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陈素你又要睡觉了?睡睡睡就知道睡,跟头猪一样!”
我泪目,报着慷慨备死的心态摁了手机,谁知又有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竟是郑昕,她讶异于我疲惫的声音。
“怎么了?考试不顺心吗?”
“没……就是脑子很胀,很累。”
那边沉默半响,正当我准备听完她安抚的话再拜拜的时候,她却说:“出来吧,市图书馆老地方……我有东西给你。”
在爸妈异样的眼光中,我抽了几张钞票揣着手机去了图书馆。
从六楼电梯门出来,我看见郑昕坐在阅览室外的椅子上,一身牛仔连衣裙,看来也是回过家了。
“进去找位置吧,刚刚还没有空的。”
我跟在她后面,慢慢地走。说不出什么原因,脚步异常沉重。
最后我们找到一个偏僻的沙发坐下——反正也没准备看书。
她扭头拿东西,长发虽已扎起,还是有着轻盈的香气在我鼻尖挠动着。
“这是欧阳给你的,收拾回家那天。”
双手捏着普通的土黄色信封,我突然有些胆怯。
“我没给你,也让你室友保守秘密……因为那时快考试了,我怕你受到影响……我自作主张了,对不起。”
我没打断她的解释,看到拆过的封口,问她:“你看过了?”
这显然不是她的作风。我在一片寂静中,在满腹的狐疑和焦虑中展开信纸。
“陈素,我是欧阳。我没有写过信,你就将就着看吧。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样的形式是不是对的,我只知道我想这样写,然后让别人带给你。我知道你也不愿意看见我。你很讨厌尴尬,我知道。如果我不写,一些话你永远也听不到吧。
陈素,没想到,这一年多我也习惯了与你分开的日子了。这样也挺好的,因为六月考完我也要走了,到更远的地方,这样的话我会感觉容易一些。
陈素,如果我当初没那么任性地说让我们在一起的话,现在会是什么样子?或许我当初不该那么冲动的,只是我真的做不到看着你而不说那些话。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其实不错的感觉,你说是吧?
我想说,我喜欢你。因为喜欢你,所以想瞒着一些事情,我不想对你说我妈的事,瞒着瞒着,我怕你发火,怕你说我自私什么的。我也觉得可耻,真的,太可耻了……我希望你的家人不会再受到外界的干扰,你在乎的一切都能变得很好,我不应该再参与,不应该再摧毁你拥有的美好的东西。
所以我擅自做了决定,就像一个阴暗中的操纵者一样。我看见了意料之中的所有,我想得到的结果。这时候让你知道,只是因为不想让你再自责下去。我懂得你的弱点,你的底线,而我不想成为你新的弱点,你的障碍。
在我们之间还没完全失控的时候,我想放开,让一切就回归原点。
请你忘了我这个怪人吧!你还是那个没有遇见欧阳晔的你,不再去经历本与你无关的遭遇。”
捏着这张没有格式的几乎字字句句我都想反驳的信纸,手轻微颤抖。我压抑着哭声,在这样的场合里很小的声音还是被放大了。
昕在一旁茫然失措,嗫嚅:“我就知道……”
我艰难地抹抹眼泪,说,我们走吧。
路过她家,两人尴尬地站在楼下。
“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打开它,明知道这是不对的。”她好看的嘴角挂着苦涩的笑。
“可能,我太急躁了吧。”
“急躁?”我抬头,脸边传来猝不及防的温热触感。
像精致的手帕一角,指尖温柔地抵在我红红的眼角。出神之时,她竟又贴近,在我左半边脸颊上落下一吻。
逆着夏日的光,我还可以清晰地看见她疏而修长的睫毛,迷雾般的瞳孔。
“毕业快乐,”她露出一丝羞怯,“无聊了就来找我。”
沉默许久,我轻轻摇头对她说:“阿昕,有些事情可能不是你自己想象的那样的。”
她也对我摇摇头,笑着走进了门。
我们都太年轻,以为那就是爱情。等到真变成了爱情,又开始畏惧。
作者有话要说:
☆、(四十二)
统考结束的第一个夜晚,彻夜失眠。大脑如老旧的电影放映机,持续地播放破碎、无序、模糊的画面,好像在向我展示当时未注意的细节,让我醒悟曾错过了一些本应被宝贝的温暖。
全身疲乏连发警报,意识却清醒得不行。我烦躁地从空调被中弹起,抓起手机一看时间。一点半……
我无力地闭眼,又躺了下去。闷在被子里,思考着那封信。
欧阳,什么是你的决定?你操纵了什么?
是不是说,实际上我一直被你闷在鼓里?
……
你说,你要去哪里?很远的地方?
在自己反应过来时,已经穿好衣服,小心摸索着往门外走。忽然,灯亮了,我看见站在主卧门边的父亲。
“素素?你要去哪?”他口中叼烟,眼睛还睁不开。我忘了他凌晨要去卫生间的习惯。
“我去找,找朋友。”
“现在几点?”他装模作样看看钟,“五点。”
我知道自己的理由太没说服力,可是我真不晓得怎么解释。
“以前的男生?”他坐到沙发上,拿下烟吐雾,“考试也结束了。如果觉得很合适的话,我们也不管你,但是……”
“爸,”我痛苦地闭上眼,“是欧阳。”
“嗯?”
“欧阳晔,我喜欢她。”
我感觉到父亲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看着我,说:“你说什么?”
我抬头,迎着带点凶狠的眼睛,没再说话。
“你怎么可以这样!拿我和你妈当猴耍吗?”
“妈,妈已经知道了……”
“那好,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跟欧阳叔叔的女儿?这都什么!他是我至交啊……那么肮脏的关系,你……”
肮脏?肮脏?
“别说大话了!”我朝他吼:“肮脏?为什么你不看看自己。我和妈说你和那个□□一句了吗?”
话不由自主止住了,因为我看到了记忆中深藏已久的眼神,那令我瑟瑟发抖,再也抹不去的……
啪!
一个耳光甩醒了我半边脸颊,火辣辣的,我捂住。抬头,他气急败坏的脸映在我悲愤的眼里。
“今天就让我去吧……我还想当你是我爸。”
见他不动不言,我顾不得那么多,拔腿就跑。
还好已快入夏,晨间的风并不刺人。避开寥寥几辆车,跨过几条冷清的马路,我走到她家楼下。坐在一旁的花坛边上,我靠着柱子,突然有了困意。迷迷糊糊睡着后,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喊我。猛地睁眼,看见一个老伯。
“小妹妹让一下喽,这边草要修一修。”
“啊!好。”
太阳已露出全貌,大方地照耀。我走到那个单元,按下了门铃。连续按了很久,都不见回应。
有些慌张地,我竟跑去问修草老伯那户人家是不是走了。
“这个啊……我记不那么清楚啊。昨天是有看到几个年轻人牵着行李走的喽,不一定是你说的那家人喽。”
就在这时,几个穿着深蓝工作服的人从单元门走了出来。带着不祥的预感,我冲过去抓住他们中的一个。
“请问你们是搬家公司的吗?”我一定是疯了……
“啊是的……”
“你们搬的,搬的是703那户吗?”
他正要回答,门里又出来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匆忙地打断我们的对话。
“哎呀小伙子,真是辛苦了!户主说雇得匆忙,嘱咐过要给点小心意的,看我这脑子……”
她给了那些人一些小费,打发走后才注意到我。
“阿姨,您认识欧阳一家人吗?”
“啊,我就是过来帮个小忙……他们昨日就搬走了。”她笑得亲切,说出的是令我觉得残忍的话语。
“他们,搬去哪儿?”
“说是去上海吧,不过应该不会在那里停留很久,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你是她们家闺女的同学吗?我可以……”
我轻声说了句谢谢,转身离开。
“有事的话,我这边有联系方式,哎姑娘……”
欧阳,如果软弱的我可以用眼泪换取老天一点点怜悯,允许我尝试去挽回那该多好。到今天我才明白,原来我可以为了你做很多事情,忍下很多委屈,可以为你而坚强,为你而不顾,但……那种感觉就像,等到奇迹盛开羽翼始丰之时,曾想追求的却放弃等待,了无踪迹。
遥望着烈阳边际,眼眶不觉酸痛。
“欧阳,我发现你的名字里有两个‘日’,以后叫你日日好了。”
“……”
“然后我又发现,我们的名字里都有一个耳朵!”
“无不无聊啊……”
“既然你有两个太阳,就分给我一个吧。我觉得自己好阴郁哎。”
“好好好,你快睡吧。”
她把被角往我身上掖,不经意地碰触着下颚,我羞答答地,当时她还不知道我喜欢她。
若两人必将错过,那就请命运你,再安排一个更好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四十三)
下旬,成绩公布,紧接着是志愿填报指导会。和父亲一路上无话,我以本班教室位置太挤为借口挪到了另一个教室。
主讲老师音量出奇的低,扩音器杂音也重,无心听课就和前面的胡菁菁闲聊。
她问我想报考哪里,我说已经去不了北上广了,那儿的好学校没得挑。成绩在几次模拟考中取了中间值,不上不下的,以前真没考虑过这种情况……
听说我的分数她还是露出羡慕的表情,表示去一些小城市还是挺舒服的。
“什么专业呢?以前好像听你说想学外语的?哎,那好像是程逞!”我跟着她跑出教室,看见她跟程逞搭话。想到高三她们是单科帮扶的一对,自然感情蛮好,我站在一旁微有局促之感。
“很巧啊,陈素正好坐我后面。你打算填哪儿?”
听到程逞说应该会填外语专业,她惊讶地对我说:“跟你一样哎!”
“噢不不……”我支支吾吾地,“我可能填法学。也不一定如我所愿啦,这个专业还热的。”
我还记得程逞以前对法律很感兴趣,她也有参加校内的辩论比赛。
出我意料地,她露出了那很正派的招牌笑容,说:“以你的分数,应该能填上的吧?”
以前的积郁似乎有涣然冰释之势,我受宠若惊,笑道:“但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