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沈乔欢面色铁青地原地窜起,像只炸毛的小白兔一般颠颠地就往门外跑。
随后一头撞进了一个熟悉而又柔软的怀抱里。
☆、第47章 身世(2)
入夜。
初冬带着寒意的夜风不急不缓地吹过,月亮的柔和的银辉自飘来的乌云中不明显地透出一些光亮。
大齐皇宫某条通往宫外的隐秘小道上,却有马车车轮碾过的声响由远及近而来。在这条静谧的路上,显得格外突兀。
拉近一看,这辆奇怪的马车的两个车夫看起来也是奇怪得紧。这两个男子人高马大眉眼坚毅,却好似遭受巨大打击一般面色青黑,无精打采。
这两名没有精神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前文中因为护主无力,被自家公主降职为低等马车夫的张四张五两兄弟。
里面坐着的人,自然是九公主和她的禁-脔(沈乔欢:……),沈乔欢姑娘了。
马车里火盆烧的正旺,何况初冬的气温并不十分寒冷,沈乔欢觉得,自己就算是穿着短衣短裤坐在里头,估计也不会觉得冷。
可是在这样“炎热”的环境下,她的身上却被某只霸道的公主强迫性的披上了厚重的大麾。
还披了两层。
期间她多次提出抗议,均被霸道的某只公主“闭嘴!”粗暴地拒绝了。
这也不能怪言歆小题大做。毕竟现在“毒伤未愈”的沈乔欢在她看来,就是一只虚弱得如同新生婴儿一般的小动物。
“喂……”热得要自燃了的沈姑娘看着眼皮子底下一脸严肃、正聚精会神地做着某件事的言歆,万分不自在地说道,“你说,吴绵阿姨会去哪里找你娘呢?”
言歆半弯着腰身,手上动作未停,嘴上却道:
“我怎会知道。不过她既然那般执着,或许有一天真能找到。”
原来方才言歆突然出现,那与言逸舒有八成相似的面容便引起了吴绵的极大震惊。在得知言歆确实是自己深爱之人的女儿、且那人早已离开皇宫追寻自由而并未死去之后,吴绵在短暂的欣喜若狂之后,很快收拾好自己的物什,重新踏上了找寻爱人的路途。
吴绵走之前,最后单独交代了沈乔欢一句:
“丫头,好好保护自己。你身份特殊,莫要被人利用了。”
雷厉风行的痴情女人啊……沈乔欢在心里默默下了注解。
那边公主大人已经完成了生平第一次“人体艺术”作品,对着自己抽象派的杰作远远看了一眼,满意的点点头,明亮的眼睛看向沈乔欢,心情很好地玩起了角色扮演:
“大齐神医沈大人,您给看看,徒儿这包扎的手法,可还过得去?”
两世身为大夫,包扎过无数外伤的沈姑娘抬起手,看着自己里三层外三层被绷带包扎成了熊掌的左手,彻底地无语了。
这种程度的伤口,在前世只要一块创可贴就搞定了好吗……
她愈合能力超强,言歆看到的时候,两个被咬的小窟窿都已经结痂了,只是看上去有些严重而已。却不料公主严阵以待,自告奋勇地拿出绷带,要给沈大夫包扎。
不得不承认,看着公主大人放下身段,专心致志地给自己包扎的样子……
很暖很窝心。
特别是现在,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带着期待看着自己的时候——
多像是家里养的小狗,捡回主人抛出去的玩具球,然后跑回来巴巴地看看自己,那赤-裸裸邀功的眼神啊。
想想都觉得有趣极了哇!
一个没绷住,沈姑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言歆见她半天不答只是笑,只道她是笑话自己手法笨拙,脸也不由冷了下来,身子刻意地挪得离对方远了些,便也不看她,硬声道:
“沈大人手法高超,可莫要笑话本宫笨手笨脚。大不了,往后沈大人的伤,自个儿巴巴地包了便是,本宫定不再自讨没趣。”
语到最后竟是带上了些许埋怨。
九公主从母老虎到傲娇猫的转变,已经越来越自然了。
啧啧,连“本宫”的头衔都搬出来了……公主这气度,真是小得如同芝麻一般。
沈姑娘眼见素来冷静装样的公主难得一副别扭的小女儿神情,闷闷地故意离自己远了几寸,心中更是乐开了花。她往言歆的身子靠近,用另外一只完好无损的右手拉住言歆的手,眨巴着眼睛看向对方并无愠色的眼睛,无辜道:
“那可不行。公主实乃医术绝伦,包扎手法岂是微臣能及的,”说罢还把白色“熊掌”举高对上车顶油灯光亮,啧啧赞叹道,“啊呀,微臣怎么觉得伤口已经愈合了呢?”
“噗嗤,”言歆扭过头来敲了沈乔欢脑袋一记,板着脸却带着笑意,嗔怒道,“油嘴滑舌。你这惹是生非的性子可得改改……说正经的呢,手往哪儿摸?我稍不注意,你就给我弄两个伤口回来。看来以后,得多吩咐几个数一数二的护卫跟着你。今日若不是前辈恰好在此地,你在此地丢了性命,可叫我如何是好?”
沈乔欢心中暗笑,嘴上追问:“我丢了性命,你自然是好好做你的九公主呀~”
言歆自知失言,脸上微红,狠狠瞪她一眼,哼了一声道:“这么多天来你吃我的住我的,好不容易养的白白胖胖,若是就这么没了,我岂不是很不划算?”
沈乔欢:“……”公主大人你是在养猪吗?
“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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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歆为何会知道沈乔欢的踪迹?又为何一人来此寻人,连个随从都没带呢?
这要从公主的这一天说起。
言歆并没有按照历来习俗,在成亲的前三天早晨领着自个那只有合作关系的驸马去太后那儿请安——美人在怀岂有不睡懒觉之理?于是公主殿下大手一挥,命人传下去“驸马身体抱恙不便出门”便将责任推脱得干干净净——她好歹是个有权有势的受宠公主,难得任性一回,也不会有人能拿她怎么样。
早朝上,女相顾宁一眼就看出,今日的公主与往日,那是大大的不一样啊。
嗬,这神清气爽的。
啧,这谈笑风生的。
哟,这神采飞扬的。
一看就是昨天度过了一个美好惬意的夜晚。
于是下朝之后,憋着满心颜色问题的丞相大人急急忙忙地窜到言歆身边,一开口就是极其符合她猥琐性格的爆炸性问题:
“公主,你跟你家那位,昨晚是谁在下面吶?”
九公主毕竟还是那个面不改色冷静如斯的九公主,哪怕自己不错的心情已经被人看穿,她也断然不会给此人揶揄自己的机会。她并未回答,轻飘飘一句反问:“右相大人自个儿的婚姻大事可是有眉目了?”
顾宁一下子蔫了,没精打采道:
“哪能啊……八字连个起笔都还没开始呢,”看着眼前自己这个腹黑的主子,愤愤道,“前段时间,听着公主您的命令四处搜寻能将左相杨焕扳倒的把柄,连去找周姑娘交流感情的时间都没……昨日好不容易得空去寻她,却见医馆已转让他人,周姑娘也没了踪迹。公主哇,可否帮臣下问问你家小宠,周姑娘究竟是去了何处呢?月余没有见到周姑娘,微臣吃不饱、睡不好,您瞧瞧我这黑眼圈!”
言歆看着满脸憔悴的顾宁蜡黄着一张脸凑过来,心中的嫌弃都快要表现在脸上,拉开与此人距离,不甚在意道:“她虽被我安置在别院,还是能与外党互有通信的。待我得了空帮你问问便是。离我这近作甚?为情所困太没出息,此种人本宫不屑为伍。”
已经成功俘获美人心的公主大人,是个乐于虐“狗“的人——“单身狗”的“狗”。你知道,腹黑之人毕生最大的爱好,就是看到和自己对话的另一方被她一句话堵得无话可说的样子。
却见顾宁紧赶两步跟上自己,追问道:“公主,您打算把您的小宠栓在家里多久呢?”
言歆沉吟片刻,答道:“待到乱党被一网打尽,她不再身陷危机而可全身而退之时,我自会放她离去。我虽知她恨极父皇,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送死。”
顾宁对这个答案表示基本满意,赞许道,“公主对沈大人果真是用情极深,煞费苦心啊。但是——!”转折后头才是真正的重点!眼见这一招成功吸引了自家主子投来的一瞥,顾宁喜滋滋地献宝,“真正的爱不是囚禁,而是放她自由——但是很明显现在沈大人无法获得自由。那么为了促进妻妻感情,保证生活和谐,公主您十分应该带上您的小宠,偶尔出来遛遛。您瞧这齐都护城河边,傍晚时分常有达官贵人们带上自家宠物狗出来遛上那么几圈么?宠物需要新鲜的空气和阳光,总是关在家里,十分不利于它的生长啊!”
顾丞相自十年前初次遇见九公主,便义不容辞地做了小公主人生各个方面的引路人和好导师,呕心沥血死而后已,恨不得把自己毕生的人生经验都吐给这位公主大人。
素来骄傲的九公主看似不屑地哼了一声便不再回应。
心里却是将这桩事儿暗暗地记下了。
两人并肩行着,已经走出了大殿的内院,行至外院。有不少刚下朝的大臣们三三两两聚在角落,各自交流着什么。
言歆一眼瞧见左边院角处,正在和老左相杨焕说着什么的三皇子齐恒。
齐恒警觉性极强,发觉言歆的视线远远锁定他,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对她轻蔑一笑。
言歆移开视线,径自走了。
连日来各臣子弹劾齐恒的奏折增多,齐恒的宫内势力早已岌岌可危。虽说他近日在江湖上颇有些动作,但是她并不认为凭借走几趟无关紧要的镖,齐恒就能挽回他败退的势头。
这一仗,她赢定了。
一路缓步走来,也有些不知有意或是无意的闲言碎语飘进她的耳朵:
“刘世子,你注意到没有,贵为九驸马的汤将军,今日又没有上朝呢。”
“听说他身子抱恙,连出门吹吹风都不行。不过谁知道呢?我昨儿还听见孙大人的二儿子说,他在自家新开的酒楼里,瞧见九驸马跟当朝赵太傅把酒言欢!”
“……”
多半是些不学无术的官家弟子,在眼见驸马之位无望后,故意在她面前说给她听的。
言歆微微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不过话说回来,她又何曾将某人放在过心上?
那个姓沈的小姑娘,是这世上目前为止,唯一让她挂在心上的人罢。
思及此她心念一动,竟是施展轻功,回到了自己那个突然间充满温馨气息的小别院。
院中却已没有那人。
沈乔欢无故失踪,跟着的人也良久没有信息捎回——这样明显的被害预兆,让言歆的愤怒几乎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