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确实实找错了。苏府灭门血案不是我做的,我没那么大的本事。”
“你刚才承认你曾在苏府外徘徊。”段玉觿紧盯着他不放。
沈燕飞沉默了一下,“这是事实。”
“那么你就是嫌疑者,我不能放你走。”段玉觿毫不松口。
沈燕飞又笑了,“嫌疑者不只我一个,你何必只注意我?”
“因为你身上有血味。”
捕快这一行可不是白干的。
虽然它显然是世上最差劲的职业之一,但最低限度,起码还好过讼师、军人和官吏。
段玉觿以他的身份和职业为荣,也培养出一般人所没有的敏锐直觉。
他看得出来,沈燕飞没有说谎,句句属实;但他也感觉得到,沈燕飞和灭门血案确实有关,只是那属于何种关联,一时还说不
清楚。
第七章
此外,沈燕飞身上飘浮着若有似无的血味;这一点也让人介意。
鲜血的气味十分腥浓,只要杀过人,那气味没有十天半个月是散不尽的;沈燕飞杀过人,就在近期。
种种迹象显示,苏氏灭门血案,沈燕飞涉有嫌疑——而且是重嫌。
“不管你怎么说,我不想再耽搁下去。这趟茶水就多谢了!”饮下温度恰到好处的茶水,沈燕飞站了起来,欲告辞离去。
“等等!”
“你现在就要把我下狱吗,当差的?”沈燕飞带着些微的讽笑意味挑了挑眉。
“这里没有牢房。”段玉觿思索着应对之策。
如果他不能说服沈燕飞留下,又不能在这里动用公权力——那太危险,而且会成为众矢之的。
他好不容易才让这群山贼对他心服口服,并不想这么快就失去一群帮手和他们的友情;他还能怎么做呢?
“那么你就不能阻止我离开。”
“我不会阻止你走。”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小捕快?”他揶揄道。
段玉觿点点头,“请你在这里等我半刻钟。至少把第二泡的茶水喝完。”
“你想做什么?”沈燕飞嘴里问着,还是坐回椅子上,开始品茗。
“收拾几样简单的东西,和你一起走。”
“匡啷!”茶杯从沈燕飞手中跌了下来,金黄色的茶液泼了一桌子,馨香四逸。
“三千文钱一两的好茶,一声匡啷就没了!”段玉觿假意惋惜道。
“你知道我要上哪里去吗?”
“不知道。”
“你知道此去多远,多久吗?”
“不知道。”
“你知道我要去做什么吗?”
“不知道。”
“那你跟来做什么?”沈燕飞有点无力。
“查案。我查我的案,你办你的事,一点都不妨碍。除非你做贼心虚,不敢让我跟,那就好办,我直接逮捕你下狱,照三餐外
加点心宵夜连番拷打,相信没有人会反对。”
“你这是赖定我了?”沈燕飞又好气又好笑。
段玉觿点点头,以命令般的口吻说,“等我。”
段玉觿去了一会儿,很快就回来,手里只拎了一个小小的蓝布包袱,看起来轻轻软软的,大概只装了些换洗衣物。
还有一把锈剑。
沈燕飞没有坚拒他同行,因为拒绝了显然也没有用;然而一路上却没有再和他交谈,两人之间不发一语。
闷沉的气氛过了半个时辰,段玉觿终于忍耐不住了。“你干什么不说话?你不觉得我们这样一前一后,你走我跟的,很像行军
吗?”做什么都行,只有做军人不行;这是他的原则。
“要说什么?”沈燕飞回头看他一眼。
这个简单的问题把段玉觿给难住了。对一个死皮赖脸、硬要把自己当成犯人——至少是嫌疑者跟踪的家伙,他应该说什么?
“说你不喜欢我跟。”段玉觿赌气道。
“那可不行。违心之论,我说不出口。”其实他还挺喜欢有人可以聊聊天,斗斗嘴,解解闷的,何况段玉觿也并不太讨人厌。
第八章
段玉觿两颊红了红,“你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喜欢的样子。”
“我也没说我喜欢你跟。”沈燕飞瞥了他一眼。
“你……”段玉觿气得说不出话来。
走了一会儿,段玉觿又开口道,“你……我们要去哪里?”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将两人视为同路了。
“找我师父。”
“找他干什么?”
“杀了他。”沈燕飞俐落答道。
段玉觿吓了一跳,“你要杀了尊师?”
“多此一问。”
“那就是说,我一定得逮捕你了!不是现在逮,就是将来逮;不为苏府逮,也为尊师逮。”段玉觿叹了口气。
身为捕快,他有义务要让犯罪的人伏法——而不是去过问他们的理由,或在任务中搀杂进私人的感情。
“我会让你逮住的,但不是现在。”沈燕飞的语气里充份显露他的决心。
段玉觿揉揉额头,感觉到眼前这个人会是桩很大很大的麻烦……
还有他的师父。
两人一路同行到镇外。
时近傍晚,路上稀稀落落的,没有什么行人;但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如释重负的表情。或许是害怕官府入罪的缘故,那笑意隐
晦而轻淡,却又确实存在。
段玉觿觉得全身发毛。那种要笑又不敢笑的气氛窒塞了整个地方的活力,让人不安。
他上前一步,贴近了沈燕飞,轻声问道,“你师父在哪里?”
“不知道。”
“那你怎么找他?”
“问问看附近有没有奇人异事。师父的个性很古怪,性情洒脱不羁,用一般的方法是找不到他的。”沈燕飞抬头看看天空,落
霞如血,“天色晚了,先到我家休息一晚吧!”
段玉觿于地既然不熟,只有照跟。
沈燕飞领着他往田径上走,两旁都是荒废的稻禾,乾枯得只剩下烧过的杆子。跟着,沈燕飞停在一间木屋前,“到了。”
段玉觿皱了皱眉头。沈燕飞看上去也不穷,衣着光彩,还能穿金佩玉的,怎么居家却如此简陋,不成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