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坏了,醒了也不告诉我。”元棠说。
封淙说:“本来就没睡着,谁知道你偷偷过来要干什么。”
封淙也是随口一说,元棠思绪却飘远,刚才他看到封淙睡着,觉得他好看,忍不住上手……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怎么了?”封淙用发带束头发,发现元棠在发呆,侧头瞧他。
“啊……没什么。”元棠回过神摇摇头,又拿起抄到一半的书本,说:“我本来是想问你,这个‘攻其必救’该怎么判断对方一定会救?”
封淙伸了个懒腰随意道:“前面不是还有一句,‘进而不可御者,冲其虚也’,薄弱或者要害,就像刚才我对你,你怕痒,我向下攻,你一定会站不住。”说着封淙又坏心眼地对元棠比划比划手指。
元棠笑得肚子一阵酸疼,觉得封淙的表情邪里邪气的,往后退了两步,离封淙远了点。
封淙说:“所谓‘绝其粮道,守其归路,攻其君主也。’此三者都是‘必救’。运送是关键,没有粮Cao大军也走不远,常有两军对战时,一方被另一方断了粮道,被断的一方不是自己撤离就是溃逃。‘守其归路’差不多也是如此,退路被截易造成大军恐慌,不过有时候退无可退更激发杀x_ing,连退路都没有了,只能拼死一战。至于‘攻其主君’,大军行径外严内虚,后方告急不得不救。这些都泛泛而谈,还要看具体情况的时机,不一定按经验来。”
元棠听得频频点头,封淙一把抽走他手里的书,说:“别看了,兵法也不一定只用在行军上,书上道理千千万,总是要变通的,瞧把你看傻了。”
元棠佩服道:“还是你懂得多,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有很多东西不是看过兵书就能了解,封淙以前肯定没少在上筠军营和阿木他们混在一起。
封淙笑了笑,说:“我阿娘是粟安人,你肯定听说过。”
元棠点点头。
“小时候我们一家都生活在阿娘的部落里,粟安人骑马打猎,青年人组成军队四处征战,围猎的时候也和行军差不多,很多部落都这样,小孩从学会走路开始,就要开始学上马……”封淙的语气里带着一点怀念。
这还是封淙头一次说起小时候在北晟的事,他没有多说,又道:“你要是在军营待过,该懂的自然都懂。小将军,你从前肯定很少和你父亲去军营,所以才会什么都不知道。”
说起这个元棠就很惭愧了,在原来的世界他只有军训的时候去过军营,军训也挺锻炼人的,但是和真正上阵相比差距太大,至于另一个袁棠嘛,在琚城之前的确也是头一次被带到军营。
元棠尴尬地咳嗽两声,把话题扯开。
外面的阳光泼天撒地晃得人眼晕,素纨顶着烈日穿过垂头丧脑的花藤来到书房前。
元棠一抬头见到她,心里响起个声音——来了。
素纨也热得一头汗,婉拒宫女递来的茶水,说自己只是来传话,太后让封淙晚上去康馨殿一起用晚膳。
太后只让封淙一个人去,元棠没有随行,吃过晚饭在灯下等了半个多时辰,听到外面响起脚步声,封淙和一队内侍踏着夜色回到流响居。
封淙神色看上去挺正常,见元棠探头张望,朝他勾勾手。
元棠跑出去,“怎么样?”
封淙让内侍把食盒提进屋,打开,里头赫然是几盘冰饮小食,又有几个内侍抬了个大铜盒进来,放上冰块,太阳落山以后那股焖蒸热气一下被镇退了。
元棠忍不住舒服地出口气。
封淙指着桌上的食物说:“你吃,太后赏的。”
元棠捧起一碗冰酪吞了两口,又问:“太后是不是要放你出去了?”
封淙笑了笑,说:“明天收拾一下东西,准备去行宫避暑。”
居然有还可以去行宫避暑?!元棠这些天快热成咸鱼,忍不住欢呼一声,又偷瞄一眼封淙。
太后肯把封淙一同带去行宫,什么闭门思过当然都成为过去式,就像沈靖宣之前所说的,太后没有放弃用封淙收揽人心的打算。
元棠叼着勺子,感觉也不是那么畅快了。
封淙推了推他说:“吃你的,不用想太多。”
隔了一日,前往长归行宫的船队从京城出发,沿江玉香河出江水,朝东南蓬吴开去。元棠和封淙在太后的船上,沈靖宣跟太子的船,他们只在出发时匆匆见了一面,没来得及说话。
蓬吴一代有许多世家大族,王家本家也在蓬吴附近,一行人抵达长归宫,皇帝忙着接见各世家,太后和皇后也频繁邀请世家贵妇、贵女入宫。
太后对封淙又像从前一般纵容溺爱,仿佛五月里封淙与二皇子的争执从未发生过,刚到行宫,太后只让封淙待在他们住的清凉殿里,后来太后回了一趟王家,带封淙随行,禁足也渐渐解了。
太后在王家住了些时日,回宫时身边多了两位王家小娘子,这两人都是王家嫡支,太后的侄孙女,一人十六,一人十二,大的名叫王嫙,年纪小一点的叫王妘。王嫙生得美极了,明眸善睐,肤若凝脂,王妘还没长开,也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王妘一团稚气,刚进宫有些怕生,和谁也没亲近起来,倒因为元棠看起来年纪小,没几天就管元棠阿棠阿棠的叫。
王嫙稳重一些,进宫后常陪在太后身边,太后常带着王嫙见人,有时候还会叫封淙一起,封淙和王嫙男俊女俏,恍若一对璧人。
宫里渐渐有些传言,说太后要将王家女许给封淙。
然而平时在清凉殿里,太后完全没有撮合两个人的倾向,行起安排都极其顾忌男女大妨,规规矩矩的。太后没表现,有可能根本没有这样的意思,也有可能不想表现,也许防着封淙察觉后又故意做些什么破坏她的计划。
六月下旬,皇帝驾幸沈家蓬吴祖宅,钦点沈靖宣一位族兄为秘书郎,没有给沈靖宣的职位,却给了沈靖宣的族兄。
太后真正在清凉殿近月亭里消夏,屋里摆了冰盘,镇着岭南的荔枝,太后将几个孩子全都叫到近月亭。
十二岁的王妘扯着元棠的袖子,兴冲冲把个通红的荔枝塞到元棠手里,王嫙则坐在太后身边,纤纤十指将剥开的果肉放到太后面前的小碟上。
陶内侍将沈家传来的消息说了,太后黛眉轻动,语意不明地“嗯”了一声。
元棠不太明白,皇帝不是不喜欢沈家,怎么这时又让沈家的人进入秘书省,沈靖宣一辈中已有两人入朝。
陶内侍在太后身边说:“沈靖彦是沈尚书的嫡孙,沈尚书尚在时,沈家两房关系还算平和,奴听说,沈尚书的后人对沈舍人一房其实早有不满。”
太后听罢淡淡点头
陶内侍说:“沈舍人当然是沈家这一辈翘楚,但沈靖彦也是嫡孙,沈家这时让他入秘书省,岂不违背与王家的约定?”
太后用小签挑着晶莹的果肉吃了一些,淡淡笑着说:“如今世家子弟为官,其家族定然倾尽人望物力支撑,他们沈家如此大族,不至于只能出一个沈靖宣。”
陶内侍犹疑:“那沈家这是……”
太后轻笑说:“不固站某一派,不让某一房独显锋芒,正是沈家的作风,也算他们家存续之道,这点咱们王家还得跟他们学学。倒是皇帝想得不错,两房牵制,无形中分化了沈家。”
实际上皇帝此时提拔沈靖彦不仅分化了沈家,更分化了王家与沈家的联盟。
“只是他看人的眼光还是太差,沈靖彦如何能与沈靖宣相比。”太后似旁观一般评价道。
这话太后能说,其他人却不能,陶内侍默默退到一旁。
第31章 长归
听说皇帝回长归宫后对沈靖彦十分看重,让沈靖彦拟写诏令,看奏报时也让沈靖彦随侍。
太后宴请贵女,元棠倒听不少女孩谈论沈靖宣的气度姿容,除此之外,没有得到沈靖宣任何消息。
八月,下过几场雨,暑热逐渐被秋风凉意取代,太子于长归宫西北一处别庄宴请京中及蓬吴各家子弟,太子妃亦以合欢花宴邀请各家贵女。
太子妃一早派人来接王家两位娘子,封淙和元棠顺道打马将两个女孩送到别庄。
王妘闹着要骑马,王嫙连声劝她好好坐车,又答应到别庄后一定让她骑马,她才悻然放弃骑马去别庄的想法,改为趴在车窗和元棠说话。
太子的庄园靠山围湖,林外围障,放养不少动物,可以进去打猎,水上建台阁,山里有馆舍,湖边和山上种了许多合欢花,远远望去一片粉霞绿雾,仿若汪洋。
太子妃派人将王家两位娘子领走,元棠和封淙在一棵大树下看到沈靖宣。
沈靖宣身着宽袍广袖衫,与许多年轻人坐在一起,期间有人击鼓作乐,不时还有人持剑起舞,领路的内侍说他们正在赋诗作歌,元棠和封淙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地选择了避开——两人都不会作诗,到那种场合只能扫兴。
封淙让内侍先离开,两人在别庄里随意走动,元棠忍不住和封淙说起昙湖山庄,他刚接手昙湖山庄的时候,觉得自家山庄已经足够大,在外面见了世面才知道贫穷限制了自己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