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瑶珊也被曾卿的冷血无情震惊了,她不敢置信地盯着曾卿,道:“你就是这样对你妹妹我的?这孩子虽然没有出生,可她也是你的亲人啊,你居然对自己的亲人下手?曾卿,你果然变了,你为了那个死女人,想要把我们曾家给毁了!你杀秦晔也是为了她吧?哈哈……好好好,真好……”
曾瑶珊蓦然大笑,笑得凄然,曾卿默然不语,死女人?那个女人的确死了。
“谁?谁是死女人?”秦越不解。
曾瑶珊的笑声戛然而止,她有些尴尬,又有些懊恼,总之,许多表情在一张俏脸上五彩斑斓,扭捏万分。
“叶兰青。”曾卿冷冷地说,他仰头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秦越一震,眼中露出一抹痛色,口中轻轻逸出两个字:“阿娘?”
曾卿眸子轻颤,紧了紧袖中的拳头,曾瑶珊也安静了下来,她听过惠妃的名字,也知道惠妃的故事,叶兰青,古宁国的长公主,国破家亡之后,被秦晔纳为贵妃,次年生怡王秦越,后被容妃害死,她入宫的那一年,正是惠妃在宫里的最后一年,她曾与惠妃有过一面之交,那个女子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的哀愁,仿佛任何的事物都化不开那份愁绪,她站在桃树下,手抚在鲜嫩的花瓣上,似在思索,也似在伤怀。
曾瑶珊第一次觉得有一个女子,能如此地动人,兴许是那份独有的忧伤,也兴许是那绝伦的美貌,后来,曾卿破了燕国回来后,那女人死了,在漫天的飞雪里下葬,他的哥哥没有哭,也没有任何过激的举动,只是,曾瑶珊清楚地感觉到,她的哥哥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眼前的这个人,似乎根本就不是她的哥哥。
三人的思绪都回到了那个大雪纷飞的清晨,年幼的秦越,一身缟素,面色干净而苍白,没有任何的情绪,只是淡淡地望着远方,发上用一株干枯的桃枝插上,双手捧着金黄色的封侯诏书,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出了皇城,身后的脚印很快就被飞雪覆盖了,她的身影也只剩下一个小小的黑点,曾瑶珊没有想到,那个病弱的少年,会在未来成为令她心折的夫婿,曾卿没有想到,那个决绝的少年会变得成今日这般可怕,秦越更是没有想到,自己会变成这副模样。
仇恨和愤怒,就像是一种蛊毒,给了人无穷无尽的力量和特殊的能力,同时,也在慢慢地蚕食着人的良知和尊严,它们操纵着宿主,让她变成了魔鬼。
“阿越……”曾瑶珊轻唤了一声,她知道秦越定是想起母亲感到伤心,也为自己刚才那鲁莽的举动倍感歉疚。
熟料秦越的眸子死死地锁在曾卿的身上,审问般:“曾卿,你爱的,是我娘?”
曾卿不回答,只是低着头,看着面前的空茶碗,里面只剩下一些茶叶的残渣。
“那你……”秦越语气突转为凄凉,“当年,为何不带我娘离开这皇城?”
“如果你带她离开,即使我再也见不着她,至少我也知道,我娘在这茫茫神州的某个角落里,她也许在看桃花,也许在吹笛,也许在舞剑……”
“唯独不会是躺在那冰冷的墓穴里,与长明灯相伴……”
“曾卿,你可知道,你又多爱我娘,我就有多恨你。”
…………
曾卿低着的眸子里神情变换,他的喉头被什么哽住似的,想说什么,却又无力地放弃了。
几年前,他错过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人,多年之后的今日,他只能默默地忍受着责问而无法言说心中的疼痛,阿越,我该如何回答你,你才不会怪我?
也许,无论我做什么,今生你都不会原谅我。
“殿下,你若不想像你娘一样,便放弃这些执念,与我好生合作。”曾卿语气依然强硬,让秦越心下怒火更甚,不过她并没有被怒火冲昏头脑,而是迅速地心里盘算着,今日她是要压下曾卿的势头,让他处于下风,自己则可乘势提出让冥夜先护送南宫凝回燕都,与那些燕国旧部会和,让司马璟留在京中,作为人质,可是以今天曾卿这般油盐不进的态度来讲,似乎没什么成功的可能性。
秦越正要说话,青枫忽然匆匆地进来,跪地道:“殿下,客栈走水了,请殿下速速回去。”
“走水?”秦越瞬间明白了什么,站起身来,道:“实在抱歉,今儿发生了这种事情,不能陪两位尽兴了,改日本王定专门设宴,来此赔罪!”
作者有话要说: 帮我捉虫
☆、妄念
悦来客栈的神奇走水,让老板谢无常无比心痛,他对那些泼水的人们指指点点,又催又骂,差点用鞭子去抽了,只可惜悦来客栈还是毁于一旦。
“凝儿呢?”秦越一下马,就急急地问起了南宫凝的去向,谢无常哑哑地回道:“已被送回宫里了。”
秦越松了口气,道:“毁了就毁了,本王拨点银子给你,再盖一座便是。”
谢无常无奈地叹了口气,秦越的银子都是他赚的,她也不过是慷慷他人之慨罢了,花的银子还得走悦来客栈的账上走,笔笔让他肉疼啊。
秦越潇洒地跃上了马,打马拐了几道弯,到进了一条巷子,这巷子黑咕隆咚的,再明亮的月光也无法照亮这里,秦越□□的马摸索着往前走,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尽头。
尽头是一座小院子,院门没有上锁,院中长着深深的杂草,似乎荒废了许久,秦越借着半明半暗的月光,看清楚了里面大致的格局,陈老二办事果然妥当,找个这样的地方见面,那些监视着她的人只怕想破了头都未必想得出来。
秦越摸了摸剑柄,大步走了进去,枯黄的草在凄风中窸窸窣窣作响,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和孩子的哭声,几缕阴风刮过,一边的侍卫打了个寒战,秦越却异常兴奋,陈相云选择在这里见她,定是有异常重要的事情要与她商议,不出所料的话,一定与战事有关。
一个黑影在窗户口晃动了一下,又消失了,秦越让侍卫留在屋外,自己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
“见过殿下。”陈相云的声音在秦越的脑后响起,随即屋中大亮,秦越回头,陈相云正跪在后面。
“起来吧。”秦越转过身去,“有何事找本王?”
“今日相云得到线报,贤王秦牧要引戎狄入京师。”
“什么?戎狄?”秦越皱了皱眉,秦牧找了半天的帮手,居然最后找的是戎狄?
陈相云点点头,秦越嗤笑道:“戎狄人重利轻义,好勇无谋,不讲信用,他纵使是真的起兵成功了,只怕还没坐上皇位,就被戎狄人给割了头去。”
“没错,贤王此举的确是引狼入室,这对殿下来说,是个好机会。”
“说来听听。”
“殿下与曾将军定了约,却也不能完全相信他的承诺,我们必须做好准备,所以,可以假意联合贤王,助他引戎狄入京师,逼曾卿灭之。”
“你的意思,是引他们两人相斗?”
“正是。”
秦越摇摇头:“曾卿那个老狐狸没这么容易中计。”
陈相云笑了:“曾将军再狡猾,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有弱点,那便是贪欲。”
“曾卿也有贪欲?”在秦越的印象里,曾卿生活简朴,无欲无求,似乎是个无懈可击的人。
“曾卿为了皇位,可以压下所有的欲念,正说明其对皇位的贪欲比起殿下要更强,所以,他会为了达成目的而不择手段,相反,殿下现在还做不到。”
秦越眉毛挑了挑,心中虽然不悦,却也没什么言辞反驳,她的确做不到为了皇位不择手段,南宫凝是她最大的软肋。
曾卿对南宫凝下手可以理解,但是他居然对曾瑶珊也毫不手软,甚至要残忍地杀掉还未出生的孩子,其手段之狠辣让秦越都叹为观止。
如果曾卿最后得不到皇位,他会是什么样子?
秦越长长地叹道,她对曾卿总是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也难以对曾卿下狠手,否则以她的手段,早就让青枫和冥夜寻个法子,让曾卿死于非命。
陈相云顿了顿,继续说:“很明显,殿下许他的南安封地,根本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他答应与殿下合作,也只是为了拖住殿下,殿下不如将计就计,佯作相信,将王妃送给曾卿……”
“不可。”秦越断然拒绝,南宫凝不应该成为她□□的筹码,无论发生什么,她也决计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陈相云淡然一笑,道:“殿下可知,前几日燕国的旧贵族已联名写了血书,要求南宫凝重回燕国,领导燕国旧部复国。”
秦越惊疑:“什么?为何本王没有听说?”这几日,南宫凝神思恍惚,秦越与她说话时,也总是走神,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秦越多次询问,南宫凝只是推脱照顾秦安有点乏了,秦越也并未生疑,因此,当她听到南宫凝竟瞒着她这样大的事情时,纵使是一向对南宫凝宽容迁就的秦越,也禁不住起了怒火。
她为什么要骗我?秦越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样的大事,南宫凝居然一点都没有透露给自己,她究竟在想什么?难道她想悄悄地离开,将自己抛在这里,一个人回那燕国旧地?
秦越的表情在陈相云的意料之中,那份血书是公子白忙活了许久,才说服了所有的燕国旧贵族签了这份血书,他要让秦越自己将南宫凝彻底地从心里抹去,便要从互相猜疑开始。
陈相云没有经历过轰轰烈烈的爱情,他将那人生百事都看得很淡,所以在旁观的过程中,也想得通透,那些曾经爱的要死要活、许下海誓山盟的人,最后都是因为互相猜疑而决裂成为陌路,多年后,当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谁还会想起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恋呢?
岁月,红尘,爱恋,皆是妄。
“殿下,若是南宫凝要复国,须得回到燕地,要想领导大军,司马璟是最为关键的一环,没有司马璟的号召,那些士兵是很难为长公主效力的,想要司马璟效忠最好的法子,殿下应该比相云知道的多。”
秦越扫了他一眼,沉着脸道:“陈老二,你知道得太多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陈相云敛眉拜道:“殿下若是想杀相云,早就杀了。”
秦越忽的哈哈大笑起来,道:“陈老二,难怪公子白极力赞美你有千古一相之风采,今日本王才知道,这千古一相,是个什么模样!”
“陈老二,本王今日答应你,本王要做那千古一帝,让你这千古一相名垂青史!”
秦越黑亮的眸子炯炯闪光,仿佛天下已在囊中,探手可得。
在叶兰清被害死的前一年,院子里,桃花开尽,落红满地,残香弥漫,叶兰清穿着一身素衣,纤瘦的手指从石桌上捏起一片残红,将它纳入口中,静静地含着,似乎从那花香里,她能回到过往的时光,能唤回死去的灵魂。
年少的阿越从庭院外跑来,她拿着曾卿送给她的小木剑,神采奕奕地停在叶兰清的身边,小心地唤了声:“阿娘,今天大将军又教了我一套剑法!”
叶兰清回过头来,看到长得愈发英挺的秦越,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忧伤,秦越没有探究叶兰清变幻的神色,她将那小木剑递给叶兰清,剑身有些粗糙,上面的字也刻得歪歪扭扭,不过看得出来,是被精心雕刻出来的,剑身上有一处泛着深深的红色,似乎是鲜血的印记。
“阿娘,大将军说,如果想要做一个优秀的将军,要上阵杀敌,要建立功业,要保护自己爱的人!”
她指着小木剑,挺直瘦弱的身板,一副雄赳赳的样子:“阿娘,我对大将军说,我不要做那将军,我要想做帝王,像父皇那样,开疆拓土,建立霸业王图!阿娘,阿越要做那千古一帝!”
叶兰清眸子一闪,从不愿主动开口与秦越说话的她,居然脱口而出问道:“为何?”
秦越拍了拍胸脯,道:“阿越要为阿娘打下那万里河山,要给阿娘一个太平盛世,要让阿娘成为世界上最尊贵的女人,不再受到那些宫妃的欺负,尤其是三皇兄的母妃!阿娘,阿越要在这天下的每个角落都栽下桃花,这样你思念的人就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