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负雪深吸一口气,抖着手将自己的一带从明烛小指上解了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按着明烛的肩,将他放回了床榻里侧。
明烛极难睡着,但是一旦睡着便是天塌了都不会醒来的,所以被推开也没有多大动静,只是迷迷瞪瞪地含糊了几声,也不知道说得是什么。
周负雪重新躺回去,控制着呼吸,片刻之后才觉得心跳不再那么剧烈了,他松了一口气,正想要睡去,原本安安分分的明烛好像是被噩梦靥住了,突然开始不安地挣扎起来。
周负雪吓了一跳,连忙半起身按住他的左臂让他不要把伤口压到,不过下一刻他就体会到了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因为明烛大概感觉到了熟悉的气味,不知嘀咕了一句什么,右手摸索着抓到了周负雪的衣襟,再次一头撞到他怀里。
周负雪:“……”
周负雪还没平息下来片刻的心再次剧烈跳动起来。
明烛紧皱的眉缓慢地放松下来,舒舒服服寻了个姿势,不动了。
周负雪僵直着身体不敢再动,只觉得平日里温软的身体此时在他怀里如同火炭一般烫得可怕,想扔又舍不得,只好半痛苦半愉悦地一动不动让他靠着,默念清静经一百遍。
一夜无眠。
沈红川给明烛准备的储物戒中,塞满了一堆糕点吃的,清晨明烛拿出来时,惹得陆青空嫉妒不已。
陆青空一边吃一边含糊道:“这玩意可贵了,我和七师兄去买东西的时候想吃这个,他就是不给我买。”
周负雪听不得他成天就知道钱钱钱,皱着眉道:“想吃自己去买。”
陆青空朝他翻白眼:“一包糕点五百晶玉你会去买吗?也就沈红川那败家子会眼睛不眨地买这么一大堆,呵,大师兄不吃,正好便宜了你我。”
明烛在一旁蔫哒哒地喝水,心不在焉道:“这么贵的吗?”
陆青空“嗯哼”了一声,将口中糕点咽下去,坐在明烛身边,道:“听七师兄说他塞了些晶玉给你,你有没有看看有多少?”
明烛摇摇头,他一直对钱财没多少概念,索x_ing直接将储物戒扔给陆青空,让他自己看。
陆青空喝了一口水,随意往里面瞥了一眼,随口直接喷了出来。
明烛险些被他喷一身,往旁边撤了撤,嫌弃道:“老九,虽然我知道你平日里不太修边幅,但是……”
他还没挖苦完,陆青空直接将储物戒系在明烛脖子上,面有菜色:“沈红川那个一掷千金的货,是把一座晶玉山给你塞进去了吗?”
明烛不明所以,一旁的周负雪扔过来一块干净的布巾,嫌弃道:“你先把自己擦干净吧。”
陆青空胡乱擦了擦,正要说什么,明烛突然竖起一根手指:“嘘。”
两人顿时安静,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门外的长廊上传来几串轻轻的脚步声,似乎是在明烛房门口停下,接着两个声音也传来。
“你确定那个人就是诛伐令上的明烛?别看错了吧?”
“不可能,那小崽子的脸那么特殊,我绝不会认错,和他同行的两个小子都是未结丹的小毛孩,根本不值得一提,嘿嘿,只要抓到了他,几十万的晶玉赏金这就到手了。”
“可是我怎么觉得那人只是张平平无奇的脸,是因为带了皮吗?”
“可能吧,不过我记得他的左手受着伤,里一层外一层地抱着白纱,记着这个就可以了。”那人说着,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暧昧,“那张脸生在一个男人身上真是可惜了,要不然的话……”
后面的话就有一些不堪入耳了。
三人悚然一惊,相互对视一眼。
自从明烛上了行鸢后,因为嫌碍事便将那张皮给拿了下来,这半天一夜他都在房里待着没怎么出去,怎么还会被人瞧到脸?
陆青空朝着两人无声道:“元婴后期。”
明烛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早上起来时,明烛嫌弃自己房间太亮,便来对门的陆青空房里吃东西,门外那两人似乎以为明烛还在房中,此时正在明烛房门徘徊。
陆青空又道:“怎么办?”
明烛摇摇头,示意等着。
周负雪却道:“他们修为远高于我们,若是铺开神识,很快就能知道师兄房里无人。”
明烛脸色苍白:“离日照还有多远?”
陆青空算了算时间:“还有一天,今天半夜才能到。”
作者有话要说:
众生所以不得真道者,为有妄心。既有妄心,即惊其神;既惊其神…… ——《清静经》
第46章 狭路相逢
明烛眸光微沉,想了想一咬牙将左手上缠着的白纱悉数扯掉,还未愈合的伤口顿时又冒出些血迹。
周负雪慌忙拦住他,压低声音道:“你做什么?”
明烛从储物戒中翻出来一个黑色的手套,皱着眉戴在了手上,将沈红川给他的黑袍往身上一卷,把受伤的手遮挡住,他飞快道:“中层人数太少,很容易暴露,我先进畛域珠里,你们等会找个时间混入最下层,那里人多眼杂,指不定能含糊过去——小十三别皱眉,我现在感觉不到疼,没事的。”
相处五年来,原本周负雪都已经习惯了明烛嗔着笑意唤他十三这个称呼,每次听都觉得那清越的声音像是勾子在心尖挠弄,令他浑身酥麻。
不过现在,当看着明烛用一种无可奈何的神色让他不要担忧时,他却情不自禁涌上一股无能为力的悲哀。
少年自小零丁孤苦,早已被迫看遍尘世冷暖,一颗心冷若冰霜,但是此时在看着明烛微微发抖的左手和强撑的笑颜时,突然情不自禁地升起一股想要变强的渴望。
“若是我的修为再高一些就好了,”周负雪微微咬着牙,心想,“这样无论发生什么都能护住他,他也就不会受这么多的罪。”
明烛没有察觉到周负雪心中在如何翻江倒海,他飞快叮嘱了两人几句,接着戴上面具,被陆青空收入了畛域珠中。
果然如同周负雪所说,那两人在明烛房门口徘徊许久,终于铺开了神识,在探查到房中无人时,他们似乎低低骂了句什么,接着便在整个中层来回寻找。
中层上层的人都是有权有势的,他们就算修为再高也不敢完全铺开神识,只能小心翼翼地探查。
陆青空和周负雪面无表情地披着黑袍,从房间中大摇大摆地走出,神色不耐地往下层走,而在长廊尽头的两个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朝他们道:“站住。”
陆青空不耐烦地掀了掀眼皮,宽大的兜帽遮掩下和周负雪相互对视一眼,接着快步走到木阶处,撑着栏杆往下一跃,在那两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跳到了下层船舱中。
追捕的两人骂骂咧咧地跟着跑下去,放眼望去却只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人,根本分不清哪个是方才那两人。
两人似乎低低咒骂一声,相互商议几句,便皱着眉钻入人群,开始一点点寻找起来。
陆青空已经和周负雪在角落迅速将黑袍换下,披了一件灰不溜秋的粗布袍子,在一片喧哗吵杂中寻了出空地直接席地而坐,十分不讲究。
陆青空坐在一片脏乱的角落里,低声道:“师兄猜得果然没错,他们两个大概是想要独吞赏金,所以不会主动宣扬师兄的事,我们只要在这里等到入夜就好。”
周负雪眉头皱得死紧,无意地用手在墙上一蹭,摸了一手的黑灰,这下层每日来来往往也不知多久没有清扫,地上墙上全是脏污,一向爱洁的周负雪几乎要吐了,使劲将手上的灰在陆青空衣服上蹭了蹭。
不修边幅的陆青空也不在意,反而在墙上蹭了一手的灰,直接往周负雪脸上胡乱抹了抹,又给自己抹了两下,彻底将两人和周遭的场景融为一体,就算那两人走过去也不会有丝毫察觉。
周负雪险些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了,但是因为顾忌着不暴露身份,将声音压得低低的,哑声道:“你做什么?!”
陆青空丝毫没把他的怒意放在眼里,言简意赅道:“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