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身后士兵穿着破破烂烂的军装,迈着整齐的正步,齐声大喝道。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预备,唱!”
扬起的烟尘中,穿着破旧军装,宛如从百年前穿越而来的旧式士兵齐声放歌唱,声音慷慨激昂,雄浑嘹亮:“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
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
第二不拿群众一针线,
群众对我拥护又喜欢。
第三一切缴获要归公,
努力减轻人民的负担……”
简洁的月光洒在这支纪律严明的队伍中,没有在地上投下任何人影。他们的胸膛不见起伏,脚步虽然整齐,却没有在地上留下任何声音。
毫无疑问,他们都不是人,是鬼。
这是一支鬼军。
可是乐景却并不害怕。
中午时出租车司机说的那一番话突然自他脑海中浮现。
“当年抗r.ì战争的时候……打了三天三夜,这一个营的人都死光了……你说,当时死了那么多人,那怨气煞气该有多重啊,能不闹鬼吗?”
不,他错了。
人民军队为人民,就算死了,他们也没有煞气和怨气,有的只有抵抗侵略,守护人民的浩然正气。
乐景突然想起了陈元帅生前的一首诗:“断头今r.ì意如何?创业艰难百战多。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果真是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有我在,没事的。”不知何时,凯恩斯出现在了他的身后,轻轻宽慰他道。
“我不怕。”乐景看着远方队首那个骑马的英武军人,心中对这支队伍献上了崇高的敬意,“他们都是我们人民的子弟兵,我怎么会怕呢?”
也许是他们说话的动静太大了,他话音刚落,就见最后一位唱着歌经过院门的士兵抬头直直向他的方向看去,两人四目相对,借着月光乐景几乎能看清他年轻稚嫩的脸庞。
短暂的几秒沉默后,那个小兵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艰难地保持了平衡,然后乐景就听到一声石破天惊的“报告!”
声音大到都压过了嘹亮的军歌,虽然知道他已经是个鬼了,乐景还是忍不住担心他的嗓子。
果然鬼故事里说的都是骗人的。乐景不着边际地想着,他没有被鬼吓到,反而鬼被他吓到了。
“干啥子哦!?”队首远远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回应。
“报告营长!”小兵声嘶力竭道:“人!有人看到我了!”
原本整齐的队伍顿时陷入一阵S_āo乱,一瞬间多了无数双飘着鬼火的眼睛看向乐景的方向。
“肃静!肃静!”营长在前头怒喝道:“现在听我口令,121,121,预备,停!”
好不容易安顿好了队伍,营长终于骑着马跑到了乐景院门门前。
早已等候在院门内的乐景立刻拉开门,邀请这位老营长进来坐坐。
漆黑的荒村里,二楼卧室里透出的灯光宛如风中微弱的鬼火,再配上安静地把院子围得水泄不通的穿着老旧军装的鬼军,足以让最胆大的人也吓得魂飞魄散。
可是乐景不仅不怕,还从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敬佩和感动。
被叫做营长的骑马军人其实年纪也不大,面庞年轻却染遍风霜。他身上的军装和里面的单衣都破破烂烂,补丁摞补丁,脚下两只C_ào鞋甚至颜色都不一样,和他手下的士兵没什么区别。难以想象就是这样的队伍在前线浴血奋战。
乐景缓缓对他举了一个并不标准的军礼:“同志,你辛苦了!”
营长愣了一下,条件反s_h_è地立正站定,回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抑扬顿挫回应:“为人民服务!”
说完他才纳罕地瞅了乐景几眼,震声道:“你倒是胆大,你不怕我吗?”
乐景淡淡一笑:“人民军队为人民,我为何要怕?”
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这位营长红了眼眶,他重重点头道:“没错!老子生是人民的兵,死是人民的鬼兵!”
“这里说话不方便,不如我们进屋说吧。”
营长摇摇头拒绝了:“不了,我身上y-in气重,你还是生人,你和我们呆的久了,怕对你寿数有碍。”
乐景挑了挑眉,不以为然道:“你们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区区几年寿数又算的了什么!”
营长感激地笑了笑,还是拒绝乐景的好意。
“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事要麻烦你。”说到这里,这个铁骨铮铮的硬汉难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们在这里等了好久,你是唯一一个既能看到我们又没有被吓跑的人,所以我们只能麻烦你了。”
乐景毫不犹豫点头道:“有什么事您说。”
营长问:“现在是哪一年?”
乐景说道:“2008年。”
营长神情恍惚道,表情似哭似笑:“原来已经过了六十五年了吗?”
“我们因为生前执念太深,所以死后成了地缚灵,灵魂只能在这附近徘徊。这是为国尽忠,也没什么遗憾的。唯一让我们放不下的就是家乡的亲人了。我们有些人,想让你帮忙给我们家里带个话。”
“没问题,您说!”
他抬头看向乐景,眼中隐有泪光:“我叫徐峰,是南玉市上梁县徐村人。我想请你去我老家找一个叫做徐娇的女人,如果她还活着,并且已经嫁人的话,请你告诉她,徐峰早已在外地结婚生子,让她不必挂念了。”
“如果……”他眼眶通红地抬头看天,喉结剧烈抖动几下,“如果,如果她还在等我的话,你就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