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乱江湖 作者:北南(上)【完结】(37)

2019-04-03  作者|标签:北南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江湖恩怨

  容落云动作一顿,梨干就将他打发了?如此想着,却搁下手里的r-u糕。他渐渐恢复平静,涉险的是姐姐,倘若他总这般不配合,对方恐怕更加忧心。

  “姐。”他唤一声,“你许久没来了。”

  容端雨松开那马尾,抚摸容落云的脑后,像姐姐,也像母亲。她扭脸环顾,多了花缸红鲤,还有荷花,屋中挂着纱灯和一只彩燕风筝。种种痕迹表明,容落云过得比从前开心,她便也开心地弹了一指。

  容落云不打自招,好似炫耀:“都是杜仲送给我的。”这还不够,盯着漆盒的花纹絮叨,“他救我一命,自损内力为我疗伤,还给我穿衣浣发,我们还烤兔子。他还、还……”

  怔一怔,炫耀变了味儿,变得黏糊糊的:“他还给我擦嘴。”

  容端雨一时恍然,半晌不知作何回应,旁的便也罢了,怎的还叫人家擦嘴?她思来想去,最后憋出一句:“送你帕子是何用,以后自己擦。”

  容落云说:“我把帕子送给杜仲了,你再给我绣一条。”

  好理直气壮,容端雨无言得很,朝那脑袋戳了一指头。她暗暗想,男儿家送帕子合适吗?会否送刀剑匕首更好些?思索未果,左右已经送出,随它去罢。

  初夏午后,容落云挪到檐下坐着,将卧房让给容端雨休息。闲来无事,他抓一把碎石朝缸里投,溅出朵朵水花。自娱自乐着,余光瞥见门外来人,于是挥腕向对方飞掷。

  霍临风一把接住,手心不痛,看来消气了,舍不得用力砸他。步至檐下,他屈膝半蹲在容落云面前,递上一包梨干。

  容落云胡玩半晌,伸手欲拿,发觉手上沾着灰尘。霍临风捏起一片,光天化日递到那嘴边,有些窘涩,于是偏过脸去。

  咻地,指尖一空,容落云将梨片叼走。

  山猫叼鸟,鸟叼食儿,都那般模样。

  他咀着,咀出一分清甜,三分脸厚,六分赧然。蒲团着火烫屁股般,一骨碌,跑去净手了。待他回来坐好,翻起旧账:“早晨时,你在我耳边说什么了?”

  霍临风道:“编排你呢,整日使唤我,招恨。”

  容落云不信,说:“那我以后使唤旁人就是了,雇个丫头,除却月银还送帕子。”

  霍临风改口:“夸你的,羞于启齿,别难为我。”

  愈发不信,容落云撬不开这张嘴,有些挫败。霍临风瞧着,没出息地心软,允诺道:“以后再告诉宫主,迟早会告诉宫主的。”

  容落云懵懂不明,默默将保证记下。后来,霍临风蹲得腿麻了,扯另一只蒲团坐在旁边,这蒲团叫他想起山脚古刹,他们拜佛时跪的那个。

  当时一顿忏悔,忏悔后才许了愿。

  他忽然问:“宫主,拜佛那晚你许的什么愿?”

  容落云叹息一声,觉得事与愿违,声音不大地回答:“我许的是……万民安居。”说罢反问,“你呢?”

  霍临风微怔:“太平无战。”

  他忍不住去握容落云的手,无伤可看,非冷需暖,仅想牢牢地握住。仿佛这一刻心意相通,他们毫无对立,契合得如一对旧友。容落云亦回握住他,紧紧的,掌纹都贴合在一处。

  这一晌,彼此静静,只有风来弄了流云。

  还有小窗之后,容端雨奇怪地蹙了眉头。

第31章

  窗边明亮, 容端雨借光穿针引线, 谁料看见这么一幅景儿。她静观片刻觉得不妥,于是关上小窗坐回床边。裁素帕, 套绷子, 手中活计不耽误, 但心中却有些乱。

  两名男儿握着手做甚?

  握得牢牢的,郑重其事的, 五指相扣还有丝丝缱绻。

  她那弟弟整日宽袍广袖, 手都难寻,更不曾与人相握, 莫非转了x_ing子?稍一抬眼, 看到墙上挂的彩燕风筝, 赤羽似火,偏生翅尖儿一抹碧色。她定睛细瞧,两片叶,画的是一小株杜仲Cao。

  容端雨想起容落云所言, 救命疗伤以及种种, 甚至还有擦嘴……何种弟子会做到这步?那弟弟竟也安心受着?

  这时一阵轻快脚步, 容落云捧着梨干进来,大喇喇往旁边一坐。“姐,吃么?”他递上一片,犹如王婆卖瓜,“杜仲家乡的吃食,很甜却润嗓子。”

  容端雨问:“杜仲回去了?”

  容落云“嗯”一声:“他去城中看看避难所, 再到朝暮楼熟悉一下,好做安排。”今夜先将消息放出去,明日试一试抛绣球引客。

  容端雨又问:“我看他很能干,你是不是最倚重他?”

  一阵沉默,容落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很认真地考虑答案。倚重是当然的,他认为霍临风有那份才能,但倚重仅是一部分,还有更多的因素。

  好一会儿,他说:“杜仲与旁人不同。”敢惹他嫌,也能哄他高兴;敢支使他,却也别扭地为他做尽丫鬟活计;时而待他像宫主,时而如朋友,相处至今,又好似知己了。

  还有许多不可高声而语的光景,单是回想,便已叫人面红耳赤。

  他欣赏霍临风,为其击鼓助威时就欣赏了,他也信赖霍临风,落水后慰他伤痛,驰骋三百里救他x_ing命,叫他很有安全感。赏识、信任、器重,这些都不超过宫主对弟子的情感范畴,至于超过的部分,他不好说。

  容端雨点到即止,不再问旁的,专心描样刺绣。非花非Cao,绣的是一头黄皮大虎,这弟弟万一再送人也不至于显得娇气。

  第二日,几处避难所大致完工,官差把守,不凡宫弟子尽数撤回。摩尼塔外,两名遇害少女晌午送葬,僧侣列于路旁为其诵经。

  等殡仪队伍途经长河边,哀乐被笑闹掩盖。河畔,画舫张灯结彩,入夏了,裙钗们穿得轻薄又鲜艳。朝暮楼更红火,门庭洞开窗扉大敞,一群臭男人蜂拥在楼外。

  行人疑惑:“怎的大白天就揽客?”

  不知谁道:“良家女儿屡屡遭难,这群妓子坐不住了!”

  议论纷纷,好的坏的,情切的,侮辱的,掺杂一起混在耳中。待人越聚越多,老嬷抚着金珰现身,说:“谢各位捧场,朝暮楼每月一日纵情歌舞,可一成不变好没意思。”停下轻咳,吊人胃口,“今日咱们玩儿点花样,抛绣球,觅良人。”

  说罢拍拍手,二楼窗后出现一清倌,拨弦动唇,吟唱半首《双飞燕》。众人叫好,这是朝暮楼最好的清倌,手如柔荑,声若鹂,恰似一枝恬静娇美的兰花。

  老嬷道:“若抢得琴裳的绣球,这一夜笙歌随恩客吩咐。”

  远远的,繁茂树间坐着两人,霍临风倚靠树干,刁玉良偎他身旁。一大一小好没见过世面,藏在叶间看得津津有味。

  这时要抛绣球了,r-u白缎面簪珍珠,分外雅致。楼下哄闹,众人推搡拥挤,琴裳掂球比划好似逗狗一般。

  轻转身,闭目朝后一掷。

  如嫩羊掉狼窝,众人抢得冠飞鞋丢,折腾到长河边甚至险些落水。树间一声轻叹,刁玉良问:“杜仲,怎的那般疯狂,温柔乡真能让人欲仙欲死吗?”

  霍临风不知,脑中无限接近温柔乡的一刻,便是风寒那日抱着容落云厮磨。时隔数日咂来,仍觉滋味无穷……

  最终绣球落一公子手中,书生风流,想必喜欢琴瑟风雅。

  没抢到的人好不甘心,围在楼下叫嚷再掷一回,老嬷笑道:“大家莫急,且往三楼一瞧。”众人抬首,只见轩窗半掩,窗棱旁探出一面纨扇。

  有人惊喜猜道:“乖乖,是宝萝!”

  霍临风听见“宝萝”二字,顿觉心虚,偏生刁玉良拽他胳膊:“快瞧,宝萝姐姐的杏眼好美,我中意呢!”

  他敷衍道:“那你也去抢。”

  刁玉良叹气:“年初生辰,二哥在朝暮楼给我摆酒,我便要宝萝姐姐陪我。”没做旁的,嗑了半夜瓜子,醒后喉咙痛了一天。

  宝萝貌美,更有几分娇俏玲珑,是朝暮楼中颇受欢迎的姑娘。人们要争破头了,老嬷说:“明日宝萝抛绣球,劳烦各位有心的前来捧场。”

  有人问:“那第三日是谁?”

  宝萝都出了,第三日哪位娇娥来挑大梁?老嬷笑而不言,抬手指向四楼,各窗开,唯独一扇紧闭。众人屏息齐望,那窗子缓缓启开飘落一条丝帕。

  霍临风薄唇紧抿,梦回第一次见容落云那晚。

  追随至此,于声色犬马中惊鸿一瞥,怅然离去,竟拾到对方的灰帕。

  此时飘落的帕子仿佛淬过情毒,飘落半空引得人群s_ao动,争相抢夺乃至头破血流。小窗推开半扇,容端雨凝眉垂眸,露出半张面容。

  楼下沸反盈天,霎时聚来无数行人,还未看够,那窗子咣当一声合住了。刁玉良噗嗤一乐:“定是二哥关的,他就躲在墙边。”

  老嬷说道:“各位都瞧见了罢?第三日,咱朝暮楼的花魁抛绣球,夺得便能共度春宵。”

  这长河边彻底炸了锅,霍临风拎着小儿跳下树,从后门进入朝暮楼中。到四楼上房,容落云和段怀恪都在,容端雨坐在妆镜台前挑花。

  霍临风和刁玉良落座,四人商讨这几日的埋伏一事。段怀恪与容落云分别在上房隔壁,霍临风在楼中逡巡,刁玉良则在长河边等候。

  容端雨戴上一串琉璃珠,届时断绳散珠为信号。

  等一切安排妥当,各行其职去守着了,连续两日,几乎泡在美人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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