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过,我去过人类世界无数次,我甚至在某段时间内被父亲痛恨,被哥哥的母亲看不起而被迫流亡人类世界三十年。
我的名字叫普罗修斯,和希腊神话里宙斯的兄弟普罗米修斯只有很小的差别。
我是梵卓四代血族和人类的混血,阿波罗同父异母的弟弟,曾经父亲心中的耻辱,如今梵卓家族的亲王,军部权力的最高掌控者。无人知晓我是一个混血血族。
对于我的哥哥,我一直抱着复杂的感情。一方面,他是我孤寂的童年中唯一一个理会我,和我说话,教我使用灵力的人,我爱他;另一方面,他深受父亲乃至整个家族的宠爱,对于像弃儿一般的我,他的存在无疑是对我的讽刺。所以,每当看到他被万众簇拥,像个骄傲的帝王,而我只能在角落里如同隐身人一样默默藏匿的时候,我恨他。
有时候,我看着他落寞的神色会一阵阵开心,因为他终于和我一样孤独了。
我的孤独在于我是父亲的耻辱,一个混血的血族。在那个年代,混血血族哪怕灵力比人类血族要强大,但地位却低得多。为什么?因为人类对血族的迫害,和血族对人类的蔑视。我们被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于血族而言,我们带有低贱的血统,于人类而言,我们是吸血的魔鬼。是的,我知道,人类将我们称为吸血鬼,毕竟,我出生的时候,人类与血族的光荣战争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他的孤独在于……说来可笑,竟是他天赐的异能——不怕阳光,而且在阳光下会更为强大,这也就是我称他为我的“太阳神哥哥”的原因。
大部分的血族都害怕阳光,只有纯血血族不畏惧阳光。贵族血族有一定的灵力可以抵抗,但长时间在阳光下身体机能将大打折扣,在成为亲王以前,我也是如此。
我的身份注定我只能是个Level B,无论我多么努力地往上爬。对于这点,我很不甘心。
但他却不同。他天生不畏惧阳光,甚至在阳光下更加强大,可以爆发出惊人的灵力当量。对于这点,其他血族的态度可以用五个字来概括,那就是羡慕嫉妒恨。
因而,带着天赋异能的他成了血族中的异类,别人都害怕他,正如耗子害怕猫一样躲着他。因为那些人很清楚,阿波罗到底有多强大。
阿波罗,我的哥哥,竟然因为别人求而不得的天赋而苦恼。当他向自己的父母倾诉这一切时,得来的却是满不在乎,甚至为此而倍感骄傲的回答——
“阿波罗,你生来高贵,这是属于纯血的荣耀。”
父亲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温度,就像我们冰冷的身体一样,不同于人类的温暖。他说道这些的时候,还瞥了我一眼,仿佛在看卑贱的仆人一般地在嘴角扯起一丝轻蔑的、鄙夷的冷笑后收回了目光。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对他显而易见的蔑视作出任何回应,而是默默走远了。场景最后的画面是阿波罗咬着嘴唇,朝父亲深鞠一躬:“亲王殿下,我懂得了。”
彼时的他尚未成年,也不是日后呼风唤雨的梵卓亲王和长老会首席,只是一个虽然天赋异禀但是也会苦恼也会忧虑的普通少年。
只是……伟大的亲王殿下才不在乎这些呢,既然他对自己的纯血儿子都可以如此,那就更别提另一个身份见不得人的儿子了。
即便他们是父子,阿波罗依然恭敬地称他为亲王殿下,而不是父亲。
后来,我常常看到,无人之地,荒无人烟的海洋之上,我的哥哥像疯子一样肆意发泄着,用滔天灵力卷起狂暴的风浪,将他周围的一切化为乌有。
他做这一切时不断发出令人胆寒的嘶吼与咆哮,双眼赤红犹如我们赖以生存的鲜血,带着暴虐和恐怖的疯狂,一点纯血血族的高贵优雅也无。他表面有多平静,多温和,多善解人意,多符合一个社交场上的宠儿的形象,内心就有多暴躁,多孤独,多压抑不堪,仿佛一头困在笼中的野兽。
我知道他的痛苦,应该说,我比他更懂得这种滋味。起码,他还拥有一个令人艳羡的身份和出众的天赋,而我,什么都没有。
在我的哥哥成年后不到十年的时间里,因为我不慎得罪了哥哥的母亲,我被家族所抛弃,被迫流亡人类世界三十年。
事情的起因仅仅是有一天当父亲在众人面前高谈论阔时,我走出来,为混血血族说话,因为我必定为自己奋战,否则将一无所有。
如此,便触怒了我那对于纯血主义的推崇比起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所谓“母亲”,她勃然大怒,指责我散布谣言,丧心病狂,背叛家族,妄图颠覆纯血,颠覆梵卓伟大的贵族统治,应当被逐出血族。
尤其是,她最后加了一句,我表现出亲敌的政治立场,或许是人类的间谍。
她罗织的这些罪名样样都触动了长老们的神经。况且本来父亲一直看我不顺眼,自然在“母亲”的操纵下,我被无情的放逐了。封印灵力,抽取大量鲜血,我受到了政治犯的待遇,而我尚未成年!
然而,即使那时除了哥哥和他的父母,也无人知道我是混血。或许是因为我从小就在黑暗和孤独中长大——父亲不让我接触任何人,那样会暴露他的耻辱印记,阿波罗说我身上总有股很冷的气息,让任何人都不敢靠近。至于哥哥的母亲,我猜测,她并不是不想说,但伟大的亲王殿下决不允许这件事泄漏。
别人都畏惧我们兄弟俩,畏惧他的天赋,畏惧我的气息。
如果你不仔细看,甚至区分不出我和阿波罗。我们都完全继承了父亲的容貌,金色头发和蓝色眼睛,所以我才一点都不清楚我的母亲是什么样子——因为完全无迹可寻。
如此,我被逐出血族,在人类世界里艰辛的生活。那时人类还处在贵族政治的阶段,于是我这样一个来历不明又无权无势的“人”自然不被当回事。马夫,仆人,工匠……这些一般血族都不一定会去从事的职业,身为四代血族后代的我却要如此屈辱去做,为了活着而竭尽全力!
那种痛苦,我永远都不想再回忆!
那种滋味,我永远都不想再尝试!
站在寒冷的巴黎街头,我攥紧拳头,对着自己暗暗发誓,我一定要得到无上的权力!
来自东方古国的先贤庄周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
多么讽刺可笑,偷窃小东西是罪犯,偷窃大到国家竟然会成为留名青史的王侯将相。
正如杀人,你杀一个人,那是杀人犯;你杀了无数人,便成了战争英雄。
所以,问题的实质不在于你做了什么,而是处在怎样的地位上。
于是,向着这个目标,我一直隐忍着,努力着,一步一步往上爬。世界是属于那些长老的,也是属于那些人类的,但最终它会是我的!
我所需的,就是不断的努力,不断的等待。我一直相信着,我的时代终将到来。
就在我被放逐人类世界的时候,讽刺的是,那放逐我的高贵纯血血族女人的儿子——我的太阳神哥哥居然来找寻我了。
我想,或许是他真的太过孤单,或者,对于我这个所谓的弟弟抱着一份近乎惺惺相惜的手足之情——我们一样孤独,一样另类,一样需要关怀。虽然,原因不同。
但他所不知的是,这样多年的磨难和痛苦,我根本不会相信任何情感。因为,对于我这样一个血族社会所不容,人类社会也不接纳的人而言,哪怕活着,也是需要困苦的挣扎,忍受着屈辱,品尝着孤独,体味着黑暗。哪怕,他和我一样孤独,他却是万众簇拥的统治者,高高在上的纯血,而我是无处可去的影子,任人践踏的混血。我的地位,甚至连那些之前一点血族血液也无的人类血族都不如。哪怕,我的父亲是力量强大尊贵的亲王,我也拥有着平民甚至勋爵们不及的灵力当量,和哥哥一样俊美的容颜,但我终究是那位大人物的污点,就如王室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一般。我宁愿,宁愿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血族,哪怕普普通通的人类,至少我还可以得到一点点温情和眷顾。
然而,我已经不需要了。哪怕给予我,我也不敢再接受了。
阿波罗固然灵力强大,固然天赋异禀,但血族内部的禁忌却制约着他——他不可以随意泄露自己身为血族的身份。因而,他不能随心所欲的使用灵力,起码在人类世界里是如此。尤其是光荣战争的战火烧遍欧罗巴,人类占了上风,血族因为人数不多和家族内讧节节败退,他自然不敢暴露身份。于是,本就是茫茫人海,加上他从小生长在权贵之家,对于下层血族都接触甚少,何况是人类呢?自然,找寻我成了大海捞针的困难事情。我知道,他在人类世界也吃尽苦头,因为找寻我是秘密的,他不能动用任何属于自己父母的力量。
就是在找寻我的过程中,他遇见了那个女人,银色的头发,翡翠绿色的眼睛,容颜并非绝美,灵力也算不上多么出类拔萃,但却在灵力控制上造诣不浅且本人极富魅力的茨密希纯血血族达芙妮。自此,也拉开了我们兄弟二人之间的命运帷幕,权力游戏。
你追我赶,所向往之人的爱情,权力的巅峰都是我们心之所向。究竟鹿死谁手?彼时的我们,谁也没有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普罗修斯,说真的我不知如何来说,当你看到你的朋友,你的兄弟姐妹光芒万丈,而你却只能活在他/她的阴影中时,自然就了解普罗修斯的内心了。而且,这不止一回,一直如此,无论普罗修斯多么努力,都改变不了这些时,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Eposide 5 权力游戏(中)
(注:本章为普罗修斯第一人称自述。)
1233年初春。
一辆马车驶过寒冷的巴黎街头,油灯的火苗在风中摇曳着,橘色的光并不明亮,只是像动物的呼吸明灭着。随着马车驶过带起的风,火苗剧烈地晃动着,恰似我此刻的心情。
我看到了阿波罗,这是在尼福尔海姆一别后,我第二次看到阿波罗的身影。
在我离开家族后三年,阿波罗终于来寻找我。他曾经以为我只是出去两三年就会回归,然而随着时间推移,他越来越觉得这想法荒谬。是啊,只要他的母亲有一天活着,我就不可能回归,不是吗?
因为我是梵卓的罪人,企图颠覆贵族政治的政治犯。原本我的命运是死亡,被绑在火刑竹上活活烧死。这种残忍的刑罚毫无疑问是从人类那里学来的,因为之前血族的死刑只有抽干血液或者灵力。然而,自从茨密希家族的道格拉斯亲王用火刑处决了他的反对者之后,这种在人类社会里大量用于处决宗教犯的刑罚就被引入血族,成了政治犯的专有刑罚。非常讽刺的是,道格拉斯这个名字源于苏格兰盖尔语,意为“幽深的水”,但就是这个有着和熊熊火焰相反的,寓意为“幽深的水”的名字的亲王将火刑引入血族。当第一个血族被绑在火刑柱上活活烧死,不断发出凄厉的喊叫后,火焰烧遍了血族大地,正如烧遍了中世纪的欧洲,四处皆是浓烟滚滚,和那一张张被火光映亮的脸上绝望的神情。
当然,彼时的我是不知道这些的。我所知道的,只是在所谓的“母亲”煽动下,长老们一致同意将我放逐。直到后来,我的父亲临死之际,在我率领的背叛他的亲卫军们闪亮的剑尖下,他愤恨地说:“早知道你这个杂种会如此,当初就不该听阿波罗的只是把你逐出血族,应该把你绑在火刑柱上烧死!”
回答他的是我冰冷的笑容,空洞的瞳孔和背叛他的亲卫军一剑一剑砍在他身上的声音。在我的设计下,他中了毒,根本无法使用灵力。他将眼睁睁看着我,这个他一直所看不起的杂种儿子,梵卓的耻辱是如何带领着他最信任、最忠心的亲卫军用精钢宝剑将他千刀万剐——那不是普通的剑,是他的属下们附有灵力的武器。虽然它们不及灵器那样锋利,但丝毫不影响使用效果。我甚至希望那些剑能够更钝一些,那样他会死得更加痛苦。
随着那些士兵挥动的利刃一道道落下,他喊叫着,痛苦的在地上翻滚,污渍将他华丽的黑袍染得一塌糊涂。我穿着梵卓红黑相间的军服,静静地注视他。原来,是阿波罗,是我的哥哥救了我。
我心里对于所爱之人被他抢走的愤恨突然间少了些。没有他,我甚至都不能站在这里,手刃我那名义上的父亲,实际上的仇人。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此刻,我正和一位法国贵族坐在马车里,他就是查理,后来的西西里国王。他的哥哥,就是如今的法国国王,卡佩王朝的第九任国王路易九世,绰号“完美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