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枝巷的事……”
“免了。”
“惟图见你,别无所求。”
尤二姐的三寸春纤搁在地上,端个贞静样,直视王熙凤,道,“我不信你。你也不信我。”
王熙凤脸儿刷白,面罩浓霜,一颗心左轮右转。
“小人之心。”尤二姐看在眼里,万千感慨在怀,冷冷道,“你真真欠个调/教。你躲不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太计较,所以表面反而冷情。可以说,尤倾的爱和恨都很低调,都很浓烈,有时候反倒可以说无情无绪。这两人的路子不同,有命定的,有后天的,有无法割舍的,更多的是无可奈何。一把辛酸泪,谁解其中味。
话说,凤辣子被揍得好惨好惨。其实这是一对苦情的眷侣。
如果读者君想知道她们所谓的“攻受属性”的话……那么,尤倾是冷漠腹黑妖孽强攻这种事我会告诉你们么!阿凤有智慧,见地好,但是一些细节上的东西,非常需要尤倾软硬兼施的调/教。
第14章 暗绣情
近段日子,王熙凤一直窝在厅侧的小书房里。她向王公特地差来的通事学外国话,也烦府上的李嬷嬷授规矩,同时遂心着力地细细研读进出账目,各省的炭敬,亲戚间的年礼,庄上的租子,御赐的祭祖恩典等,处事有条,减省为要,也不失大家体统,忙得是废寝忘食。田氏不无稀罕,原先还以为她是乘了好时运才把事情办顺利,之后越是瞧越是不对,直觉她是个了不得的尖儿,田氏急道,“凤丫头,家中的事务我来照管就行,可别让它搅烦了你哟。”王熙凤听后一笑,巧妙地隐去了眼中的阴狠,该来的总会来,她道,“舅母,我在为出阁做准备。”
田氏心里暗恨被王熙凤以前的假象所骗,这一疏忽王熙凤已明目张胆地以锐不可当的脚步在前进了。田氏偷偷下狠,但凡到财这个字上,她便死也不顾。
这日,王熙凤在对账时,平儿端茶进来,敛衽为礼,有意无意道,“小姐,贾珍少爷迎娶尤大姐那日你没有道贺,太老爷挂在嘴边说过几次。这回贾珍少爷袭了三品爵威烈将军,你……要不要借此机会去……”
“平儿,取笔墨来。”王熙凤充耳不闻,淡淡地命令道。
“是。”平儿乖觉地止住那话头,她明白点到即止便可,小姐自会掂量轻重。她打开了文饰华丽的螺甸小柜子。
过了一霎时辰,洋绉帘子一动,曳引出声。
“不好啦不好啦!”有小厮趋趋跄跄地跑了进来。
王熙凤不慎将桌上的茶碗碰倒在地,百花粉碎。
平儿瞅了下王熙凤的眼色,抢上前劈胸揪住那小厮,扬手打得他一个趔趄,啐道,“没点规矩,多早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小厮一个昏花,浑身乱战,喉咙头一咽,呃不转来,“太太太、太……”
“别说囫囵话,到底怎么了?”平儿问道。
小厮按了胆,打了个深躬,满头大汗道,“太老爷、太老爷他昏倒了!”
入耳钻心。王熙凤大感不妙,她丢开了账本,奔向门外。
转过紫檀架子大理石屏风,至小小的三间厅房,绕到厅后,进入正房大院,台阶上已站满了下人。王熙凤三步并作两步,飞风走向王公。
销金帐里,骨瘦如柴的王公已醒来,他有气无力地握住王熙凤的手,挤出一丝笑容,道,“凤丫头。你来了啊。”
这光景招起王永仁和其妻刘雪梅的愁肠,他们在旁呜呜咽咽地拭泪。
王子胜和田氏也立在边上,短暂地做了眼神交流之后,两人也发出哭腔。
“凤丫头。我昔日的话你可都记着?”
王熙凤跪在地上,眼噙珠泪,道,“记得牢牢的,管取万全千稳。”
“好,好。”王公的双手簌簌而抖。
“凤丫头啊。”田氏插话道,“我昨儿个叫了一位高人来为老太爷算过命,说是要用一门亲事帮扶他,冲冲喜才能转好!不然,不然……”她期期艾艾道,“只怕保不住啊!”
田氏是想趁早踹走王熙凤,王熙凤心知肚明,话是懒得说。
“对,那算命先生绰号“小神仙”,上通天文下知地理,五行八卦无所不精!绝对灵的!”王子胜捉得封皮当信读,脸上有了笑影子,天花乱坠道。
王公没有反驳,借此机会让王熙凤过门,那贾琏更是推脱不了。他知贾琏忌惮王熙凤,但如此这般,贾琏更拖延不能。
王公咳嗽了一阵,小厮递过痰盒,王公吐出的尽是痰中带血的。
“爷爷。”王熙凤触目惊心。
“我的凤丫头,长大了,是该嫁人了。”王公抚她的发,像对待小孩儿般呵痒轻轻。
王熙凤笃定地说道,“我听爷爷的,绝不违抛。”她只愿王公安康长笀。而那两行清泪不经意滑落。
正月。
朱漆柱的回廊下,晓色渐透,鸟声啁啾。
王熙凤掏摸出腰间的荷包,痴痴地注目看它。
林投树丛在她的背后,布阵把关一样揽那卵石小道。
平儿疾步走来,眉眼温顺,道,“小姐,大老爷已在回京路上,离城只一百多里地。”
且说王子腾风尘仆仆地赶路正是为了亲临自家女儿的出阁之日。
王熙凤对他甚是挂念,听了平儿的话后,她收起荷包,笑道,“上好的时日。”
平儿瞧她的神情儿,内心长长太息,又道,“小姐,过礼的物件我们通通备齐了,三日后完姻。”
王熙凤喃喃道,“我爷爷的病不见好,日重一日,起坐都不能了,汤水也不进,声是做不得。”
平儿敛容拱听,拿话解劝。
王熙凤待理不理,道,“扶我回房休息。”
里间床上,王熙凤苏苏地歪卧着,眼瞤息微,平儿为她摘去珠翠,脱了外头的云缎长袄,余贴身紫罗袄儿。她的脚趾动了动,平儿心领神会地伏在床尾按捏她的脚。
“到时她会出现么?”王熙凤发了一回怔,轻轻说道。
那个她,不懂得撒娇诉苦的她,好时是蜜里调油,冷时是利落绝然,大相悬绝。她是爱憎分明的尤二姐。王熙凤兀自摇头,合上双眸。
喜庆之日。
雅致的宫灯排开,对对新鲜。
按金陵旧例,踢花轿门,跨火盆,拜堂,奉茶,坐床撒帐。
她凤冠霞帔,好不气派。
长长的等待中,贾琏一手持灯,一手擎喜秤。
酒醉中的他颠步而来。
王熙凤闻声,盈盈地往下一俯身,“二爷。”
那凤冠一歪,红盖头飘动,但见王熙凤柳眉带俏,凤眼含娇,贾琏一时迷了眼,在远处赏鉴,心中暗喜,这凤辣子的样儿竟能这么的可怜可爱,若降伏了她,必是艳福不浅,再思及正房一般充作门面之用,两人又年貌相当,倘使王熙凤以后恭谨周到些,这未尝不是一门好姻缘。一贯贪恋美色唯知淫乐悦己的贾琏壮了胆子,靠近了王熙凤,清了清嗓子道,“何须行礼,我的凤儿。”他掀起了那红绸,吞口水的声音在一片静谧中尤显突兀。
王熙凤半抬起头,媚笑道,“二爷,我们来约法三章。”
“凤儿,嘿嘿嘿,有道是‘酒是色媒人’。”贾琏目不转睛,将她的情态尽收眼底,未听清她的话,伸手便想掐捏她的胸。
王熙凤躲开,语气转冷,道,“贾琏,十一月初三,也就是我生日那天,你和贾珍去了哪?”
贾琏出窍的神魂勉勉强强提上身来,内里谓之凶妒,忙笑道,“凤儿莫非是早钟情于我?”
“呵。”王熙凤应道,“别说散话,老实回答我便是。”
“我和珍大哥去置办彩礼呢。凤儿是在怪我不够关心你么?”贾琏的心思不在这上面,他胸中的邪火不泄出来不舒服,既然王熙凤成了他的妻子,那么令其在枕席上供乐是她的义务之一。贾琏把灯吹杀,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再将身一耸,扒上了床,扑向王熙凤,喜道,“凤儿,别恼了,你的新郎官不是来了么!”
王熙凤的眼里出火,推了他一跤仰巴踏,贾琏倒在地上,像个忘八,前合后仰,还美滋滋地以为王熙凤是欲拒还迎,一颗心更似热锅中的鳝,扑腾个没完。
“凤儿。我明白你的意思!”他浪笑,一双桃花眼眨个不停。
“再过来的话我会用我的窝心脚窝出你的肠子来。”王熙凤道,“那日你与贾珍是去了平安州,对吧?”
“你,你……”贾琏的脸色白惨,心下到怯上来,汗涔涔地看她,说不出话来。
“私自结交外官,死定了哦。”王熙凤勾起唇角,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口吻说道。
“你……”贾琏大骇,惊惶道,“这,这、这事可不能乱说!”
“触犯王法,早晚会发作招祸的。”王熙凤邪邪一笑,又俏皮又刻薄,“啊,怎么办呀?会有人大义灭亲,检举揭发么?”
贾琏跳了起来,吼道,“你定是派人跟踪了我!”
“这么说,你承认了?”
“不,不不不……”
王熙凤站起身,凤目微斜,眼光尖锐,道,“教我外国话的通事有你和平安州节度往来的文书。我劝你,趁早收手。”
“怎会……”贾琏已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不……”
“我爷爷掌管的是各国朝贺,还用担心没有人脉?”王熙凤快活地笑,“而且,我是留了心眼要抓你的把柄。”
“何苦来!这样蹂践自己的夫君!”贾琏不知头路,又畏惧王熙凤的气势,两脚没了骨头,快要撑立不起。
“没气性的脓包东西。”王熙凤扔下凤冠,上头的累累花钗晃啊晃,她一脚踩了上去,道,“你听好,要我对你的混账事守口如瓶的话,你和我在人前须装作一对情深意切的夫妻,私底下,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今晚你先在外间腾挪铺设,当然,此事要掩人耳目,你务必配合我演好这出戏。”她狠戾地说,“如若不然,我弄死你。”
贾琏打了个抖索,又怨恨地说道,“那我便在风月场上驰骋,你不可管我!”
“谁理你。别太失分寸丢了我的脸面就行。”
贾琏惊喜交加,“那……你能否开脸赏个通房大丫头给我。”他厚着脸皮,道,“平儿她……我觉着不错。”
王熙凤不发话,坐在了梳妆凳上,于镜前卸妆,心想,忠心耿耿的平儿正是代替她之前选定的尤二姐的不二人选,如是,生子任务、荣辱祸福自然也少不了她,来日扶作姨娘,可控范围亦能加大,自己又能博个贤惠温良的名儿,也好支开贾琏,并且让他不易狗急跳墙。
只是,私心里,王熙凤很排斥这个抽身之法。纵是恼怒平儿不可转移的奴性,但平儿从小和她一块长大,冬温夏清,候她起居。舒她抑郁,鼓她欢娱。晓即漱盥,捧盘进皂。安分守命,从无二心。凡诸行止,全遵她示。这情分有十几年了。
王熙凤把玩手中的梳子,脸色晦暗难明。
“不准动她。”
贾琏素来爱图各式美色,少不更事,定不下心,饥渴的他收用不来王熙凤的贴身丫鬟,只好退而求其次,“那绛儿、缦儿……”
王熙凤正用帕子擦去口脂,丰姿妩媚。她心中臆度,那两人是巴高望上又懂逢迎之人,当枪使的话倒不赖,铁定热闹,只消提防她们不会因姊妹纭儿绫儿的事来倒打一耙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