听说钟萃道投靠魔君之事。
“天机门上回算出九尾狐妖也在魔界。正好天枢院之事暂告一段落,过几日我们去一趟魔界。”青梧道人朝贺世君示意,“弄几张通行证来。”
贺世君应下,“遵命。”
“哎哟不敢不敢。”
他们又你来我往调侃了几句,把几个小辈逗得忍俊不禁。
贺世君一整衣冠,恢复平日威严神色,“庭之你留下,许久没检查你功课了。”
其余人见状告退,出了负礼殿,殷世骄却面露难色,正欲开口之时,陶攸宁已经说道:“这几日辛苦世骄陪我们东奔西跑,接下来还要去魔界,实在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他如此体贴,殷世骄松了一口气,“上回修复古谱近日又将开工,过几日不知能不能得空。”
他忙也是真,不想去魔界见着那人也是真。
其他几人亦心知肚明,连声附和。
陶攸宁摆手,“师父与我们同去呢,不必担心。”
青梧道人揽着他的肩头,“是啊,殷家老头难缠得很,你还是先顾那头吧。”
殷世骄和林莺相继告辞,陆沁还有些不舍,不想这么早就回去,嘻嘻哈哈眨眼,“青梧道人,您猜今天谁来了?”
“闻见你们身上的酒气,自然是顾追那小混蛋来了。”青梧道人揣起手,“怎么,他又贿赂你这个小财迷来当说客?想娶我家小君,先一统魔界再说吧!”
陶攸宁尴尬得要死,连忙转移话题,“你别成日开我和顾大哥的玩笑,想想你自己吧。也二十好几了,前些日到处嚷嚷着你哥要娶妻,想来不久之后便是你了。”
“陆衍要娶妻?”青梧道人略一想,“西川阁想联姻么?”
陆沁答道,“是啊。原先多趾高气昂瞧不起人,玉歧子一走就不行了。”
青梧道人难免唏嘘,“若有一天我与贺世君走了,凤栖宫会如何呢。”
“师父!”陶攸宁笑着回搂住他,“今日是怎么了,被朝廷的人气着了?说这样丧气的话。”
“好好好,丧气话,呸呸呸。”
青梧道人看他的脸上笑意盈盈,一副无害的模样,想起这条两指宽的丝带后头,一双翳眼也曾意气风发,心中不由酸楚起来。
就连陆沁这样没眼色的人也看出来了,小声打报告,“今日陶师兄的眼睛又流血了。”
青梧道人面色一凛,探向他的脉搏,“不好。封印快要被冲开了,随我来传功室。”
作者有话要说:
新出场人物:
明衍帝:当朝天子,年纪尚轻,对修仙界多有忌惮。
谢流光:天机门门主,谢情的师父。
萧宛青:玲珑阁阁主,林莺的师父。
剧情简介:天子召见各门门主商议天枢院一事,双方针锋相对。
陶攸宁:师父,你像是戏台上的老将军……
青梧道人:???是说我威风凛凛么???
第26章 进阶
[贰拾陆]
传功室这等私密的地方,陆沁不方便去,只能给洛庭之传音,让他一会儿从负礼殿出来去看看陶攸宁。
青梧道人和陶攸宁面对面打坐,陶攸宁解开眼前系带,青梧道人十指如电,解开他身上几处x_u_e道,登时他神色一变,渐渐沁出丝丝额汗,眉心逐渐浮现出一个小小的法阵,在青梧道人的灵威下猛地一震,骤然化为乌有。
陶攸宁咬紧牙关,仍是溢出了一声痛吟。与此同时,两道血泪从他眼中流出,他缓缓睁开双眼,眼前的世界摇摇晃晃,除了寻常色彩之外,还有一道道蓝色的灵力波动。大到萦绕着凤栖宫的运势之气,小到一旁书架、木柜中零星蠹虫,都清晰可辨。
太久没有接收过这些信息,陶攸宁头痛欲裂,哑声喊道,“师父……”
“别说话!”青梧道人在他双肩上狠狠一拍,一阵气劲迎面扑来,刹那间衣袍猛地向后飞去,发出裂帛之声,强大灵压差点将他掀翻。
陶攸宁感到眼前又落下血泪,浑身炽痛不已,□□一声陷入了昏迷。
凤栖凤栖,究竟有没有凤凰,众说纷纭。
但陶攸宁见过的。
就在凤栖宫的山顶,他见过一只巨大的凤凰,流光溢彩,遮天蔽日,振翅而飞,宛若一片燃烧的流云。
明明展翅便可飞往千里之外,它却很留恋似的,只在凤栖宫上方盘桓不去,好似眷恋,又好似失意栖居。
青梧道人听了笑他,“负礼殿顶上的机关鸢罢了,你错看了,小孩子眼里显得特别大。”
据说陶攸宁出生那日天有异象,他娘从申时一直生到酉时,天色明明暗暗,极为诡异。随着一声啼哭,产婆终于松了口气,可接出来一看,孩子睁开眼,一只黑的一只蓝的,吓得产婆手一抖,又将他丢到盆里。
盆里俱是污血,不知怎的,他掉下去竟半点声响没有,捞上来身上还干干净净。
他刚会说话时他爹便卧榻不起,有一日他娘抱着他去看他爹,还未进房,陶攸宁忽地对着空空如也的走廊问道,“爹爹,你要走啦?”
仆从皆惊,推门一看,人已断了气,刚走,尸体还有些许余热。
“老爷!”
仆人哭,他娘哭,尚不知人事的陶攸宁也哭。他哭是因为他疼,眼里流下鲜血一样的泪来。
随着年岁渐长,陶攸宁发现自己与其他孩子不太一样。
他的世界显然更为复杂一些。
许多东西像影一样,看得见却摸不着,更不可说,一说双眼就会疼,还会流血泪。
因他被邻里孩童欺负,骂他是个克父的扫把星,他娘带着他孟母三迁,辗转来到扬州。一日他娘背他去市集上卖布之时,遇到了凤栖宫几位弟子。
陶攸宁小小年纪便不怕生,一双猫儿眼笑得弯弯,甜甜地问他们,“哥哥们买布呀?”
几人倒吸一口凉气,“y-in阳眼!”
不多时青梧道人御剑而来,看他一双如假包换的y-in阳眼,又根骨极佳,从此将他收至座下。
青梧道人问他会不会用这双眼,陶攸宁不知他何意,一问一答地说了许多。
他娘带他北迁至洛阳一带时曾见过一只怪兽。但他连比带划仍是描述不清,青梧道人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