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一股子老旧的味道漫上鼻息。一重重,一层层地蔓延。
一时间,又怔得迷惘。思绪杂乱的要命却又空洞的像填不满。
陆幼凝给自己绑发用的粉色发带。
陆幼凝给自己拭眼泪的白色手帕。
陆幼凝给自己的蓝色星星手链。
陆幼凝给的自动铅笔、橡皮擦;陆幼凝教叠过的星星、纸鹤;陆幼凝练习的素描画……
陆幼凝,陆幼凝,全部都是陆幼凝,全世界的陆幼凝,满满的陆幼凝,仿佛阮洁这世间便只剩下她陆幼凝一人,再容不下他物。
抿着唇,默然。
紧捻的手指颤得有些抖,最后又无力地默默垂下。
“叮”,一声。
指尖触碰到最下方一个铁皮盒子,抬眼扫去,不知这又是什么。阮洁感觉有些乏了,却不知是哪里来的倦怠让她感到乏。
缓了缓,还是拿了盒子出来。
放在地上沿着缝隙边缘轻轻打开。
人却是真的呆傻了。
瞪着两双大眼凝住不能再动分毫,呼吸间带着隐忍滞涩,手轻颤着彷佛不可置信般地去触摸那内里的一角。
像是在触摸一个熟悉且又陌生的猫咪。小心翼翼地指尖碰了又碰,停顿了下,又细细地摩挲。
咬着唇。
《乐府诗选》――自从搬家以后阮洁找了许久都未能找到的那本《乐府诗选》。
滞了滞,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阮洁又急急地把书拿了出来,自后向前迅速地翻阅着。
只见一张纸片悠悠飘落下来,阮洁心猛地一跳,眼明手快地抢在落地之前接住。
就是它了。
深深吸了口气。盘腿坐在地板上。一张被精心剪裁过的笔记本纸张上的不大不小一处。清晰的对折线,中间隐约泛着一点折旧的淡黄。
缓缓展开。娟秀字体。
“小洁,在看什么?”陆幼凝望着坐在自己房间一角的阮洁,手捧一本书安静细细地读着。
阮洁听得陆幼凝同自己讲话,便抬了头眼神去瞧着她。抿了小嘴,睫毛扑闪了两下,似带着些许迷惘。
陆幼凝看得可爱带起了心中某处的柔软,忍不住嘴角一勾,对阮洁轻轻招着手,柔声道:“来,小洁。这边来。”坐在书桌前柔声唤着。
合了书本,阮洁乖觉地走过去。
《乐府诗选》?陆幼凝看了封面有些讶异,她让阮洁去自己的书架上随便翻阅,没想到这刚上小学五年级的小人儿竟然选了这本。也不知阮洁理解得明白不。
“在看哪一篇?”陆幼凝想知道究竟方才是哪一首让小阮洁入了迷地看着。
阮洁看着陆幼凝,默默地想了想,翻开方才那一篇递到陆幼凝手中。
《长干行》。
陆幼凝有种想把阮洁揉在怀里的感想,真的是萌到了自己,小人儿竟然在看这篇。
阮洁低垂着眼帘,也不见她在想什么。过了片刻,她拿了桌面上的笔塞到陆幼凝手中。不说话,眼睛眨了又眨。
陆幼凝见状却是忍不住笑了,揉了揉阮洁的脑袋。“好,我写给你。”
提笔。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喏。”陆幼凝写了这六句,便把本子递给了阮洁。她觉得下面的句子不大适合现阶段的阮洁去理解。
阮洁拖着已初具风流模样的细长眼尾,眨了眨,显得有些疑惑不解。不是说好要写给自己的么,怎么只有这六句。
自己低头,又认真地忖度了下,后主动拿起陆幼凝手中的笔。伏在桌案上,一笔一划,抿着唇,端得严肃姿态。
四个字,“青凝竹马”。行得方正,略显稚嫩。
其实只有陆幼凝写的后四句阮洁是略略懂得,且还朦胧的知晓一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陆幼凝禁不住哑然失笑,她捏着阮洁的小脸蛋,嗔怪了句,“乱写。”
阮洁屏住了呼吸,小心脏有些乱撞着。侧过头,在陆幼凝柔嫩葱指上细细咬了一口。
这样的陆幼凝真好看,怎么看都不够。
☆、第28章 番外青凝(二)
阮洁躺在床上,身前抱着那本擦拭整洁的《乐府诗选》,久不能眠。那从小到大的种种,一幕幕都自记忆深处调取,在眼前纷扰穿梭,不能停息。
一直到清晨天色微明,她才渐渐阖了眼浅浅睡下。眉头时而蹙着,时而舒展。却不知梦里的她为得是哪般。
八点钟,李诗韵去敲阮洁房门叫她吃早餐,等了好一会儿也没人应。李诗韵不解,按平时来说阮洁早就下楼了,今天倒是特例了。
尝试转了下门把手,没锁,便轻轻推开了门进去。看见阮洁依旧在沉睡着,锁着眉,手里还紧抱着一本书。
李诗韵无奈地摇摇头,轻脚走上前去,她想把书拿下来,让阮洁睡的舒服一些。可想而知,李诗韵此举费了好一番周折……
要不是阮洁是她女儿,她真个想一脚把阮洁踹到床底下去。
哼!一本破诗集睡觉也抱这么紧。难不成里面还藏了像她李诗韵这种绝色美女不成!
话说,李诗韵还真不像个正常当妈的。可傲娇的李诗韵从来没有这种自觉性。所以这养成阮洁的性子免不得要闷上一些两些。
人都双重性格,阮洁的另一面性子就随阮劭,时常端得内敛。可阮劭毕竟是一男人,脸皮子总归要厚些的,不然他也娶不到李诗韵。且李诗韵也很少去调戏他。阮洁就不同了,李诗韵是真心忍不住的想调戏,且她真的觉得这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李诗韵是调戏,陆幼凝是调-教。话说名师出高徒,这还真是一对路子鲜明,目标也明确的师徒俩。
李诗韵有些气恼地翻了翻她口中所谓的“破诗集”,没待几下,她就停住了。
咬唇凝眉端详了许久,又看了看熟睡中的阮洁,微微一叹。最后终是轻轻合上,把手中的诗集又放回到了阮洁的枕边。
把女儿的眉头用手轻轻抚开,她不想阮洁睡了也会不安。
临近中午,阮洁才起身。可能作息时间不对,脑子睡得昏昏沉沉的。到浴室冲了个凉洗漱后这才懒懒下楼。
“宝贝,醒啦!”李诗韵坐在客厅沙发上优雅地在翻阅一本画集,听见阮洁下楼的声音,便抬了头,又轻轻招手道:“来,到妈妈这里来。“
阮洁“哦”地应了一声,懒懒地迈着两条长腿走了前去,在李诗韵旁边坐下。
“怎么?头痛?”
“嗯。“阮洁没精神地点点头。
李诗韵放了画集在旁边的藤编小架子上,接着把阮洁身子拉下,让她头枕在自己腿上。而后轻轻帮阮洁按着穴位。阮洁则舒服地闭了眼。
这种享受可不是时时都有的。按着揉着,悠忽间,只觉倦意又来。
迷迷蒙蒙。
李诗韵这边对着刚从厨房出来的阮劭招了招手,阮劭见状立刻走过来,临到了近前则放轻了脚步。李诗韵附在阮劭耳边咬了几句,阮劭会意一笑,便按照老婆的吩咐去执行任务了。
只见,他把防盗房门尽量不发出声响地小心打开,预留了一条不大缝隙。接着回头冲着李诗韵比划了个OK的手势,便又回到自己的战场也就是厨房去了。
过了不到一刻钟,门外来人。待要准备敲门,却发现是开着的。不由得一笑,轻开了门进去,复又轻轻关上。
略探了身子对客厅的李诗韵打着招呼,瞧见李诗韵腿上的阮洁,便把刚要出口的问候换成了只是口型,没有声音。
来人自己换好了鞋子,便向客厅里面的沙发走去。
李诗韵见状,做了几个手势,简单比划一番。
女人莞尔一笑,从李诗韵那里接手了阮洁,宝贝般地小心护在自己膝上。
李诗韵挑了挑眉,扯了一个女人看不到且意味不明的笑,走到厨房去安抚仍旧战斗在一线战场的自家老公去了。
几乎屏了呼吸,女人仔细地眼也不眨地瞧着,后又伸了手在阮洁眉宇间缓缓抚慰着。
渐渐,阮洁展了眉头,嘴角似有隐约翘起弧度。翻了个身,贴合着女人的小腹蹭了蹭深埋了脑袋,接着抓了女人衣衫一角便不再放开。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阮洁只听得有人在唤她,轻轻柔柔的,附着和煦春风。
小洁。小洁。
就这样轻轻柔柔的唤着。像是隔了一个世纪般那么长远的声音。悠扬着。
小洁。小洁。
阮洁隐约不愿醒转,混沌中的那个她在自发地抵抗着。怕这一应下来,许是这沁润心脾的乐调便不会再听到了。
小洁。小洁。这嗓音却依旧唤着。带着诱导性。惑人心田。
动了动。残存的意识使阮洁感到唇边的异样。或痒,或酥,或麻。微张,含了在嘴里,吮吸起来。
女人看着自己被含的手指哭笑不得,只得轻拍着阮洁脸颊,“小洁,醒醒。吃饭了。”
没了吸吮的东西,又被人惊扰了脸蛋,阮洁终是抵不住地缓缓睁了眼,半开半阖着。眼帘微动,却依旧是混沌里的迷蒙神色。
映入眼帘的女人,熟悉的美眸,一点樱桃红唇,精致的下颔曲线。
嘴角一勾。真好,这样也能见到她。满载幸福地又阖眼埋首在了女人怀中。如果这是梦,但愿她不要醒来。
旁边站着的李诗韵恨恨地一拍脑门,拉着阮劭先行去了饭厅。看不下去了,太丢人了。怎么生了这么个白痴。她李诗韵的聪明才智难道一样都没传承下来么?
片刻。
阮洁眨了眨眼,嗅了嗅这飘荡在鼻息间熟悉的气息。心中不由地“咯噔”一下,莫名地紧张起来。
“小混蛋,还不起来。”女人俯下身子,在阮洁耳畔轻笑道。
阮洁略显僵硬地抬起头看着,还带着丝那么不可置信的迷惘眼神。真的是她?她回来了?可又怎么会在这里?
“傻瓜。认不得我了?”女人捏着阮洁的脸颊,似娇似嗔,还有满满的宠溺。
这下是彻底清醒了来。阮洁没做多想,下意识地伸手就环住了女人盈盈腰身,撒娇意味地蹭了蹭。
女人由着阮洁亲昵。心底被无限涌起的爱意填充着。
两人间的互动最后被李诗韵恨铁不成钢的一句“阮小洁,你丢人丢够了没?丢够了就给我滚过来吃饭!”给结束了。
很显然,阮洁整顿饭都是在尴尬别扭的状态下完成的,虽然她面上端得是一张淡然的脸。说真的,她也觉得自己够丢人的了,竟然又滚到了陆幼凝怀里去撒娇了。
“小洁,下周有个画展,我要出去几天。你老爸陪我一起。”一家人吃过午饭坐在客厅闲聊着,李诗韵中途兀地道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