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在道歉,可是你的眼睛明明是笑着的好吗!你一定是故意的故意的故意的!
数道带着压迫感的眼神袭来。沈小乔一咬牙,夹起那根青菜送到言歆已经堆成小山的碗里:
“你先吃吧。”其实她的内心在滴血啊啊!
总之,这餐午饭是沈小乔穿越以来吃得最不快活的一餐饭。虽然饭后沈父沈母极其满意与沈小乔的谦让有礼,所以慷慨地给沈小乔加了每月的零花钱,但是……
真的很憋屈嘛!
更憋屈的是,这还没完。
“小乔啊,你去给歆儿上药吧。”
“我?”沈小乔大惊失色,“娘亲大人,小乔、小乔做不到啊!”
“歆儿伤在大腿上,言大哥和言二哥不方便,前几天都是我上的,这几日我们家在庄里的产业出了些问题,娘也……况且,”沈母给予沈小乔充分的信任,“上次你养的那只蟾蜍腿摔断了,你不是帮它上药、包扎得很好么?两天后就蹦蹦跳跳的了。”
……我只有七岁啊!你确定这不是在乱来?
“……小乔知道了。”
“小乔啊,把这碗药给歆儿端去吧。”
“……小乔知道了。
“小乔啊,这是歆儿想看的书,为父托人运来了,你给她送几本过去。”
“……知道了。”
“小乔啊,blablabla……”
言歆腿伤未愈的这四五天,对于沈小乔来说,简直就是包身工一样的炼狱生活。她在家中完全沦为了没有地位的最底层人民。沈父沈母不知道中了言歆什么邪,对她千般宠爱,几乎是有求必应。
更可恶的是,言歆每次需要什么东西的时候,总是在言家那两个傻男人不在宅中的极少数时刻——所以沈小乔就成了唯一的劳动力。
这个外表和善内心恶毒的女人一定是故意的好吗?
沈小乔包身工生涯的第五天,她扛着她的小药箱艰难的走在前往言歆房间的路上,联想到近日的遭遇,不禁悲从中来。
“乔姨今日看起来脸色甚是不好,”言歆瞥向腿边一言不发坐下给自己换药的沈小乔,“可是近日过于操劳?”
“……歆侄儿还是直接唤我小乔吧。”操劳什么的是因为谁你心里有数好么!
自从那日后,言歆似乎爱上了“乔姨”这个称呼,每次见到沈小乔就是“乔姨带歆儿出去转转可好?”“乔姨上药的手法真真了得”“乔姨来看看歆儿写得这幅字如何?”“乔姨blablabla……”
果然印证了沈小乔之前“言家人都是百年一遇的深井冰”的推断。原本想着让这个喜欢装大人的小姑娘吃瘪,却没想到她竟欣然接受这个很不协调的尊长关系,见到比自己矮了一大截的沈小乔嘴里喊着“乔姨”喊得很是欢快。
沈小乔有种深深的挫败感和无力感。这让她今天显得格外的深沉。
“好的,小乔。”言歆依旧面带惯常无甚意义的淡笑。
又是这种令人讨厌的笑,不知为何今日格外的不顺眼。沈小乔包扎力度微微加重,皱着眉头,低声道:“别再这么笑了好么,假惺惺的,丑死了。”
言歆一愣,居然很认真的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她从小就被人告知,这样矜持有礼的微笑是有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力量的,没有人可以拒绝,所以她必须带上这种大家闺秀千人一面的面具。
现在一个牙还没长好的七岁孩子——虽然这个孩子有些不一样——站在她面前告诉她,这样做是不对的,是会让人讨厌的。
她觉得有一些困惑。
居然问为什么?
沈小乔收拾好东西,直起上半身活动了下筋骨,略一思忖,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
“从前,村里有个傻子——比前边坎上那家王麻子还傻。
“他脸瘫了,不会做出别的表情,就知道一直笑一直笑。别人嘲笑他他笑,走路摔了一身泥他也笑,狗在他身上撒尿他还是笑。
“最后终于有一天,他笑死了。
“……”
“哦,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沈小乔方才没有表情的脸突然带上了痛心疾首,“所以,每次你笑,我都想起那个死去的傻子,这让我觉得很悲伤。”
言歆何等聪慧,听到一半就猜到了沈小乔的险恶用意。
这是在变着法子骂她笑得像个傻子呢。
“真真是可怜至极,”言歆难得没有带上那讨厌的笑,表情很是沉痛,“所以小乔,你可千万不能变成呆傻之人。”
“……你放心,我天资聪颖才思敏捷,不会应你心意变成傻子的。”
言歆点头表示松了一口气,忽而又疑惑道:“我记得家父在我幼时曾告诉我,倘若不去书院学习这天地之法治国之术,是会变成痴傻之人的。这几日我看小乔你从未上学,整日四处游荡好不快活,却也依旧聪颖过人,想来定是父亲在骗我了。”
……是不是我爹告诉的你我被夫子从书院赶出来的事啊混蛋!
……她突然想起来还有蝇头小楷的三千字悔过书要写啊尼玛!
沈小乔方才那一瞬间以为反击成功的错觉立马飞到爪哇岛。她铁青着脸“刷”一下站起身冲出去,连没有收好的外伤药洒在她鹅黄色——穿到这个时辰已经成了屎黄色——的短装上都没有发觉,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好不潇洒。
哎呀哎呀,走的还真快呢。
言歆重拾手边的书,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心中愉悦:
该不该告诉她,自己昨日听说此事之后闲来无事,便花一炷香时间帮她完成了呢?
还是等她自己乖乖的跑来求我再说罢。
言姑娘萝莉时代便已腹黑如斯,看来沈姑娘的调。教之路,前途未卜啊……
☆、第7章 分开的时候可千万不能哭鼻子啊知道吗(1)
终于,在沈小乔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一夜,撕掉了无数张被丑陋字迹爬满的宣纸之后,她放弃了独立完成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果断投向了敌人的怀抱。
于是又在被吐槽无数次“这纸上的字真是丑的很啊小乔倘若手指骨骼发育不全还是尽早看大夫为好”,并且口头答应了言歆三件连她自己都还没想好的事,沈小乔得到了言歆老佛爷金口开言的许诺。
然后就见对方从容不迫地用两根手指从书页之中抽出一张写得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的纸:“喏。”
沈小乔大惊:“原来你早就写好了!为什么不早点给我啊!”害得我昨天闷在书房里死了一天的脑细胞!
“小乔也没有问过我啊,”言歆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很认真地装出无辜的表情,“况且书中曾言,不食嗟来之食,所以我先要求小乔你为我做三件事,你便能心安理得的收下罢。”
……你放心,嗟来之食我心安理得的很。
“哎算了算了,”沈小乔烦躁地甩了甩脑袋,正准备接过那张纸,忽而又想起什么面有疑色,“慢着,你先念几段我听听?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
“夫子以及诸位学友:恕小乔愚笨呆傻,数日前误带异物入室并被夫子逐出思过,小乔近日来闭门自省,茶饭不思,深感罪孽深重罪无可恕罪该万死,是以如今动笔写下这悔过书……”
真是浮夸而又虚伪做作的一篇悔过书啊。果然不能指望从这个人的口中吐出任何对自己不带贬义的词语。
“……不用念下去了。”沈小乔粗暴地抢过那张脆弱的纸展开一看,粗略一扫,的确不会有什么对她不利的不当言语,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来。没办法,现在的言歆对她来说毫无信任感可言。
不过话说回来,言歆的小楷写得倒是颇具风骨,秀丽中略显大气。此等书法,定能让夫子满意。她这才不算是夸奖言歆这个自恋狂呢啊!
这么多年来,沈小乔终于可以在鸡婆又烦人的夫子面前,扬眉吐气一把了。
辍学七天的庄大王沈小乔又回来了!沈小乔的心情格外激动。
哦,回来就回来吧。书院的学生们表情漠然,兀自埋头苦读,无人理会。
沈小乔一颗红心凉了半截。坐定之后四处张望,没有发现爱哭鬼赵小丫(其实人家本名赵雅好么),剩下那半截心也凉得差不多了。
回到书院以后,日子似乎又重回正轨了。沈父沈母最近忙了起来,经常一整天也不见踪影,似乎是因着在镇上的生意在准备搬家的事宜。沈小乔每天上午依旧踩着点上学,下午和狐朋狗友出去厮混,傍晚跟着言闵练乱七八糟的拳法、教智商拙计的言雪刺绣,晚上——则是为了履行之前答应言歆那只腹黑萝莉要做的事情:
“这第一件事,小乔,送我一件礼物可好?”言歆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极为认真,甚至没有带上她惯常的假笑。
沈小乔左思右想绞尽脑汁了许久,还是决定——就送那个东西好了。
日子这么不咸不淡又及其有条理地过了下去。
人生,当真是寂寞如雪啊。沈小乔半眯着眼,撑着头,眼神透过在台上讲得唾沫横飞山羊胡震颤的夫子,思维已经穿越到了冥王星。
今儿什么日子了?啊,好像明儿就是开元节了。
转眼之间,言家三人搬进来已二十日有余。
二十多天了啊……不知不觉已经住了这么久了。
是不是有些过久了呢?
记得上次去喊言歆吃饭时,她恰巧撞见了言歆往言家传书的信鸽自窗内飞出,是以照着飞鸽传书的速度算来,这么些天,消息传到离林庄不远的齐都,早已经够了。言家势力如此庞大,丢了这么一个捧在手心的主子,找过来应当是半月之内的事。
可如今……
“小乔,休得走神!”戒尺带着呼呼风声重重地拍在沈小乔千疮百孔的桌面上。
……还是一会儿再想这些事情吧。
反正她们也快要搬家了。
午饭时间到。沈小乔打了个呵欠,抓起桌上如同咸菜一般的课本,恹恹然起身欲走,袖子却被什么人扯住了。
“小乔~”半个月前的受害者小赵雅不怕死地又来招惹危险生物沈小乔,不带任何杂质的干净大眼带着乞求,“今日下午带小雅去小乔家玩好嘛,小雅保证这一次绝对不会再被虫子吓跑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