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这是沈小乔连着几个晚上,努力捡起前世的底子,凭借着第一个晚上对着言歆睡脸的印象,画出的一张素描。
纸上那人鼻尖略上处的小痣清晰可见。
沈小乔啊……
日后,必能再见。
☆、第10章 言歆番外【1】(必看){小修}
我叫言歆。我姓齐。
你知道,齐,是大齐国君的姓。
倘若要说起虚名的话,我的名号应该是大齐的九公主。但与此同时,因着我母亲是言家长嫡女的关系,我也是江湖言家这一辈的小小姐。
但我通常更愿意承认的身份是后者。帝王家的事……不外乎争宠□□、自保夺嫡、勾心斗角、你死我活。稍一不慎,便不仅仅是自己的性命不保了。
比如这次从皇宫回言家探亲的途中,因为我的大意,差点让所有对我忠心不二的壮士们为我陪葬。齐恒是皇后所处嫡长子,我知因着父皇偏爱我的原因他向来不喜我,却也未曾料到这一次他会这么突然对我下狠手,一改之前的佯装和平直让我猝不及防几欲丧命。后来我细细思考,猜想应该是因为争夺皇位之事。大齐民风向来开化,历史上不乏女帝;他见父皇明显袒露于我,便动了杀心。
自去年起父皇准我每年回一次母亲娘家——在江湖上久负盛名的言家,去年所带侍卫并不多且一路风平浪静,是以今年所带侍卫更为从简。当天深夜行至山路时窄窄的路中突然出现二十余名黑衣劲装男子,不由分说展开进攻,招招狠辣致命,言闵与言雪护着我一路退到悬崖,我稳了下心神向下一瞧,眼见退无可退,只有跳崖。
我不能就这么死了。倘若我捡回一条命,定会让齐恒为此付出代价。
有人发现我们的时候,我其实是醒着的。
但这个女孩似乎并不想救我们。言闵低低地哀求,她也不为所动。我并不怨她,倘若我是她、因为害怕惹祸上身大抵也会选择视而不见。
这个看上去不过七八岁光景的女孩必定不是普通人。
可是在被救之后的相处过程中,她却表现得就像一个普通的七岁孩子那样调皮嘴硬、好动爱玩。我几乎快要怀疑我引以为豪的记忆是否出现错乱,当日现在这个看上去再正常不过的女孩,是否真的曾冷血如斯见死不救?
言闵不笨,他把我们的身份说的半真半假:他隐瞒了我是皇族的身份,只说了我作为言家幼女的身份。这么做,不仅是为了我们,也是为了保护他们。毕竟皇家的事一旦被外人知晓,为了掩人耳目,从来就只有一个办法。
我自幼不喜人多处——许是和童年的经历有关。大多数时候我把自己关在房里,思考着回到宫里下一步该如何打击齐恒的势力、如何开始着手建立忠心于我而不是我父皇的左膀右臂们。发出的信鸽杳无音讯,我猜测或许是被守在山外的他们截下了。林庄地势安全,我甚至不记得曾在大齐的国土示意图上看到过这个地名,所以我并不担心他们短期内能找到这里。只是断了和那边的联系,我对他们的下一步一无所知。
我并没有我表现的那样自若。
她每日都来给我上药。沈大娘居然会让她只有七岁的女儿做这种超出她年龄所及的事。他们似乎没有把自己女儿当做孩子来看,沈小乔也确实表现的令我好奇。
最初真正注意到她,应该是在她第一次来替我上药的时候。
她用力敲开我的房门,背着她的小药箱,仰起的小肉脸上写满了不情愿,语气颇为不耐地硬邦邦道:我娘让我来给你上药!呆呆看着我干嘛?快放我进去啊!
亵裤褪至大腿根部。坠崖时被乱枝划的伤口深达数寸,斜斜占据了半条大腿。
医者仁心。
我看着低着头在我腿边很专注严谨地小心翼翼在我伤口上撒金创药的小乔,脑海里突然闪过这四个字。多么鲜明的对比,现在仿佛慈悲闵人的她和当初的冷酷之人。我怔怔地瞧着她。这个比我矮上一大截的小姑娘,我看不懂她。
她问我:疼不疼?
不疼。
她“哼”了一声,还是那样生硬的语气。
今天我下手还不够重,明天我就没有这么仁慈了!你这个抢我饭菜使唤我做这做那的言扒皮!
我确实是有意作弄于她。一方面是小小地报复一下当初的见死不救,另一方面……她每次吃瘪时鼓起肉肉的腮帮子,敢怒不敢言的小模样,我不知为何极为喜欢。
但她从来都没有兑现过这句话。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直至十天后我伤口完全愈合,她每次说着“下次我一定会下手更重的”,手下的动作却是极不相称的轻柔。小小的带着婴儿肥的肉手娴熟地一圈圈绕着绷带,表情专注又认真。
我打趣道:小乔妹妹的包扎技巧真真是极好的,我猜比起宫里头那些太医都要胜上一筹。若不是看着小乔妹妹年仅七岁,我定会错以为小乔妹妹是从医多年的大夫。
这话绝不掺假。我自六岁起在宫中跟着言闵习武,外伤无数,那些太医态度恭谨,却没有一个专注至斯。
她听完最后一句话似乎怔了片刻,没有接着我的话说下去。
日子倘若可以这样过下去,倒也不错。我成天窝在房里看书写字,偶尔出院子透透气,每天作弄一下那只始终不承认我是姐姐的傻姑娘;远离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争权夺利,我只觉得无限安逸。有时候我甚至会想,不去想那些夺嫡那些阴谋诡计那些背地里对我放冷箭的卑鄙之人,仅仅呆在这个没有人知道的小城,该会有多好。
我越发地对这个小姑娘产生好奇。她一开始并不想救我们,后来却又那么用心地照料我;她只有七岁,却表现得如同成人;她把言闵和言雪两个武功绝顶的男人收服得妥妥帖帖,在我面前却总是彷如卸了脾气一般;她分明聪慧过人,却很幼稚地在辈分问题上斤斤计较——姨侄关系?亏她想得出来;她不甚细心,却精通我无论如何也学不会的刺绣……
日子越发过去,我对别离的恐惧便更甚。以一份花费我半柱香不到的悔过书换来她答应的三件事,我一向喜欢做这种不平等的生意。
我不曾向谁索过礼物。父皇赏赐的书画珠宝多得我看不尽也用不完。这是第一次,我想在开元节前后,让她给我留下些什么。
言闵回来接我的时候告诉我,经此一役齐恒的势力大受打击,想必再也翻不出多大的浪。我才略微放心。我以为,齐恒的势力不再,沈家应该也不会遭遇不测。
这之后的很多很多年我无数次地懊悔追问自责,如果当时我没有那么自以为是没有那么多自负的“我以为”或者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大齐皇室的公主,一切的一切会不会有一些不一样?
我回到宫里之后仅仅两天,刚基本处理完一大堆善后事宜,只见负责情报的暗卫长林风出现在我面前,面色不忍欲言又止。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敛去笑意,狠狠的盯着他:
说。
昨日拦截陛下前日的密令……
说下去。
……屠林庄。
不。留。活。口。
☆、第11章 这真是一次失败的养成史(1)
沈小乔和赵雅被马车晃晃悠悠地带到了环绕林庄的某座山上。此山郁郁葱葱,整山覆着高大的乔木亦或是灌木,看似无路可走。然驾车人技术一流,马车七拐八弯,最终停在了一栋比马车看起来还要破旧的小木屋前。
“这里是珞云山,你们两个小鬼就住这里啦,”头发灰白眼睛好像永远睁不开的老头打了个哈欠,指了指一边,“林老儿我就住这屋,觉得活不下去了就来找我们吧。”
住进来了之后,沈小乔她们才真正明白了“活不下去了”的含义。
你知道刚住进来一晚上冒出了几条蛇几十只蟑螂几百只老鼠以及几千只蚊子吗?
你知道这山到了晚上冷到就像要冻死人的地步而床板上只有一条薄薄的毯子吗?
你知道就算她勉强能睡着但是却不停地被脑残萝莉的尖叫声吵醒的精神衰弱吗?
沈小乔尚且如此,小萝莉赵雅就更不必提。
沈小乔觉得这一晚上她已经死几百回了。
第二天白天的食物让她想立刻自刎而死。
青菜萝卜稀粥……
真是够了。
我爹娘托付你照料我们,这就是你的服务态度和服务质量?我要求退全款!一百个差评!
沈小乔怒气冲冲地闯进那间又新又大的木屋,摇醒仿佛睡死在床上的林老头,得来的答复却是:爱睡不睡,就这一间屋子。爱吃不吃,就这两道菜。
好吧,沈小乔安慰自己,反正在这也呆不了多久,很快爹娘就把她们接回去,这几天先忍着吧。
结果她等了一天……两天……三天……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一年……两年……三年……
依旧没有人来接她。
沈小乔心中隐隐猜到了什么,但是她一点也不认为那会是真的。
搬过来的第五日,林老头风尘仆仆地从某处回来,不经意状提了一句:“你们父母托老头儿照顾你们十年,你们就跟着老头儿好好学点东西呗。”
沈小乔虎躯一震刚想大声反驳,顿觉小腿一软不由自主地跪倒在林老头跟前。身边不明就里的小萝莉赵雅也是双膝跪下,满眼困惑。
林老头重重咳了一声:“乖徒儿何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老头儿收了你们便是。”
……是你搞的鬼吧林老头。谁要拜你为师啊?谁要在这个鬼地方呆十年啊?你把我那可亲可爱会做菜的爹娘弄到哪里去了!
沈小乔心如死灰。偏偏傻姑娘赵雅居然还在拍巴掌叫好:“小乔小乔,我们有师傅啦!他是不是能像言闵叔叔那样的大侠一样飞檐走壁呀!”
“……”傻姑娘你抓错重点了吧。
这山上除了林老头,其实还有另一个老头。另一个老头姓李,和徐老头住在一个屋里。李老头身材很瘦很有肌肉,头发虽然花白看起来却很年轻,给人一种很和气的感觉。而且令人惊奇的是李老头居然会做菜!只是每次做好菜都被林老头一扫而光,很好心地剩下青菜萝卜留给两只嗷嗷待哺长身体的两只萝莉。李老头果然是千里挑一的好老公啊!
你问沈小乔这两个老头为什么会神神秘秘地躲在深山老林里同居?
大齐虽然国风开化男女几近平等,却也还没有开放到可以容忍这种感情的地步。沈小乔每每想起,都免不了要喟叹几句。
在教书育人方面,两只老头其实是有分工的。眼角下垂一看就是纵欲过度总也睡不够的林老头精通岐黄之术,爱好和沈小乔惊人地相似——他院内豢养着各种恶心死人的毒虫蛊虫,沈小乔在家里的那些后宫们跟他比起来简直就是渣渣——所以他教的是医术和毒术;新时代好老公满脸和气的李老头精通十八般武器三十六门派武功——他是这么毫不矜持地介绍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