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弦看着见他的一瞬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回了原位,接着就觉得鼻子有点酸,他上前一把抓住裴异的手,也不顾周围有多少人看着,丢下一句都不许跟来,就拉着人一路来到花园才停下。
这是江弦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主动拉自己的手,裴异觉得挺新鲜,于是笑着问:“不过一天没见,你怎么就变得这么主动?想我啦?”
话音刚落就被江弦紧紧抱住了。
江弦把脑袋埋在他肩窝猫儿似的蹭了蹭,然后又狠狠嗅了口他身上的檀香味,才闷声开口道:“太子的事,我听说了。”
裴异身体一僵,没出声。
江弦继续说:“所以,这件事是你做的吗?”
“嗯。”裴异点头。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因为树枝划伤了自己的脸,所以盛莲被毁了容,因为自己扭伤了手腕,所以太子永远失去了一只手……
江弦从来不知道原来裴异这么残暴,他一直以为他也就是会用阿飘吓吓人,恶作剧一下什么的,而现在裴异做的事直接刷新了他的三观。
江弦沉默了,裴异将他从自己身上拉开少许,看着他的脸,表情少有的慌张:“你怕我了吗?”
这个怕,和之前江弦对他的怕是不同的意义,江弦明白,于是摇摇头:“不怕,我只是很担心……你这件事做的这么高调,你父皇和太子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就算了。”
“没关系。”裴异说:“就算知道是我做的,他们也没证据,暂时不能把我怎么样。”
正因为不能怎么样,再加上太子和太子妃还未清醒,所以东云帝敕令封锁了这件事的消息,皇宫上下不准再提,就连单独找裴异试探这种事都没有,就好像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江弦却觉得东云帝的做法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亦或是出击前先缩回来的拳头。
自己都能猜到的事,聪明如裴异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不知他心里是否已经有了对策。
他不安地看着裴异,对方却以微笑回应,于是江弦也跟着勾了勾嘴角。
然后他就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裴异,你跟我说过,那些鬼魂并不具备攻击力,那你是怎么让裴寰先毁了盛莲的容,又让他自己切了只手的?”
“鬼魂不行,可是人可以呀。”裴异捏了捏江弦的耳垂,目光深邃:“毕竟先让他看见些恐怖的幻觉,再逼他动手也不是件难事。”
裴异语气平静,却还是让江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暗自庆幸还好当初他只是随意吓吓自己。
东云帝的敕令很是管用,才第二天,太子的事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没人敢再提半个字,并且从那天起,一直到江弦逃离东云国的时候,裴寰与盛莲都没有醒过来。
……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之前平静的日子,江弦却一天比一天烦躁,与木棉约好的一月之期只剩五天,他仍旧没想好到底该告诉裴异试着说服他和自己一起走,还是留在东云国陪着他。
“青面你说我该怎么办啊?”这已经是江弦今天第一百零一遍问青面这个问题了。
青面这几天被他叨叨的整个鬼都快精神分裂了,忍不住爆了粗口:“你他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再让我听见你问一句你就不用等什么BE、HE了,我现在就直接送你回阎王殿!”
江弦瞬间收声,瘪着嘴,哼哼唧唧、委屈巴巴地瞅他。
但青面不是裴异,压根不吃这套,当着他的面用那只看起来无比脆弱的骷髅爪在那张厚实的黄花梨木桌上一掰,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桌面下沿的雕花就被他硬生生掰断了一块,跟掰豆腐似的。
江弦立马不哼唧也不委屈了,麻溜地往床上一趴,开始默默思考人生。
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江弦,江弦!”有谁在叫自己,江弦迷迷糊糊的想,突然背上被狠狠拍了一巴掌,差点没给他拍吐血。
他愤怒地转头看向身后的始作俑者,刚要骂出声,却见青面做了个嘘的手势,江弦心领神会,立马降低音量:“怎么了?”
青面做了个叫他起身的姿势,然后小声道:“外面……”
才说俩字,房门便被人从外大力推开。
“裴异!”江弦瞬间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江弦这一觉睡得挺久,从中午直接睡到了黄昏,裴异背对暮色出现在门口,看不清表情,却莫名让江弦有种回到七夕那晚的感觉。
只是这次他没有反手关门,而是径直走到江弦面前,一把将他从床上拽起,语气急切道:“快跟我走!”
“去哪儿呀?出什么事了?”江弦不明所以,随口问了一句,跟在他身后走出房门。
一出门江弦就看见原本该守在门外的彩秀现在正靠在墙边一动不动,不知是死了还是昏了。
院子里有种不自然的静,一个人影都没有,透着股萧杀感,令人不安。
“我只是把她打昏了。”裴异仿佛听见了他的疑惑:“没死。”
江弦松了口气。
“我们去哪呀?”眼看裴异就要拉着自己走出金桂殿了,江弦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出宫。”裴异说。
说实话,裴异的样子很奇怪,至少江弦看得出他很紧张。
“马上就天黑了怎么突然说要出宫了?也没听说馥川城今天有什么活动呀。”江弦拉他:“你今天很奇怪。”
“你得逃。”裴异的步伐并未因江弦的拉拽而减慢,反而更快了些。
逃?江弦突然想起木棉说五天后就会有人来接应自己逃出东云国的事……
难道裴异已经知道了?
此时他们已经出了金桂殿,殿门外有匹马,通体黢黑,正是裴异的坐骑。
裴异翻身上马,又把他拉上去,直奔宫门,在出示皇族玉牌之后被开门放行。
“裴异……”江弦在颠簸的马背上叫了他一声,犹豫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嗯。”裴异点头。
“那你父皇……”
“他暂时还不知道,不过,他也已经查到了翠红楼那个娼女,恐怕等不到你准备逃走的那天,就会败露。”裴异说:“我已经提前联系了木棉,在城外等你。”
江弦一直觉得自己做的挺小心,不会轻易被人发现,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有多蠢,因为在宫里一直过得比较自由,因为身边有裴异,所以他从未有过什么危机感,以至于忘了这皇宫一直都是个勾心斗角,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里面随便拎一个出来也不会比自己更蠢了。
“裴异……”江弦攥着鬃毛的手指逐渐收紧,他有很多话想对裴异说,也想解释,可千言万语,到嘴边却只变成了一句对不起。
说完江弦就想抽自己两巴掌。
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他让裴异难过,事后却只能说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这真是世界上最苍白,最无力,最没用的三个字。
裴异没说话,江弦也不敢看他的表情。
耳边只剩下风声和哒哒的马蹄声。
“我一直都在等你把一切亲口告诉我……”就在城门出现在他们眼前时,裴异低沉的声音才从头顶传来:“可最终,你仍不信我……”
他深吸一口气,吐出一句缥缈的叹息:“……就算我是如此爱你。”
第39章 异术皇子VS心机质子【二十】
出了城一路向北,到达城外一个树林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月亮是个半圆,虽不似满月那么亮堂,但也不至于看不清路,朦朦胧胧的,衬的远处的蒿Cao树枝都像鬼影般张牙舞爪。
裴异勒马,朝着树林深处打了一短一长两声呼哨后,不一会儿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影就从不远处的一棵粗树后闪了出来。
跟着他同时出现的还有六个身着夜行衣,腰上挂着武器的人,身后还牵着马,真不知道之前都躲在什么地方的,在这之前江弦竟丝毫没有察觉到附近有人。
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的七个人,鬼魅般朝他们聚拢而来。
江弦紧张地反手抓住裴异的衣袖,不安地死死盯着那几个黑影。
感觉到他的紧张,裴异轻轻在他抓着自己的手的手背上拍了怕,以示安慰,然后翻身下马,江弦也跟在后面。
脚踩着枯叶的咔嚓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走在最前面的斗篷人在他们面前停下,摘掉帽子,一张白皙娇俏的脸在清淡的月光下显露出来,正是木棉。
木棉单膝跪地,身后跟着的那六个也和她一样,在江弦面前跪下。
“属下木棉参见文王。”木棉说:“吾等就算拼上x_ing命也会保护文王殿下平安归国。”
“去吧。”裴异说着在他背后轻轻推了一把。
江弦反手拉住他的衣袖,回头看他,月光如水,柔和了裴异原本凌厉的面部轮廓,映在他的眼底,波光粼粼,江弦能从中看见他深深的不舍。
是的,不舍,只有不舍。
江弦觉得,就算这次自己没有打算利用他,可结果也和之前小说里差不了多少,如果自己是裴异,那现在肯定会觉得愤怒,会觉得失望,会觉得难过,会有许许多多的感情糅杂在一起,而不是单纯的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