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之狱 作者:颜昭晗【完结】(11)

2019-04-02  作者|标签:颜昭晗 江湖恩怨

  “放……放开……”薄子夏挣着手上的铁环,声音发颤。胸前一片火辣辣的疼痛,小腿却是冷得仿佛浸在冰水里。合德将烛台放在一边,伸手抚摸着那些红色的蜡泪,薄子夏咬着牙想要挣开加诸身上的禁锢,双手已经麻了,脖子几乎被勒得喘不过气来,连咳嗽都异常艰难。她用一切可以分散注意力的方式,让自己忽略身上传来麻痒和耻辱的感觉。

  合德抚着薄子夏的脸,神情有些痴迷。

  “姐姐,我爱你。”她说着,一手便顺着脸颊,触着薄子夏的耳垂。她的脸上又浮现出了笑容,薄子夏看到她这样的神情,便觉得地上的冷气一下子涌上了全身。衣领散着,水雾直往心里钻。

  合德似乎对薄子夏的耳朵产生了兴趣,她将手肘枕在薄子夏的肩膀上,仔细地拨弄观察着薄子夏的耳垂。薄子夏被她弄得一阵心慌,想要别过头去,无奈脖子却无法动弹。

  “你不曾打扮过自己吧。不曾化妆,不曾置办首饰,不曾有过漂亮的衣裳和鞋子。”合德的脸凑到薄子夏耳边,“真可悲,活了二十多岁,还是这副模样。”

  合德一边说,一边从头上抽出一支发簪,发簪是银质的,尖端锋利如针。

  “你要干什么?”薄子夏余光瞥到了那根发簪,惊恐地问。

  “姐姐,你戴上耳珰,一定会很好看。”合德捧住薄子夏的脸。她的语气平和,如果不是此地此景,就像是两个关系要好的女子只是在讨论梳妆打扮的琐事。合德将烛台又端了起来,将发簪尖端在火上烤着。

  “合德,你……你别闹了。”薄子夏的声音发抖,她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恐慌,“戴上耳珰,打斗的时候有危险,你快住手。”

  “在我身边,还需要什么打斗?”合德专心看着在火苗上烤着的发簪,她感觉差不多了,便从怀中取出一块手帕,垫在薄子夏的耳朵后面,将发簪吹凉后,往薄子夏的耳垂上用力一刺。

  “啊!”眼泪几乎是瞬间就流了出来,薄子夏痛得想大叫,然而只发出一个音节之后,唇就被合德堵上了。

  合德吻上了她。薄子夏感觉到合德的舌尖依次舔过她的嘴唇和牙齿,似乎在用缠绵的深吻来缓解她的痛楚。薄子夏感觉到血从耳朵里流出来,滴到肩膀上时,也变成了凉的。世界都是冷的,就连吻都没有了任何温度。

  两个人的关系,何时变成了这个样子?薄子夏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流着。从那天夜里,避雨土地庙时,其后所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场幻梦。这场梦,又什么时候能醒呢?

  合德终于离开她的唇时,薄子夏犹兀自发愣,甚至忘了去呼吸这地牢中潮湿黑暗的空气。冷不丁,另外一只耳朵又传来钻心的疼痛。在她痛呼出声之前,合德再度俯下身,吻住了薄子夏。

  薄子夏闭上了眼睛,湿漉漉的睫毛贴在眼皮上,眼泪依然不停地流着,仿佛要把这么久以来所有的委屈全都哭出来。

  “哭什么呢,姐姐?”合德舔着手中的发簪,那上面沾了些血,薄子夏的血。她脸上带着迷醉而疯狂的笑容,“我会让工匠给你打出最好看的耳珰。”

  ☆、暗河

  水滴从岩石上滴落到水洼中,带起一声轻响。

  薄子夏醒过来的时候,还以为是被这滴水声惊醒的。随即她便感觉到耳朵上传来的痛楚。她想要摸一摸伤处,却发现双手依然被悬高在头顶。

  她的头依然发涨,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晕倒的,也不知道合德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偌大的山洞中,只有一支火把照明,暗河的声音忽然又明晰了起来。

  合德大概是良心发现,将薄子夏脖子上的禁锢取了下来。薄子夏转了转脖子,倚靠着墙壁,小心翼翼地坐下来,活动着已经没有感觉的膝盖。她一边打量着这个地方,一边依然不甘心地思考着逃出去的方法。

  想来想去,每一种方法都有风险,都不能保证万无一失。若是再被合德抓回来,只怕挨两个洞的地方就不是耳垂了……薄子夏打了个寒噤,不敢再往下想。

  她在黑暗中坐了很久,直到听到从远及近的脚步声。这不是合德的脚步声,太过轻柔和缓慢,也没有手镯装饰摇动的细碎声音。伴随着从远及近馥郁的香气,薄子夏忍不住睁开了眼睛,看到一个戴着深红色面纱和头巾的女人走到她面前。

  “乾达婆?”薄子夏嘶哑着嗓子问了一句。她在修罗道许多天,除合德和几名侍女之外,她只见过乾达婆,自然记得比较清楚。但是乾达婆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她就不清楚了。

  乾达婆没有回答她,而是用手攥着头巾下摆,蹲下身,大眼睛越过面纱的边缘,打量着她。

  薄子夏的模样狼狈极了,衣领敞着,脖子和肩膀上满是红痕,头发散乱,耳朵和脸侧还带着干涸的血迹。女人呆呆看了她半晌,也许是因为火把的火焰跳动,薄子夏看到女人的眼中多了些亮晶晶的东西,含着泪似的。

  “你在这里有多久了?”乾达婆的声音有些发颤,薄子夏奇怪地看着她,不明白乾达婆有什么好激动的。

  “我不知道,可能有一两天了吧。”

  “你渴吗?”大概是看到薄子夏的嘴唇发干,乾达婆问道。

  薄子夏点了点头。乾达婆便从袖中取出一个盛水的竹筒,凑近薄子夏的嘴边。她始终一手扶着面纱,生怕面纱滑落,让别人看到她的模样一般。薄子夏对乾达婆的面容有几分好奇,因为她总觉得乾达婆的双眼看起来十分亲切,就像曾经朝夕相对的故人。

  乾达婆,她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喝罢水,薄子夏觉得乾达婆并没有恶意,便大着胆子道:“你能帮我把手放下来吗?吊着实在太累了。”

  乾达婆走过去将石壁上端的铁链放松了一些,薄子夏的双手虽然还被桎梏着,但好歹能放下手臂休息一下。薄子夏松了口气,抓紧时间活动早已发麻的双臂。乾达婆却只是愣愣地看着薄子夏,就好像薄子夏是什么她没见过的稀罕动物一般,薄子夏被这种目光盯着,十分不自在。

  “薄子夏,”乾达婆轻声问,声音隔着面纱传出来,有些沉闷,“你恨舍脂吗?”

  恨,怎么会不恨。不光恨合德,而且恨修罗道里面所有的人。如果不是修罗道,厉鬼道又怎会逢上噩运。但是薄子夏却念及眼前这人是合德名义上的母亲,便什么都没有说。

  “我知道,你不甘心被困在这里的。”乾达婆望着薄子夏,目光怜惜,“舍脂永远不会了解你,她永远不知道你究竟是要什么。”

  “其实,我……”

  “薄子夏,你听我说。”乾达婆一字一顿道,“过几天,阿修罗王就该回来了。到时候,舍脂将与她父亲和众多兄弟周旋,而无暇顾及于你,你可趁机逃走。这些天里,你只需好生养伤,不要触怒舍脂,才好寻得机会,逃出这里。”

  她又握住薄子夏的手腕,仔细端详着扣在她手腕上的铁环,叹息了一声:“这个铁环是舍脂专门吩咐匠人所打造的,牢固无比,除了钥匙,怕没有东西能打开。你戴着它,就证明你是舍脂的人。逃出去之前,最好能骗来钥匙,把它们都取下来。”

  “你是舍脂的母亲,为什么要帮助我?”薄子夏不解道。

  “谁说我是舍脂的母亲,就非要帮她了?”乾达婆反问,“实话跟你说吧,舍脂并非阿修罗王的亲生女儿。只是因为吠陀中记载阿修罗有女儿,他就需要一个女孩。舍脂本是孤儿,就投靠他了,亦没什么不好。”

  “所以,你本命并非乾达婆?那你为何又嫁给阿修罗王?”薄子夏锲而不舍地问,经乾达婆这么一说,似乎修罗道中也并非什么了不得的神仙鬼怪,只是一群人硬给自己冠上阿修罗部中的人名而已。但是他们为什么又要屠尽厉鬼道……

  “你问得太多,我不能回答你了。”乾达婆将面纱又朝上拉了一点,这回几乎将她的眼睛都要盖住,“我走了,你且保重。”

  乾达婆曼步离开,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薄子夏坐在原地思忖了半晌,先是猜测乾达婆的身份,又忧心自己的耳朵会不会肿起来,最后烂掉。也不知道想了多久,直到合德提着风灯出现在她面前时,薄子夏仍然垂头在神游太虚。

  合德蹲下身,微笑地抚摸着薄子夏的脸颊,手指有意无意拂过她受伤的耳垂:“想什么事情,这么入神?”她从怀中摸出一块包起来的手帕展开,献宝一样地拿给薄子夏看,是一对做工十分精致的珠珥。

  “好看吗?”她兴冲冲地问,满脸笑容,“姐姐,我为你戴上。”

  薄子夏的耳朵上的伤口被这样一折腾,又流出少许血来。合德为她戴好珠珥,将风灯举高,仔细地欣赏着,露出十分满意的神情。她抱住薄子夏的肩膀,伸舌轻轻舔去从耳洞中淌下的少许血迹,又伸手为她理了理头发,赞叹了好几声“真是好看”。薄子夏依然不习惯合德的亲昵,拧起了眉头,脸轻轻朝一边侧过去。合德却沉浸在莫名其妙的喜悦之中,对此并不在意。

  “姐姐,现在已经入夜了。”合德双手仍攀着薄子夏的肩膀,偎在薄子夏的怀中,“我带你出去走走。”

  薄子夏精神一振。出去走,就说明有机会能逃跑了,就算无法逃脱,说不定也能摸到从这里出去的路。

  合德解开连着薄子夏手腕铁环的锁链,将她扶起来。耳朵上突然坠了个重物让薄子夏觉得十分不适,连带腿脚发软,站都站不稳。合德见状笑了一下道:“姐姐,你还能走得动么?”

  “我当然能——”话还没说完,薄子夏忽然觉得天旋地转,吓得她不由自主惊叫了一声,原来竟然是被合德打横抱了起来,向外走去。

  “合德,放开我!”薄子夏涨红了脸,去推合德的肩膀。

  “别乱动,不然我就把你扔到这里。”合德低头望向薄子夏,“你似乎总觉得我的武功不怎么样,其实并非如此。起码,我还能抱得动你。”

  “好的,我现在知道你的武功很高了,能把我放下来了吗?”薄子夏气恼道,这样的姿势让她觉得十分难堪。隔着两层衣服,她也能感受到合德胸前的柔软,闻得到合德身上檀香的气味。她惧怕同合德这样的亲近,就像惧怕坠落黑暗之中。

  合德沿着山壁而行。走了几步,火把的光就照不到了,四下皆是黑暗,然而合德的脚步却不曾踯躅过。薄子夏心中有种不祥的猜测,合德的眼睛能在黑夜里视物。

  暗河水流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合德的脚步带着水声,似乎是在水洼里行走。合德说道:“这条暗河能通到外面去,有小舟载我们出去,你且耐心等候。”

  果然暗河是通向外面的。合德又说了些什么,无非是称赞薄子夏戴着耳环好看,薄子夏都没有听进去,她脑中还在转着种种逃出去的念头。乾达婆说过,过几日,阿修罗王要回来了,合德到时候要与很多人周旋,一旦对她薄子夏疏于看管,她就能逃出去,先不管能逃到哪,能离开这个地方,都是好的。外面的世界有阳光,有繁花似锦,有青山绿水,这里什么都没有……

  一直到合德抱着薄子夏乘上小舟时,薄子夏都一言不发,模样十分乖顺。

  ☆、怀疑

  暗河水道很长,蜿蜒在黑暗的溶洞之中。合德手中的风灯光线很暗,溶洞中的岩石看起来都狰狞可怖,像蛰伏着的鬼怪。水流湍急,小舟不需要人撑船,只顺流而下就好。薄子夏倚靠着合德,一边计算这条水道究竟有多长,水又有多深,如果她涉水的话,如何才能顺利逃出去。

  河水越来越浅,直到小舟从山洞中漂流出去,薄子夏眼前豁然开朗,眼前是一片开阔的山谷,小舟浮在河水之上,半轮明月映在水面上,身后则是万仞峭壁。这许多日来都没有见过这样开阔的景象,薄子夏不由激动起来。

  “我们将船靠岸,下船在山谷中走走,可好?”合德问。

  薄子夏点了点头。她看着周遭地势,觉得颇为眼熟。她知道这是哪里了。出城后往东走,翻过一座小山后便是丹阳江,此处可能是江水的支流丹阳河。也就是说,合德所居住的地宫,就在丹阳城中,且距厉鬼道也并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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