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矛盾的心态让陌尘自己都无法解释。
“是吗?我已经忘了出处了。读中学的时候念古文,看到喜欢的句子就会把它们强背下来,等到合适的时候拿出来卖弄一下。”陌尘半真半假开玩笑般地说
“我倒觉得你对古诗文是精通和喜欢的。”顾彤宇说这话的认真劲儿不像是谬赞。
“精通?彤宇你笑话我的吧?”
“没有,没有,陌尘我真是这么觉得的。每次站在你的店子前看你的店招,我都会想,你对古典文学即使不算有研究有心得至少也是很喜欢的吧,你看你给你的店子取名‘忆仙姿’。”
“忆仙姿怎么了?”陌尘好奇地问。
“《忆仙姿》是词牌名呵,就是《如梦令》的前身。”
陌尘的心中掀起微微的涟漪。
她依然保持淡淡的笑意波澜不惊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子,但是,她的内心有水波被激起、漾开。
他是第一个,发现了自己的店名是一个词牌名的人。
是,他是第一个。
他甚至,知道是《如梦令》。
没有人发现。同是学中文的余佳也没有发现。
不不不,“如梦令”本身跟他们都没有关系。
“如梦令”只跟陌尘自己有关系。
有很深的关系。
陌尘没有接顾彤宇关于店名的话,只是笑笑,说,“哦?是吗?”
“是呵,《忆仙姿》,是五代时后唐庄宗李存勗的自度曲。后来庄宗因嫌其名不雅,于是取尾句‘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中的‘如梦’改名《如梦令》。”顾彤宇津津乐道。
“呵,这些我倒不知。那天为了给店子取名,就顺手翻出一本唐宋词辞典,想附庸一下风雅。当时只是看着这三个字很喜欢,就拿来做了店名。听顾老师这么一说,真是不学无术贻笑大方了。”
“呵陌尘不是,陌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顾彤宇忽然有点紧张,他急切地想要表白什么,可是又不知如何措辞。
他忽然发现自己是不是炫耀的话说得太多有点得罪了陌尘了。
陌尘见状,知道他误会了,笑着解围,“顾老师,跟你开玩笑的呢。你也当真?”
顾彤宇听陌尘这样说,才略微松一口气。
“其实,我说的也都是实话”,陌尘道,“说来我是非常典型的‘半灌水响叮当’型,不像顾老师是有真才实学。你知道吗?我最大的本事就是哪怕只有一滴水,也会让人误以为我有一桶水。”说着陌尘笑起来。
听到这里,顾彤宇也笑起来。
“所以”,陌尘接着说,“像我这样的人其实倒挺适合糊弄学生,孩子们以为他们的老师饱读诗书学富五车,他们看到沈老师露出水面的冰山,以为这是冰山之一角,其实他们不知道,那是冰山的全部……”说到这里陌尘爽朗地笑了起来。
顾彤宇更是忍俊不禁,“陌尘,你真会拿自己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是真的。所以我不敢在人民教师的队伍中长久地混下去,很怕哪天就露馅了。”
“学生们都很喜欢你,大家都知道你是一个好老师。你辞职的这两年,许多学生和家长都还在念着你呢。陌尘你不做老师真是可惜。”
“哈,原来,江湖上还传着沈老师的名号?”陌尘打趣道,然后,她诚恳地说,“其实,像我这样散漫的人,根本是不适合做老师的。不知为何,顶着‘教师’那两个字就心怀恐惧。以前去学校上班,总会路过那间师范学校,每次看着师校的教学大楼上写的‘学高为师,德高为范’那几个字,我都会莫名的紧张,有马上要反躬自省的紧张,不知自己哪里可以称得上‘学高’?又有什么可以去做‘德范’……”
“那是陌尘你对自己要求太高。”
“没有要求太高,就是心怀恐惧,怕自己有任何的不良言行会给成长中的小孩子们带去不良示范。做老师的时候,我是连烟都不敢吸的。”说着陌尘为自己点上一支烟,她在顾彤宇面前一直是很放松的。
“别一直说我了,说说你吧”,陌尘转开了话题,关切地问顾彤宇,“这次考试怎么样?”
“考试的感觉还不错,不过……不知道能不能进入计划内招生。”顾彤宇的神色中有一丝暗淡。
“有什么区别?”
“计划外的会有很高的学费。”
“哦?多少?”
“一年一万多吧。”
说来顾彤宇已经工作几年了,应该可以存有这笔钱呀。
似乎看出了陌尘的心思,顾彤宇说,“虽然工作几年了,可学费还是一个问题……因为这两年爷爷身体不好,心脏出了点问题,去年做了搭桥手术,花去了一些钱……父母去世得早,我和姐姐从小是跟着爷爷长大的……”
这是陌尘第一次听顾彤宇讲起自己的家事。
但是寥寥几句后顾彤宇停了下来,好像没有再讲下去的意思。
“彤宇,如果考上了,无论是什么形式的都一定要去读呵。学费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可以借给你。也不用急着还,等你毕业工作了再还都不迟。”陌尘认真地说。
顾彤宇抬起头看着沈陌尘,有点意外,眼睛里掠过一缕惊喜和感激,然后,那缕光又暗了下来,只听他说,“我再想想办法,陌尘,无论怎样,非常谢谢你。”
第33节
日期:2010-03-3116:1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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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彤宇后来并没有向沈陌尘借学费。
导师为他争取到了计划内招生,所以免去了学费之忧。
顾彤宇没有借钱,陌尘把这笔本来就攒来买房的存款买下了她正租着的一套小居室二手房。
陌尘在一年多以前从家里搬出来,在距离她店子很近的地方租了一套小居室。
这样既方便她照管生意,也不会因为起居作息的不规律影响父母的日常生活。
租住了一年多,房东有意把这套四十多平的小居室出售,价格合理,几万元。
陌尘说的可以借给顾彤宇作学费的几万元其实就是她筹集的这笔资金。
现在顾彤宇不需要向她借学费了,陌尘就按原计划买下了这套小户型。
除了父母给她的那个家,自己总还得有个属于自己的可以遮风避雨的立足之所。
陌尘对经营自己的事业和生活似乎总是未雨绸缪的。
也不是说她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而是,她习惯了把人生的每一步都夯实了走。
事业已上正轨,生活暂无焦虑。
于是,有点蠢蠢欲动地想念“在路上”的感觉了,想念那些“行走的风景”——陌尘终于又有了时间来安排实施她热衷的旅游计划。
八月盛夏,陌尘参加了一个“西藏之旅”的团队。
去西藏看晒佛节。
本来是跟余佳约好一起参团去,可是临到报团了余佳工作的事情走不开请不了假,陌尘就独自前往了。
第一次来到世界屋脊的陌尘非常的兴奋。
飞机一降落贡嘎机场,高原独有的明澈透亮的阳光让陌尘感受到了什么是“没有阴影的家园”,一下子就爱上了这个“距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没有想到的是,这个雪域高原给了沈大小姐一个措手不及的下马威。
高原反应来势凶猛地让沈陌尘倒下了。
中招的原因其实非常简单。
就是在贡嘎机场通往拉萨市的途中,团队的旅游大巴两次停下来让大家在拉萨河还有雅鲁藏布江边拍照留念。
浩浩江风灌入薄薄的衣衫时陌尘并不以为意,只被江河两岸的风光深深吸引。
来不及地按动快门,品味着久违的被大自然震撼的惊喜。
到了入住的宾馆陌尘开始感到明显的不适。
头晕脑胀直至头痛欲裂。头重脚轻以至浑身乏力。伴随着反胃,似乎还有点发烧。
“是着了凉感冒了”,见惯不惊的导游小林诊断说,“这个季节从低海拔地方来到拉萨稍不注意就很容易感冒,一定要特别小心。”
她照顾陌尘吃了感冒药,去宾馆服务台给陌尘租了一个氧气袋,让陌尘卧床静躺休息,“千万不能起床自由行动。如果躺过了下午都还不见好转,就必须去医院就医了。”小林说。
沈陌尘被结结实实地吓着了。
她早就听说第一次到西藏的人最需防范的就是感冒。
在这样的高原感冒是有可能导致死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