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脚啊,”林时蹲着身子,仰着脸看到她失神的样子,语气软了几分,“楞着干嘛?”
“没,我在想今晚要吃什么,”纪以晴拢了拢头发,伸手拉着洛笙,“扶我一把。”
洛笙有些不情愿的样子,但还是乖乖走上前,矮了身子半揽着她。她看得清楚,凳子就在旁边,纪以晴完全可以坐下,但这时候伸手就是给台阶了。
其实感情还能继续下去的理由很简单,我需要台阶的时候,你能给;而你主动给的时候,我乐意要。洛笙触上纪以晴的腰身,心里就软了。林时已经给纪以晴换好了棉拖,她也没松开手,揽着纪以晴进了屋。林时跟在后面,把三个人的鞋子放整齐了,拐到卫生间洗手洗脸,丝毫没在意客厅里的两个人。
看到林时进了卫生间,纪以晴也起身去了厨房洗了水果出来端给洛笙,没再拎着她耳朵说洗完手再吃。洛笙呆了一下,搓了搓手,没了之前兴师问罪的气势。
“说吧,什么时候的事?”林时已经换了一套舒服的家居服,穿着海绵宝宝的棉拖,整个人看起来和气无害。
然而,没有人回答她,洛笙根本没正眼看她,只不做声盯着纪以晴。纪以晴没有慌乱的模样,倒像是没听见一样:“宁宁身体怎么样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不要紧,我就被赶回来了,”林时提起这茬儿还隐隐不满,“本来我也在纳闷,这不,你俩这不就是原因么?”
“我们俩怎么了?”洛笙听到这话,脾气也上来了,“别说你俩只是在谈恋爱,即使你们俩结婚了,我就不能喜欢她了么?我俩又没做什么,即使我俩真做了,你管得着么?”
……
林时简直被气笑了,一时间根本不知道从何开始纠正她:“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是啊,我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啊……”洛笙看着林时上挑的嘴角,气不打一处来,即将口不择言,纪以晴挨着她坐下来,捏了捏她的掌心:“林时是我妹妹,知道你们俩交往过,所以没告诉你这事儿,怕影响你工作。”
“所以你之前对我好,都是要替妹妹照顾前女友?”洛笙甩开纪以晴的手,退开一步。
“我没……”
“对不起,怪我理解错了,我还以为打扰你这么久很抱歉,可笑的是,我竟然以为你也是喜欢我的。”洛笙嘴角还带着笑,眼泪却已经掉下来了。她不再多做逗留,转了身就要出门去。
纪以晴的记忆就到这里了。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躺在手术台上了。眼睛大而漂亮的姑娘,这会儿妆都哭花了。
“别哭,我喜欢漂亮的姑娘。”
“嗯嗯,我不哭,不哭。”洛笙胡乱地摸一把眼泪,不住地点着头,眼泪还是不住的往下流。她愧疚地要死了,看着纪以晴躺在那儿,医生的手术刀在她的身体上划过,血……她不是晕血的人,她跟林时有一样的习惯,每年献一次血,每次一大袋子血从身体里流出去,她都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看着纪以晴的血,她的心都疼得揪成一团了,眼泪怎么也停不下来。
“姐,你睡会儿,睡醒了就好了。”林时早背过身子把眼泪擦了,鼻子还是酸的,一开口眼泪又要下来了。
“嗯,我好累,你们在这儿,不要走。”纪以晴看着两个哭得眼睛都要肿了的孩子,一手牵着一个,安心地笑了一笑。林时冲麻醉医轻轻点了点头,医生会意,纪以晴不久就在药物作用下睡过去了。
“别哭了,姐姐她不会怪你。”林时拍拍洛笙的肩膀,把她抱在怀里。
洛笙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用力地抱住林时,要把她的肋骨都要勒断了:“我该拿什么赔她,我该拿什么……”
林时哪里知道,她忍了很久的眼泪,挺直了身子由着洛笙靠着她,死死地咬着嘴唇,所有的防线却在看到徐芷宁的时候,猝不及防地崩塌了。
徐芷宁还是没忍住,她送走林时就后悔了。而且这次她甚至懒得掩饰,连徐翊都看得出她做什么都心不在焉,于是,过了还不到半天,他就跟他姐进行了两次机场一游。徐芷宁来了就给林时打电话,却难得的提示已关机。不过才晚上七点多钟,她心一紧,打了一下纪以晴的电话,无人接听;她不死心,又打了陈宸的电话,这才知道纪以晴羊水破了,正在做手术。
陈宸尽量把事情说得轻一点,徐芷宁对这些也不是很了解,便也稍稍放下心,打了车从机场赶到医院。路上堵车的时候,她都没有过多的焦躁,掏出手机复习了一下新生儿注意事项。想着家里要添一个小孩儿,心里头甜滋滋的。又有些忐忑,对一个小生命的到来有些不知所措。
她兴冲冲地推开病房,脸上显而易见的喜色还没褪去,就对上了林时含泪的眼睛。林时在外面的时候,都是戴眼镜的。虽然近视程度不深,但是她也觉得林时戴上眼镜,会显的更斯文一点。这会儿一下子撞进她的眼睛里,徐芷宁看着她的眼睛,一句话都没问出口,林时的看着她,眼泪就像是终于得了解脱似的,夺眶而出。
林时怀里还抱着洛笙,徐芷宁张了张口,没说什么,只冲着林时轻轻摇摇头,脸上写满了怜爱。她十分想走上前去,把刚从她身边离开不到一天就哭成了泪人的小孩抱在怀里,想要什么都给她,有什么要求都满足她……但是,她给不了。她轻轻退出病房,坐在冰凉走廊的长椅上,冻得她打了个冷颤。
林时随后就出来了,慢慢走过来,眼睛眨了不眨地看着她:“我姐的孩子没了,怎么办,都怪我……”
早知道是这样子,我就不让你回来了。徐芷宁想这么说,但是看到林时蹲在她身侧,枕着她的腿,乖巧的不像话,她竟什么都说不出来,甚至去摸一摸她的头,她都不敢。
晚上八点钟的医院,说不上是清净的医院,两个人窝在角落里,什么都没说。只一墙之隔,洛笙在里面看着纪以晴的睡颜,泪都已经哭干了。纪以晴睡得出奇安稳,不再是和煦妥帖的微笑,反而有微微的孩子气,洛笙看着她,觉得心头是软的。她给了她莫名的安全感,然后,洛笙张牙舞爪地侵入了她的生活,在她的生命里头恣意妄为,她也都默默地应允了,没有计较。于是,洛笙便不知分寸为何物了,轻轻松松就把她生活的重心给打碎了。
☆、第 74 章
“小小,你去睡会儿,我今晚在这儿值班,帮你看着。”陈宸给林时自己办公室的钥匙,看她不接,无奈地看了一眼徐芷宁。
“你二姐飞过来,又坐车跑到这儿,到了现在陪着你什么也没吃,她身体不好你陪她休息会儿,不成么?”
林时这才有了反应,歉意地看看徐芷宁,接过钥匙,起了身牵着徐芷宁,跟陈宸说:“有事叫我。”
陈宸的办公室里有一张一米五的小床,上面的套件是林时挑选的,她以前时长跑过来午休,睡不惯医院的被褥,就偷偷的换了新的。不过也不敢太张扬,平日里就收起来塞到柜子里,这会儿拿出来竟然有干净的味道:“我哥还真是居家必备好男人,饿了么?”
“嗯,想吃热的。”徐芷宁本来穿的就少,再广州倒是无碍,只是N市可是地道的北方城市,她衣衫单薄坐在走廊里大半夜,整个身子冻了个透彻。
“等一会儿,”林时冲了热水袋给她,用棉被把她裹了一圈,忍不住隔着被子把她整个人全进了怀里,“对不起。”
“傻孩子,”徐芷宁手被被子限制住了,不能回抱林时,只乖巧地缩在她怀里,冻得冰凉的脸颊贴着林时热乎乎的脖颈,轻轻蹭了一下,“怪我让你自己回来了,怪我。”
林时没回话,抱着她的手又用了几分力气,发狠似的紧了紧,又松开了,望着徐芷宁的眉眼,勾起一个笑,轻轻地亲了一下她的脸颊,语气轻柔:“我弄点吃的。”
徐芷宁点点头,乖巧的模样让林时忍不住又低下头蹭了蹭她的脸颊。
陈宸的办公室,林时再熟悉不过。本来想着能找个泡面简单煮一下凑合一下就算了,一打开小型冰箱,林时简直哭笑不得。里面竟然还有一袋馄饨,而且不是超市买来的,一看就知道是家里做的,个头小馅料倒是很足,样子不漂亮,不难猜是出自谁之手。
“你找到啦,”陈宸从门外走进来,看到林时正在用小电饭锅煮混沌,笑得隐隐有些骄傲,“你嫂子怕我加班乱吃东西,就包了点馄饨存着,我刚才忘给你说了。”
“你要吃一点么?一会儿就好了。”林时看陈宸有意炫耀,不想助长他的气焰,徐芷宁倒不介意,转过头问他。
“你们吃着,我刚吃完加班饭,这会儿不饿;缺什么给我打电话,这儿也就这情况,先将就一下吧,你胃不要紧吧?”
“我不要紧,有林时在这儿呢,你赶紧去忙吧。”
“有香菜么?”林时这时候插了一句话,让陈宸哭笑不得。
“我这是办公室又不是早餐铺子,哪儿能什么佐料都给你配齐了!”
“也对,”林时尝了一口汤,“样子丑一点,味道还不错。”
陈宸:“……”
徐芷宁闻到香味才发现真是饿坏了,她刚才想吃点热东西,无非是冻僵了,吃点热乎乎的好暖一下身子。馄饨的香味暖暖的在屋子里散开,她无意识地吞了下口水。
“饿坏了吧,”林时心疼地看着自己面色憔悴的媳妇,“我喂你。”
筷子是有,但是办公室里头藏两个碗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林时找半天饭盒也没找到,索性心一横,盛到了一次性纸杯里头。吹凉一点送到徐芷宁嘴边,看着她一口一口吃的挺香,她脸色总算是缓和下来,紧绷的弦这会儿稍稍得以松懈。
医生说,那个没有机会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的宝宝,是个典型的唐氏综合症婴儿,出生之后还会有很多不可预知的并发症,所以一早就建议了纪以晴引流。检查结果出来是在十月初,那时候林时带着徐芷宁在老家玩得很放肆,纪以晴识趣地没去打扰。之前,她跟徐芷宁的那通电话,也是想谈这事儿,只是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想好怎么开口。所以其实到最后,两个人也没谈什么建设性的问题。徐芷宁狠心放林时走的原因很简单——女人的直觉。她看了那些照片,心里吃味,但她也得承认,纪以晴现在跟林时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家人”,转而跟她也是一家人。
然而,出于好意的行为,并没有回收到什么好结局。事情最后变成这样子,是徐芷宁始料未及的。甚至,洛笙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儿,她也是一肚子的问号。但是,眼下不是询问的时机。林时眼睛里全是血丝,看得她心都疼碎了。眼下她唯一能做的事儿,大概就是吃点东西,乖乖睡一觉,别让林时再添一份担心。
“我好怕纪以晴这次会受不住,”林时还是忍不住,看着徐芷宁吃得差不多了,自己也就着一次性纸杯喝了一口尚且温热的汤,眼泪吧嗒吧嗒掉进汤里,她也顾不得擦,“她从小受苦太多了,真的,我虽然是我妈带大的,但是说起来我妈几乎从没让我受过委屈,一点都没有。所以你们说我大少爷,其实也不是没道理,但是我姐是真的几乎就没几件好事……”
林时抽抽嗒嗒地把纪以晴那几乎照着八点档家庭伦理剧本进展的倒霉经历又翻出来了,听得徐芷宁刚刚舒服一点的肠胃,这会儿都要打结了。
“怎么所有倒霉事儿都冲着她来呢?”林时擦了擦眼泪鼻涕,“真的,能替代的话,让我替她受点苦也行啊,你说她一个姑娘,不伤天不害人,也没虐猫虐狗拐卖儿童强/奸妇女,怎么就不能让她过几天好日子呢?”
徐芷宁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口却没出声,悄悄把被子开了一个口,把林时也包进来,两个人并排坐在床,被子裹着两个人有些滑稽可笑,但是谁都没笑,林时刚停了没一会儿的眼泪这会儿又有收不住的架势:“宝宝的这个病,很大可能是因为纪以晴她情绪不稳定造成的,我几乎每周都要过来陪她产检,我什么异常都没发现,我要是早一点发现她不对劲,这个孩子说不定就能保住了,我还是搞心理学的,还整天窝在实验室研究这个研究那个,我连纪以晴的情绪波动都看不出来,我觉得孩子是我害死的,都怪我,要不是我…要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