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就比。”阿木说。
周围几个亲兵都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兵法内容来自孙子兵法,以及孙子兵法各个版本注解
第23章 进退
这间馆舍应该是桓王在太学的休息之所,屏风和珠帘将屋子隔成三部分,左侧是一间摆设简单的书房,桓王离开上筠,身上还有三州的公务,案牍上堆满了公文。
冷风一吹,元棠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封淙搂过元棠的肩膀:“冷吗,方才应该先去换衣服。”
看不出封淙挺照顾人,元棠说:“不冷,总不能让大王等我们,待会儿回去我喝点姜茶。”
封淙用他温热的手掌搓着元棠手臂,说:“冷的话你先靠着我。”
少年的身躯如同一把热火,靠在一起果然一丝冷意都没有了。
案上放着一卷书,正是桓王上课讲的兵法,页面上第一句话是“兵者,国之大事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元棠忍不住拨开纸页,一页页翻看起来。
封淙说:“不用这么用功吧。”
元棠乜斜他:“我可不是囫囵看过就能背全的人。”
封淙有些得意地笑了。
元棠支着下巴,目光扫过纸面,说:“我在家的时候也读过兵法,模模糊糊的,现在也不敢说全懂,但听大王讲过,觉得和从前知道的不太一样。”
封淙挑眉,说:“你是进悟了,说来听听?”
元棠低头想了想,说:“不敢说是悟,只是觉得我自己的理解太浅薄。从前我看兵法,都找那些如何攻守、行军的篇章看。今天大王讲兵法,却先说了用兵的难处,不只讲兴兵,还讲了兴国。”
封淙点点头,说:“国之大事,兵事即国事,小将军是听懂了。”
元棠有些惊奇,指着桌上的兵书问:“这些你都学过?”
封淙笑道:“看过一些。”
元棠露出不太信任的表情,又看过。
封淙把他搂到自己身旁,说:“有些是小时候阿父和我讲的,有些是后来自己看的。”
元棠对文熙太子也燃起崇敬之情,说:“你阿父……文熙太子教你打仗?”
封淙忙摇头:“我阿父从来没带过兵,其实我也不会带兵打仗,在琚城是实在没办法……以前我常溜进上筠军府,有时候和阿木他们到去大营,叔祖照顾我,没把我赶走,我对行军略比别人熟悉些。在琚城被征上城头的都是普通民夫,没打过仗,如果不能调动起来,大家可能都会死。”
于是封淙就利用自己在军营里熟知的一些行军办法,将民夫组织鼓动起来帮琚城太守守城,后来又提醒元棠诈降,与支援的泽柔军协同计划,还上阵杀敌。
封淙说得云淡风轻的,元棠觉得完全是自谦的说法,他对封淙的佩服又加深了,听封淙说起小时候,又有些心疼。
“你这样很了不起,换了我绝对不行。”元棠由衷地说。
封淙被他那双圆眼睛看着,耳根又红了,不自然地挠了挠,说:“小将军你也不错了,那种时候还知道算计孙使君。”
“不是算计,”元棠说,“我只是就事论事。”打嘴炮多容易,比上阵杀敌容易多,何况他又不是真正的袁棠,好歹心理年龄比袁棠大。
元棠有些发愁,说:“德叔给我说过,以后我只要带军坐镇,他帮我上阵割首级,到时候一样上报军功为我请封将军。”元棠在家里很认真地和袁德讨论过这个问题,即使锻炼搏击,做了心理建设,他也未必能与人对阵,更别说指挥军队了。原来的袁棠也不行,之前袁将军就打算这样给儿子挣军功。
躲在别人后面蹭功实在太怂了,但是刀戟搏杀真不是开玩笑的,元棠听袁德讲过,擅武的人不一定就会打仗,不少人平时逞武凶猛,自以为所向匹敌,到了战场上却吓得手脚发软,所学根本不顶用,所以军中需要严格的训练以及严明纪律约束,这是对士兵而言。
对统帅肯定有更高的要求,元棠对自己很没有信心,练习也一直和袁德练着,愁也愁着。
“你怕自己不能指挥军队,还是怕自己不能杀敌?”封淙问。
“我觉得我都能不能。”元棠倒不怕把自己怂的一面剖白,反正封淙肯定看得出他怂,说:“既然行军打仗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像我这样平庸的人,难当重任。”
封淙说:“一将功成万骨枯,是这个道理。兴兵求生不求死,为利而不单为胜,无利虽胜尤败,小将军重生死,已经知道怎么为将了。”
元棠睁大眼睛:“是吗,真的是这样,你不觉得我太贪生怕死吗?”
封淙在他眼里仿佛看到光芒,不觉便笑了,说:“为将者不止是带人冲杀而已,而是要懂得如何带他的军队寻找敌人的弱点,求生之法胜之法。我在上筠时听营里的士兵们谈论,总是希望能入常胜之军,你知道为什么,胜时挣军功的机会多,败时存活的可能大。士兵们本来也是求存,小将军至少在这一点已与军士同心。”
“况且,”他的目光正落在元棠翻开书卷的页面上,说:“‘故善战者之胜也,无智名,无勇功……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真正善战的人,不见得在战场上功勋卓著,比别人杀得猛,胜负不仅是一战而已,在战场之外,先谋胜再谋战,这才是善战。”
元棠叹道:“真的可以先胜而后战吗。”书上的道理浅显,实施起来很难。
封淙的瞳光又变得幽深:“不容易,万事都在变,但总有办法,先虑之虑是好事,想太多却多增烦忧而已,不如先做些什么。我瞧小将军比一年前长进不少。”
封淙好像懂得很多的样子,元棠和他说会儿话好像又上了一堂课,他在元棠眼里变得更高大,而且元棠真的觉得被鼓励了,对自己有了点信心,他想继续努力,不能落后封淙太多。
正说着,身后传来轻咳声,桓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馆舍。
元棠忙行礼,在他低头的时候,桓王盯着封淙,露出惋惜遗憾怀疑种种复杂眼神,封淙也神色一变,又扬起一抹不太认真的笑容。
“没有外人在,就当我是太学的先生吧。”桓王笑着说。
各自入座后,封淙给桓王斟茶,问:“叔祖是暂时留在京城,还是从此不去上筠了?”
桓王这次回京好像很低调,元棠他们在宫里都没听说桓王回京。
桓王说:“陛下诏我回来交代一些上筠军务,顺便暂代太学讲武堂博士一职,下个月陛下在鲲游湖检阅水军,上筠府军也会参加,演习后我就回上筠去,不会再回京城。不过早则明年开春,迟则夏天,我会离开上筠。”
封淙一双俊眼微睁,继而皱眉,元棠起初还不太懂,想了一会儿才明白,桓王的意思大概是他要离开上筠军府,从此放下手中兵权。
那可是上筠府,距离京城最近的军府,曾集结数十万北征大军,内可拱卫京城,外可御敌。
“是陛下要您离开上筠?”封淙问。
桓王叹了一声,怅然道:“我老了,实在无力为继……这些年我虽在上筠镇守,却始终无法振兴本府,多增一些兵力,上筠能控制的兵力只勉强足够护卫京城而已。但就算如此,陛下还是不放心。”
封淙声音冷静道:“陛下不信任您,不会放心上筠扩军,再说现在北晟的也无法维持攻势,您若是扩军,他会怀疑您有不轨之心。”
桓王满目忧愁,颔首道:“朝廷禁军寡弱,各州郡世家武力强盛,京畿地区无兵可招,亦无地无粮养兵。当年募集的北征劲勇,如今不是战死就是游散在南北之间,南归的军士少之又少。幸而北晟现在也已无力南下。”
封淙却冷锐地说:“正是外无大患,他才放心撤换镇将。”
元棠了解过一些夏国的兵力分布,总的来说强枝弱干,京城周围,朝廷直接控制的禁军大概两万到三万人,有步兵和水军,以及极少量骑兵,这些军队只能负担宫城和京城周围戍守,远征是绝对不行的。
而各州军多由各地家族控制,比如霁飏一代,只有部分郡府吏员受朝廷指派,其余武力人员都把控在袁周几个家族里,所以在霁飏时元棠才敢瞒着萧擅之见封淙,在京城这样的c.ao作绝对是行不通的。
当年为了应付北晟,朝廷招募劲勇,后来战事稍平,朝廷并没有实际控制多少兵力,像袁将军与朝廷关系紧密,还是因为袁家与沈家旧交。
胡飞远没搭上萧家之前就有些散游国境的状态,他身上也有南夏封的将军,朝廷给他的粮饷武器却不多,大部分是胡飞远自己筹措,当然后来他搭上萧家,受朝廷任命成了泽柔镇将,又是另一回事了。
封淙默然片刻,问:“您心中可有接任上筠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