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美燕维持着因话说一半而张着的嘴巴将近几秒钟后,“哦”了一声后闭上了。她本来确实是打算问问严可要接美月去名都花园,也就是严可爸爸严景天的住处,也是严可最初的住处,还是自己家,抑或是回尚美?严可的接话与她心里的答案重合后,林美燕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看来严可还是不敢面对过去。
晚间,林美燕拿着灌装饮料走到房间门口,看到严可正躺在床上轻拍着美月的后背哄她睡觉。林美燕有点感伤了笑了下,她想,这世界上的事儿真是没有两全其美的,让严可对厌恶了三年的严美月的友好相处竟然是用最亲爱的奶奶的死换来的。或许是出于内疚,或许是出于孝道,不管怎么说,在林美燕看来,这也还算值得,毕竟老人家那么大岁数了,近几年驾鹤西游也是预料中的事情,不过要不是因为之前的悲剧,也不会换来严可对严美月之后的友善。她们都还是孩子,她们都还有几十年要活的,真要是亲姐妹之间老死不相往来,对家里的任何人来说,都是沉重的心情。不过林美燕对严美月也没什么好感,要不是因为这个小丫头,她的阿姨也就是严可的妈妈也不会出那场车祸。要不是因为之前姨夫对自己还不错,还有自己亲妈都莫名其妙地大度对待出了轨的妹夫——严景天,她真没有这个好心收留这个小女孩。
严可抬手看了看时间,10:36。她轻轻地坐起身下了床,推辞了林美燕手里的饮料,并顺势将她推到门外,将门轻轻关上。.林美燕赶忙开口问:“你不会是要回尚美吧?”严可看着林美燕“嗯”了一声后又说:“明早我来接她去幼儿园,这几天先让她在你家吧。”林美燕又赶忙说:“这可不行,她要是半夜醒了肯定找你的,我又不会哄孩子。”
“你陪着她睡就行了,她不怎么闹。”严可边说边向客厅门走去,到了鞋架处,准备换鞋。林美燕追过来:“严可,你非得回尚美不可么?你是有要事要办还是怎么的?”严可手里拎着鞋,杵在了原地,若有所思。所谓要事,确实没有,要回尚美,在她看来也是自然而然地事情,只不过林美燕这么一问,倒让她有点恍惚了。
“她不至于吧,我不也是整天一个人住么。”严可抬头看着林美燕,她知道她嘴里的“她”说的是叶韵儿。严可思考了一会儿,将鞋子放回鞋架,走回客厅,对林美燕说了句:“我去洗澡。”
林美燕看着严可的背影,有种不知出处的胜利感,或许是来源于对叶韵儿的挑战成功吧,而事实上,叶韵儿不过是林美燕的假想敌,归根结底,是林美燕对严可的保护欲,再傻的人也知道,能伤害自己最深的人,往往是最亲密的人。林美燕有点恐怖严可对陌生人的过度关心,她怕她会被人骗,怕她受到伤害。
叶韵儿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睡不着。林美燕的不善到访让她今天的心情一直没有好转过来。严可还没有回家,傍晚的时候也听到林美燕对着电话讲说要去接个什么人。叶韵儿翻了个身催眠自己:“快睡吧,快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手机短信铃声响起来,叶韵儿从床头拿起手机。
“我这几天晚上不回了,麻烦你帮我照顾下partner,记得把门窗锁好,如果实在害怕的话,叫笑笑或者别的朋友来陪你住几天吧。”
叶韵儿看着严可发来的短信息,莫名其妙的就有点胸闷加上小失落。她快速地拼了“嗯”字发过去,便倒头就睡。
严可洗澡的时候想了好一会儿,叶韵儿胆小的程度自己虽然知道,不过放下美月一个人在燕子这里,她确实不太放心。燕子生活太随意,脾气又耿直,狐朋狗友一大堆,疏忽到美月让她碰个那伤这伤的不是没有可能。若是带着美月一起回尚美,严可刚刚有这个想法就用力摇了摇头,她没有这个勇气,看见美月的脸已经是一种煎熬了,要是带着她回尚美,她一定会想起之前的种种事情,每天面对着奶奶的房间和美月的脸,她非精神崩溃了不可。严可再三考虑后,还是决定留在林美燕家几天,于是就给叶韵儿拼过去了那条短信。
作者有话要说:
☆、浅浅地思念——(上)
你可以说这是巧合,也可以说是念力的反作用,在严可心里希望这几天独处的叶韵儿相安无事的时候,同事的无意聊天却让她有意的存在了脑海里。
“天啊,真是要被气死了!我钱包里的手机才买没多久,钱、银行卡都没了,关键是身份证都给我拿走了,你说现在干点什么事儿不都得用身份证啊!这可恶的贼真是气死我了!”一个同事愤愤地讲到。
“我看你还是谢天谢地吧,现在这入室的贼啊都很可怕的,没把你连奸带杀就不错了!你说你也是,知道锁卧室的门怎么就不知道把包拿进卧室,放客厅这不是招贼偷么!”另一个同事劝解到。
“我这不是忘了嘛,再说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
“我看还是你那小区治安不行,楼层又低,贼顺着墙就爬进去了。”
同事们的一句一句听在严可耳朵里,说不上心惊肉跳,也让她惴惴不安。她盯着电脑屏幕没有任何操作一段时间后,起身走向了楼道口。
叶韵儿正拿着镜子照着自己发肿的眼睛,顺便看看里面有没有太多的红血丝,就听见手机铃声响起来,她低下头瞧了一眼办公桌上的手机屏,叹了口气,放下镜子,拿起了手机。
“喂。”一如昨天没精打采的语气。
严可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昨天没事吧。”
“哦,没事。”叶韵儿简短回答。
“嗯,那就好。”
“嗯。”
又是如昨天一样的相互沉默,叶韵儿知其原因,严可不知。她想,叶韵儿并非小气和无理取闹的人,不可能因为自己在外住几天就赌气,可这不同往常欢乐的消沉情绪,让严可百思不得其解。
“那个…没有别的事儿的话,我先开早会了。”又是叶韵儿最先打破沉默。
“好。”严可挂断电话,皱着眉头向窗外望了望,轻叹了口气朝办公室方向走去。
叶韵儿放下电话,心里有种莫名的委屈与内疚。内疚是因为她知道用这样冷漠的态度对待严可不好,只不过自己不开心地时候真的笑不出来,严可不是她的同事,是一起居住的人,她不想跟她也像对待同事一样,整天带着个微笑面具假惺惺地皮笑肉不笑。更何况俩人之前的相处模式一直“以真见真”,或好或坏地都无半点客套与演技。委屈是来源于林美燕,再加上昨晚剩下自己孤单一个人,害怕孤独、漆黑和安静的叶韵儿突然就特别想家,想着想着还哭了一通。她觉得自己在这个陌生的城市连个可以依靠的亲人都没有,朋友再好、同事再多,也都早晚以家庭为首,能在自己需要的时候无所顾虑地陪在自己身边的人根本就一个都没有。朋友是什么,朋友就是能帮你忙的人,而不是像爸妈一样无私地全权料理你一切的人。叶韵儿一个人孤单单地没有着落,那种心无所依的流浪感让她的内心倍感凄凉。
开完晨会,叶韵儿拿起手机给凌笑笑拼了个短信:
“晚上有事吗?严可不在,来我这住吧。”
“今天叔叔出差回来了,外住估计不行,我可以过去陪陪你。”
叶韵儿失望地叹了口气,又有点欣慰,勉强的弯了下嘴角,手指在手机上按着:
“好,那你下班过来吧,我正好有事儿跟你说。”
叶韵儿将手机放下,杵在办公桌前将S城内最亲近的朋友的名字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周蕾、小春,也就她们了,不过都受婚姻的和孩子的束缚,不能彻夜不归的。叶韵儿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趴在了桌子上。
晚上凌笑笑过来,叶韵儿把严可前几天交代的事情跟她说了一下,本以为凌笑笑会瞠目结舌,抓狂一番,没想到她倒是极其淡定地说:“我想到这了,那天刚完例假没两天,没到排卵期,应该没事。”
这下换叶韵儿瞠目结舌了,这到不仅仅是因为凌笑笑的话,更是因为她淡定的态度。叶韵儿在心里暗自感叹:笑笑你的定力真不是一般的强悍,隐忍的性格真是体现在各个方面,感情也不例外,想起那天像个疯子一样失魂落魄地她,叶韵儿这才反应过来:嗯,这才是真正的凌笑笑。
一半出于好奇,一半出于担忧,叶韵儿还是开口问:“你那么喜欢他啊?才认识一个多月啊。”
凌笑笑有点勉强地笑笑说:“你也知道,我相亲都不下三十回了,没遇见几个像样的,这个人给我感觉真的挺好的,是我想找的那种类型。而且咱们现在的年龄,回老家已经不好找到合适的,不是有毛病就是二婚,我这次…真是怕错过了。”
以身换心,似乎都是女人走到绝路时最常用的一步,叶韵儿不也曾经这样过吗,可是到最后呢,除了践踏了自己的尊严和被人放弃外,它对挽回感情根本起不到实质性的作用。叶韵儿哀叹着凌笑笑的傻,也竟然有点畏惧她的现实与手段。一个再传统不过的女人也能用自己的初夜留住男人的身和心,叶韵儿在心里唏嘘了下,她有种汗毛立起来的感觉。
这就是叶韵儿与她舍友三年,合租三年,一共同居了六年却仍然抵不过舍友关系才一年的柳小春的原因吧。小春的纯真与心善无人能及,她才是真正的出淤泥而不染的心灵朵莲,而凌笑笑固守与坚持的纯洁不过是还没有找到能与之匹配的人,所谓的为爱情倾尽所有,断然不是这种情况。此时此刻,叶韵儿不知道对凌笑笑是敬畏还是怜悯。女人,都是傻女人。
送走凌笑笑,叶韵儿关好门,转过身,眼前便是清冷寂静的客厅。她想起之前每次自己有点什么事情都会坐在沙发上与严可讨论一番,似乎这都已经成为习惯,只是今天,有话想说,却无人可寻,她的心随着低落的心情一下子沉了下去,惆怅落寞地走回了卧室。
严可陪着美月在客厅看动画,林美燕拿着水果走过来弯腰放到了茶几上。她偷瞄了几眼严可气定神闲的脸,顺便坐下,犹豫了好一会儿有点不自然地问出口:“那…跟你一起住的那女孩是谁啊?”
“叶韵儿,其余的你去我家的时候应该就问了吧。”严可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回答。
林美燕撇了撇嘴,有点不服气地说:“我这不是关心你嘛!能让你严可主动领进家门的得是多有能耐的人。”
“不是人复杂,是你想的太复杂。”
“那可未必,现在的人都能装的很,装无辜啦,装乖巧啦,装清纯啦,装处女啦…这社会,不装装小三怎么能扶正…”林美燕嘴里的“正”字发音只到一半,就被止住了,连同她正包着橙子皮的手,也可以说是整个身体都僵在了那里,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严可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波动的情绪与动作,她只是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后抱起美月去了卧室,对美月说:“该睡觉了。”
林美燕看着严可的背影,懊恼的拍了下自己的脑门,抱怨了句:“我这破嘴!”
很多事情我们都是听起来轻巧,但若真的处在其中去切身体会,那种痛苦与绝望,并不是只用“难受”这一个词就能形容的,当然也不是像人们经常劝慰别人时常说的“都会过去的”那么容易就过去了。严可对出轨的爸爸的恨,对长的像继母的严美月的厌恶及怜悯,对奶奶的深度愧疚以及对本不该出现车祸身亡事故的妈妈的深切思念,这统统的感受全部都放在一个如拳头般大小的心里,换做任何人也会有些承受不住的吧。
严可躺在床上轻拍着美月的背,她想起刚搬进金海园不久的时候,一个陌生号码给她来电,持续响了好几遍,不祥的预感却让已经有些烦躁地严可接起,电话那头一个有点乡下口音的女人慌忙地喊道:“严可?你是严可是吧,我是严先生家里的保姆,你妹妹发高烧了,这么晚了我实在是找不到别人了,你能不能过来一下啊!我都不知道她怎么了,已经吐了好几次,又拉肚子的,这可怎么办好啊,这是怎么了啊……”
那个女人在电话里没玩没了的自言自语,说的乱七八糟,严可听清了要点,只是她在犹豫,在纠结要不要过去。手机早已经随着她落在被上的手而安静起来,严可坐在床上发怔,她咬了咬嘴唇,长长地呼了口气,翻开被子下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