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陶嘉然之前失魂落魄的,稀里糊涂的竟然忘了关上房门。
岑萌发现这件事的时候,简直要叩谢苍天了。老天果然待她们不薄,这样的疏忽,放在平时是招贼,放在此刻就使救命啊!
“把刀给我!”岑萌努力地压抑着狂跳的心脏。
陶嘉然你怎么这般模样了?岑萌在心底痛苦地默问。才分别不过十几分钟,你怎么就把自己弄成这样了?好多血,她师姐的手上、身上好多血。
岑萌不知道她到底伤成什么样了。为今之计,先要让她放下那把要命的刀子,然后赶紧去医院处理。
“萌……萌萌……”陶嘉然在看到岑萌的一瞬间,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刻放松。
岑萌看得清楚,那把刀她师姐分明就是冲着那张脸招呼的。她联想到了某种可能,嘴巴张得老大,一阵阵的恐慌袭来。
“萌萌……”陶嘉然握刀的手在轻轻颤抖,一如她的唇和她脸上的肌肉。
泊好车随即赶到的老张,也被眼前的情景惊住了。他压低了声音:“萌萌,别轻举妄动!陶小姐这是受了某种刺激了。”
岑萌何尝不知她师姐是受了某种刺激?可是陶嘉然你怎么可以残害自己的身体?你难道不知道我会心疼得要死吗?
老张还在思索着是当“谈判专家”劝说,还是当“特战队员”劈手躲刀,突地眼前人影一晃,岑萌已经冲了过去。
“萌萌!”老张惊出一身冷汗。
岑萌已经捏紧了陶嘉然握刀的手。
她红着眼圈,几乎是一字一顿、声泪俱下:“陶嘉然!你是我的!谁给你权利把你自己伤成这样的!”
因为用力太大,加之太过紧张,岑萌的手也随着陶嘉然的,狠狠地颤抖。
陶嘉然伤口中溢出的血沾在了岑萌的肌肤上,烫得她生疼。
“放手啊!”岑萌哭着吼出。
陶嘉然被她痛苦的模样激得心如刀绞,她下意识地想要松手,却又听到那个声音对她说:
“你真的要放手吗?”
陶嘉然敛眉。
如果放开,是不是还要面对那个女人?是不是还要面对她的嘲笑?还有那诡异的画面……
她一哆嗦,又紧紧地攥住了刀把。
岑萌感受到了她手中发力,心中气苦。
“陶嘉然!你混蛋!”她郁愤难平,扬起另一只手。
“啪”!
重重的一个嘴巴,抽在陶嘉然的脸颊上。
陶嘉然一个趔趄,身子一歪,险些栽倒。手掌也因为受力而松开,“啪嗒”一声,刀子掉落在地板上。
岑萌抡出巴掌的同时,下意识地紧闭双眼。却在下一刻,手上一凉,又一疼,原来是刀子因为惯性,在她的手背上划下个半寸长的口子。
“萌萌!”陶嘉然被她的血惊醒了。
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连忙抓过岑萌的手,也顾不得自己的双手已经血肉模糊。
“是不是很疼?”像捧着一件极其珍贵的瓷器,陶嘉然轻托着岑萌的手,满眼的心疼。
岑萌哽咽着:“这回,你满意了?”
☆、第117章 以爱的名义放弃?
幸运的是,陶嘉然都是皮外伤。
岑萌暗暗松了一口气,没伤到筋骨就好。
问清楚医嘱之后,岑萌走出医生办公室,就看到她师姐呆呆地坐着,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包裹严实的双手出神。
岑萌一惊。这是又胡思乱想什么呢?
岑萌很想和陶嘉然好好谈谈,问问她到底怎么了。可又怕刺激到她师姐。老张学过心理学,说这是一种心理障碍的表现,此时最好是“顺毛捋”,不要强行拧着她来,不然她不定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
岑萌小心翼翼地挨着陶嘉然坐下,语气尽量轻松。
“我们回家啊,亲爱哒?”
陶嘉然的注意力被打断。从双手间抬起头,还是紧皱着眉头,扫过岑萌的右手,又把目光转开。
岑萌心理一黯,她师姐不敢和她对视?到底在想什么啊,陶嘉然?
“手,还疼吗?”陶嘉然盯着地板,声音闷闷的。
手?岑萌愣住。随即反应过来,她之前光顾着陶嘉然了,竟忘了自己手上的小伤口。
努力挤出一个笑脸,岑萌凑过来,在陶嘉然的脸颊上吻了一下。
“不疼,小伤……亲爱哒,你真好!”
离得近了,岑萌才发现那五个指印还隐约可见。就算是她力气小,可那么抽下去,也够陶嘉然受的了。
岑萌心疼地想要抚一抚那指印,转念一想,又生生忍住了。陶嘉然现在敏感得很,她怕再勾起她的伤心事。
脸上还火辣辣的疼,岑萌的吻落下的时候,陶嘉然联想到了清凉油,凉凉的,软软的,让人觉得舒服。
可是……
陶嘉然深觉自己没用。她知道自己有心魔,用医学术语这叫“心理障碍”。纵然她是个理智的、信奉科学的人,终究也是血肉之躯,有血有肉有思维就逃不开心理的波动。
她清楚得很,一切都是自己的心理作怪,人死如灯灭,无论是岑子华还是岑萌的奶奶,都不可能死而复生,但是她现在逃不开、避不掉,就像她之前被刺激得甚至想要毁掉自己的脸。
这样的她,让她觉得自己很没用。她一向自以为是个自立、自强的人,却干出“毁容”的丢人事,陶嘉然开始鄙视自己。
心结不去,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够摆脱这种无力感。她甚至不敢闭上眼睛。只要合上眼睛,岑子华那张冷笑嘲讽的脸就映在眼前。
陶嘉然害怕,又耻于诉诸于口。她甚至连医院墙上的玻璃窗都不敢看,她怕看到什么不该出现的画面。
当岑萌的吻落下,陶嘉然硬撑着自己不要躲开。在岑萌看不到的地方,她攥紧自己的拳头,因为用力而捏得伤口钻心的疼。
萌萌那么美好,那么好……这样的自己,不过是个拖累。
陶嘉然黯然。
“我们回家吧!”岑萌挽住她师姐的胳膊,柔声道。
“回家?”回哪个家?陶嘉然没动,她仍旧是不敢面对岑萌的目光。
“你想回哪个,就回哪个,”岑萌替她整整褶皱的衣襟,“你的房子,我已经让张叔叔找人拾掇干净了……”
岑萌不敢说她已经让老张把能照见人影的物事都清理得一个不剩,她小心地措辞,唯恐触到陶嘉然的雷区。
“我给爸爸打过电话了,我们的房间也收拾好了……如果你都不喜欢,我们就去住酒店。”岑萌把选择权完完全全交给了她师姐。
岑子实……
岑……
岑子华!
陶嘉然下意识地握拳,克制着内心涌上的恐惧与不安。
低头不语。
岑萌靠近她,不顾来往的人流,捧着陶嘉然的脸,和她额头相抵。
“你想去哪儿,嘉然?我们就去哪儿……我会陪着你。”
那双眸子,那么干净纯粹,满满当当的都是自己的影子。陶嘉然无处闪躲,不由自主地被那两泓清澈吸引,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我家。”
老张果然尽职尽责,陶嘉然的房子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所有值得怀疑的物事都被移走不见了踪影。
岑萌对陶嘉然几乎是寸步不离,这让陶嘉然更觉恐慌,她觉得自己像个病人,对,像个精神病人,还是分分钟不让人省心的那种。
她深恨这种无力感。
她想对岑萌大吼“你别管我了行不行”,可看到那人认真的诚惶诚恐的样子,陶嘉然就觉得自己哪怕对着她大声说话,都是一种罪过。
她陶嘉然一个人敢走夜路,她陶嘉然一个人敢和一群老爷们儿拼酒,她陶嘉然一个人敢对付一群混混……
她陶嘉然怎么成了现在这副怂样?!
关上卫生间的门,把自己和这个世界隔绝。陶嘉然坐在坐便器上,包裹着纱布的双手用力地锤头。
累赘!累赘!她现在就是个累赘!
“妈妈……我还好……她啊?”岑萌瞥了眼紧闭的卫生间门,压低了声音,“不太好……嗯,我也觉得是某种心理障碍……王叔叔的朋友?嗯,最好是最权威的……我也觉得她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不用来陪我……我能应付得了……”
挂断季女士的电话,岑萌心虚地又窥了眼卫生间的门,陶嘉然应该是听不见刚刚的话吧?
到底该怎么和陶嘉然说,让她去看心理医生呢?岑萌犯愁了。
“睡吧。”岑萌的眼皮打架,都快睁不开了。可是枕边人显然不是如此。
黑暗中,陶嘉然平躺着,睁大双眼,盯着漆黑一团的天花板。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自己可以不用眨眼。
暗夜似乎把一切可怕的事物都激活了。忽而岑子华,忽而岑萌的奶奶,划破黑蒙蒙的一片未知,在她的眼前闪现。
陶嘉然想大喊“你们走开!走开!”,却不敢开口,因为萌萌在身边。她已经够没用的了,还要吓着萌萌吗?
她的身体僵硬地绷直,冷汗一颗一颗地往外冒,身体另一侧的手大力地拧着床单,拧得褶皱不堪。
岑萌的手臂搭上她的腰间,吓得陶嘉然一哆嗦,使得她的身体更加僵直,唯有如此,她才不至于惊呼出声。
岑萌也发觉了她的异样,惊诧中连瞌睡虫都消失不见了。
“嘉然,你怎么了?”岑萌说着,按开了床头的台灯。
此刻的陶嘉然,表情像是见了鬼。牙关紧咬,额头上、脸颊上,都是冷汗,连睡衣都被沁透了。脸色更是苍白得可怜,呼吸粗|重,像是费了极大的气力。
岑萌连忙起身。
“嘉然!嘉然!你魇着了?你仔细看看,是我!我是萌萌!”岑萌轻拍她师姐的脸颊。
陶嘉然一惊,看清了眼前人。有了光亮,她才觉得稍稍安心。
猛地坐起,她呆呆地看着被上的花纹。
岑萌再难忍住,她真怕陶嘉然就此疯了。
“嘉然,你告诉我,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陶嘉然一滞,忽的挣脱开岑萌的手臂。
“我没事!”说着,拉开被子,蹬上拖鞋,疾步出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