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宋晓酒怒极而笑,痛意麻痹的手掌猛力往前,竟逼得九王爷握剑倒退了一步,宋晓酒露出讽意,似往常小人得志般让人不屑至极的神情,此时显露出来,竟像是对九王爷莫大的羞辱。
九王爷咬牙,手腕转动,正要将宋晓酒整条手臂废去,破空却击来一道冷光,迅如闪电,铛的将他的长剑震断,九王爷受到冲击往后连退数步,宋晓酒也因着骤然爆发的疼痛往后缩了手臂,鲜血溅起,点点染了衣裳。
然宋晓酒却没有犹豫旁事,不过转瞬,便伸出完好的那只手扒下外衣披到裴唐风的身上,随即拉紧,遮住了那人一身的斑斑血迹和如玉肌肤。
“大人,我会护你周全。”扯着嘴角笑的坚定,宋晓酒的眼眸璀璨如星。
裴唐风愣住。
“喂,那边的美人和汉子,麻烦你们快撤退,回去叫救兵来,我怕撑不住啊!”
闻声望去,竟是黑皇后来了,此时正与九王爷打斗在一处,上蹿下跳的身姿,居然有些滑稽。
裴唐风回过神,瞥一眼愈战愈勇的黑皇后,开口道:“皇后请放心,微臣早已部署好一切。”说着,冷眸转向九王爷,淡淡道,“净衣阁已被影月会包围,便是那条伏击着刺客的回宫之道,皇上也不会走。”
“皇上还没走呢,他在外面等我。”黑皇后突然抢答。
微微勾了唇,裴唐风直视九王爷s_h_è 来的杀人的目光,又道:“本来捣毁王爷的老巢的确不易,可惜王爷你滥杀无辜,不留余地,才招来祸端,给了本官赢你的机会。”
“你是说,有人出卖了本王?”九王爷以剑挡开黑皇后,猛力将她压制向一旁,转身朝裴唐风问道。
唇角弯成戏谑的弧度,裴唐风道:“不知王爷还记不记得夜来魅青楼老鸨,妈妈陈?”
“她?”双目瞪大,九王爷蓦然想到了什么,那时厌恶妈妈陈婆婆妈妈的妇人姿态,早已交待青衣下手将她除去,却不知,是何处棋差一招,到如今满盘皆输?
“妈妈陈替你做事便是为了日后与烟长亭双宿双飞、长相厮守,可你竟下毒手将她除去,你可知烟长亭会恨你入骨?”
手中长剑失力垂下,在地上划出一道深辙,九王爷恍然大悟:“竟是烟长亭……居然是他,是他毁了本王的大计,是他!这个蠢物!竟拿妈妈陈那个庸俗的女人与本王的大计相提并论?蠢物!蠢物!本王早该杀了这一对狗东西!”
裴唐风冷眸一凝,森然道:“你狼子野心,笼络朝中大臣收刮民脂民膏,暗自屯兵,妄图逼宫夺取皇位,为了一己之私杀人嫁祸,私设牢狱囚禁朝廷命官,滥用私刑,更亵渎尸体对死者大不敬。罪行累累,罄竹难书,如今罪证确凿,本官奉皇上之命将你抓捕归案!”
“哈哈哈哈哈……”九王爷听完裴唐风义正言辞的一席话,顿时仰头大笑,神思癫狂,那发髻上歪歪斜斜的金冠因着身体的抖动坠了下来,摔在地上,珠玉散落,他却浑然不觉,大笑着道,“好一个狼子野心,好一个一己之私,哈哈哈,裴唐风,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夺皇位?为什么要去争这本就属于我的天下?”
黑皇后在旁好奇道:“对啊,为什么?”
先皇本欲将皇位传给九王爷,可当年九王爷只想做个清闲王爷,不想c.ao劳国事,日日早朝,如今却为了那曾被他毫不犹豫舍弃的皇位步步为营,落到这般腹背受敌、狼狈至极的局面,究竟是为了什么?恐怕想知道真相的人,不仅仅黑皇后一人。
庭院外缓步走来一人,明黄衣袍,静默在后。
“为了……你。”
那喃喃深情,饱含痛心绝望的话音刚落,宋晓酒转头望向裴唐风,黑皇后也望向裴唐风,便连静默在后的那明黄衣袍来客也望向裴唐风。
所有的目光都聚在裴唐风身上,惊讶的,好奇的,探究的,和……深情的。
九王爷直直望着裴唐风,眸中痛意更甚,嘶声道:“为了你,我都是为了你,裴唐风,我都是为了你才变成这样的……”
三年前,那人金榜题名,才华横溢,容貌卓绝,在金銮殿上雄辩群臣,艳压群芳。那时,他便为那人心折,为那人倾倒。可那人从不曾将他放在眼里。那人甚至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那人孤傲,那人清高,于是他便想成全那人,暗示群臣在朝中孤立那人,他想知道,那人终有一日会不会看到他,会不会因着孤立无援而来求助于他。
那样到了那时,他是不是便可以得到那人,对那人为所欲为?
可惜那人无动于衷,那人对他一向不假以辞色,那人只望着金銮宝座上的人,那人只在乎江山之主,天下之皇,只在乎民生疾苦,百姓安康,那人想要朗朗乾坤,而能给那人的,惟有宝座上之人。
后来那人常常出入宫闱,那人常常留宿天子寝宫,那人被指为娈宠近侍,那人一步登天,成了位高权重的天子宠臣。
那人,越来越看不见他了。
他这才知道,原来惟有居于高位,手握大权,才能得到那人,才能让那人看自己。
于是他争,他夺,他谋划,他布局,都是为了有一朝一日,也能将那人留在自己的寝宫中,能让那人心甘情愿的躺下,为他宽衣解带,辗转低吟。
然而时至今日,便知一切皆成梦幻泡影。
他永远,也得不到那人了。
(伍)
“九弟。”
身后明黄衣袍的男子上前来,步入众人的视野,眼神不经意一瞥,扫过宋晓酒仍然扎着断剑的右手掌,目光微微一闪,转头去看九王爷。
“朕知你自小便如闲云野鹤,向来喜欢无拘无束的日子,如今却为了一个……”皇上顿了顿,睇一眼裴唐风,接着道,“裴卿纵有千般好万般好,又哪里比得过社稷江山的稳固来的重要?”
九王爷张口欲言,却突然听得一旁始终不做表态的裴唐风冷冷开口:“国者,百姓之安居之所也,朝廷,执国权柄者也。爱民,则可得国。残民,则必倾其朝。王爷为了裴某一人颠覆社稷,残害苍生,难道不是为了一己之私?纵然王爷得到了天下又如何,王爷本意不在稳固社稷造福百姓,只为裴某一张无用的皮相。朝廷乌烟瘴气,朝臣不为民谋福求利,只知中饱私囊、结党营私,黎明百姓居于乱世何以安康?王爷又要裴某何以面对世人?”
言罢冷笑一声,一双冷眸直直盯住哑口无言的九王爷。
“王爷想要囚裴某于深宫,白日只知风花雪月,夜里便困于龙榻只做一个真真正正的娈宠?你言道是为了我,可知你所想所做却是为了毁掉我,若我在世不能达成所愿,那我不如自毁其身,碾作烟尘!”言及愤然之处,已是满面怒容,那嫣然怒色衬着一张如玉容颜自也是美貌,然而那不可拂逆的铮铮骨气却令人不敢直视。
便连自己的容貌也敢随意毁去的人,他心中有否是真心在意的事?
若有,他便会为了那一点点拼却全力,若无,他便宁愿自毁,也不苟活。
那一席话,说的众人纷纷变色,尤其是宋晓酒,他猛地攥住了裴唐风的手腕,眸子瞪得浑圆,眼眸深处竟隐隐含着恐惧之色。
裴唐风侧眸看他,心中咯噔一声,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思溢了出来。
情深相对,却是有人突然拔剑袭来,剑气呼啸,竟是那九王爷。
只见他剑上灌注十成内力,剑尖直指宋晓酒,一脸誓要将其立毙于剑下的决绝之意!
刹那时,如电光石火之际,裴唐风猛地推开宋晓酒,长腿一踢,将那剑尖踢歪了半分,旋身扬袖,翻手抛出一股劲道,掌风正中九王爷胸口肋下,沉闷的一声响,那人拖剑连退数步,哇的喷出一口血来,单膝跪了下去,以剑撑地,一双血红的眸子死死瞪着前方。
如穷途末路的野狼,毫不示弱。
“九弟,你莫要再执迷不悟了,束手就擒罢。”皇上在旁语重心长劝说。
九王爷充耳不闻,仍是恶狠狠的盯着裴唐风的方向,犹如野兽般嘶吼道:“裴唐风,本王说过,你我纠葛,至死方休!”
“呵呵呵……”闻言,裴唐风却突然笑起,回望咄咄逼人的九王爷,问了一句,“我若应了你,你可愿意纡尊降贵,承欢我下?”
皇上闻言皱起眉头,黑皇后却饶有兴味在旁观望。
而宋晓酒,面无表情,只是那握着裴唐风手腕的五指渐渐松了。
听闻前面半句,九王爷微露欣喜,待听完后半句,面色顿时一变,随即双眸暴起浓浓羞辱之色,手中撑地长剑裂土而没,入地三分!
“裴唐风,你竟如此羞辱本王!本王堂堂一朝王爷,多少蝼蚁之命握于掌中,便是跺一跺脚,这朝廷也要震上一震,你竟想让我承欢你下?简直是无稽之谈!”
“哈哈哈哈!”笑声骤然爆发,黑皇后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一手指着九王爷直笑的颤抖,“哈哈哈,笑死我了,真的笑死我了,这就是你说的喜欢?倚仗自己皇孙贵胄的身份就高人一等,施舍一点情意就要人感恩戴德痛哭流涕的伏低做小任你驰骋?”言至于此,黑皇后蓦地敛尽笑意,冰冷无比的看着九王爷,“吾朝有你这般王爷,实乃奇耻大辱,我便是一介女流,也自认比你强上几分。”
“丑妇!”九王爷咬牙怒叱,“身为后宫女子擅自变装出行,无三从无四德,貌丑如此还敢出来丢人现眼,只有皇兄那般懦夫才会屈服父王之威娶你为后,若是本王,早将你绑上边境战场用以退敌了!”言下之意,黑皇后之丑有上战场惊退敌军之效。
黑皇后怒急,几步蹿到裴唐风身边,将宋晓酒一把拉了出来,在脸上挤出一朵笑花,朝九王爷道:“九弟啊九弟,你看看我们宋小捕头,浓眉阔目,胸肌结实,腰板笔直,肩宽腿长,更别提那一身正义凛然的气质了,完完全全是上天为我们公正廉明、铁面无私的大理寺卿裴大人塑造的最为匹配的一生伴侣了!你说是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