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清晨,少爷沐浴,小厮立在旁边伺候。“少爷,你身上的姑娘味儿都洗不净了。”杜铮说,“那朝暮楼……有你瞧上眼的吗?”
从前在府中就爱嚼小话,霍临风故意道:“有啊,还不止一个。”
杜铮未吭声,不喜欢家里的抱月,但抱月好歹是良家女儿。他y-in阳怪气道:“可别只瞧皮囊,叫人蛊了去。”
霍临风说:“皮囊自然夺目,读书识字还懂奇门遁甲,羞时骄矜自持,怒时孔武有力,并且心系万民也心系本将军。”
旁的便罢了,怎还孔武有力?杜铮搔搔头,一直待霍临风出门也没参透。晨雾未散,霍临风步出千机堂遇见容落云,忍俊不禁,惹得对方斜眼睨他。
容落云捧着一包果脯,小核儿有用,吃罢吐在手心。等抓不住时,一旁大手伸来,自然地替他接住。那一堆核儿s-hi漉漉、热乎乎,缠着口腔的痕迹,霍临风道:“掌心尽是宫主的口水,猫儿舔手不过如此。”
容落云叫这“舔”字刺激,仿佛他露舌舔过一般。“你生病那回……”他意欲反击,“口水蹭s-hi我的颈子呢,我可没说你。”
二人边走边聊,很快离开不凡宫,在军营门口看见一辆素缎马车。他们走过去了,近百步时霍临风回首一望,见下车之人的背影微微眼熟。
“大人,当心。”仆役铺凳。
大人立于营口静观,片刻后道:“主事的人仍未上任,咱们去城中转转罢。”
城中的笙歌已鼎沸两日,许多男子守候朝暮楼下,彻夜不眠只为占个好位置,乌泱泱一片,全都仰颈望着四楼小窗。
老嬷惯会揶揄,抛绣球从上午延迟为晌午,又延迟为午后,声势推到最高。日光最明时,那窗扉缓缓启开,朱衣广袖绣着鸦青雏凤,探手经风,飘飘荡荡如浴火飞天。
面容露出,容端雨金玉红妆,仿佛待嫁新娘。
万籁俱寂,众人看痴了,她低笑,投下一个水湃的鲜嫩梅子。痴态化作兽态,她体贴地说:“抢到的英雄先解解渴罢。”
争抢不绝,堵死了路。
车马难行,那辆素缎马车遥遥停下,里头的大人朝前望去。略过人山人海,避开红飞翠舞,小窗后那抹倩影将他死死吸住。
他问:“楼中小姐是谁?”
仆役道:“大人有所不知,此乃朝暮楼的花魁容端雨,在咱们那儿都有名的美人。”
正说着,人群爆发震耳欲聋的欢呼,原是容端雨捧来绣球欲抛。金线流苏的绣球,穿珠镶玉刺得人眼红,有人失了心智,哭叫着求容端雨下嫁。
吊足胃口,容端雨轻轻一抛,而后瞄了眼如盖大树。
仍是那棵,只不过霍临风身旁换成容落云。
绣球甫一落下,人们竞相抢夺,为拔头筹大打出手。一粗蛮大汉打退一圈人,死死抱住绣球,容落云果核飞出,大汉手臂中招。
他叹一声:“野人一般,霍临风似的。”
霍临风险些撞树:“……宫主见过霍临风?”
容落云道:“我猜的。”塞北带兵风吹日晒,抵抗千军力拔山河,估摸不像人样。一扭脸,与身旁这人对上,他不好意思地说:“必定远不及你英俊。”
霍临风心头错杂,憋得脸都红了。
争抢仍未停止,追逐到河畔跌入水中,容落云弹尽一把果核,将粗蛮之人一一篦出。若采花贼没现身,先叫这些色中饿鬼欺辱了怎么办?
蹉跎近一个时辰,绣球破了、s-hi了、脏了,人群凹陷似有人抱球躺倒。小厮击鼓喊停,最后一刻绣球乱飞,不知落入何人手中。
尘埃落定,一少年抱着球,满脸青涩紧张。
老嬷将人拉住:“叫何名?及冠没有?”
少年小声答:“查、查小棠,刚十七。”
哎呦一呼,老嬷叫这小嫩瓜逗得开怀,再一瞧,少年还拎着一只酒坛。查小棠道:“我给爹打酒,被、被挤来的,这球稀里糊涂就跑我怀里了。”
他颤悠悠欲哭:“我没银子进朝暮楼……”
老嬷哄道:“我的乖乖呦,不用你花银子,今夜花魁姐姐帮你见见世面。” y- ín 词浪语含在口中,逗这瑟瑟少年,“你若实在无能,聊天饮茶也无妨。”
查小棠被拥入朝暮楼,不多时华灯初上,不凡宫弟子混迹人群中监视。楼中娇笑戏弄,追逐厮磨,春光外泄冲撞初夏凉风。
容端雨曳裙下楼献舞一支,将风头出尽,而后于众目睽睽下挽查小棠登楼。进入房中,查小棠立即退开两步,脸红透,嘴微张,紧张得满头大汗。
容端雨失笑,她倒像个调戏人的浪荡女了。“坐。”她温柔道,“饮茶吗?”
查小棠问:“……真的不要银子吗?”他怕极了,抠着桌沿儿惴惴,“不会过完这一夜,把我押这儿还钱罢……”
容端雨噗嗤一笑,这十七岁少年忒腼腆了,她忆起容落云的十七岁,话也不多,可是提剑砍人眉都不蹙。
相顾无言,于是二人下棋,查小棠连输几局。“我下得不好,我爹说我从小就笨。”他低着头,不敢瞧容端雨的美目,“花魁姐姐,不要银子的话,能否给碗饭吃……”
容端雨命人布一桌佳肴,此时夜深,她换位置坐在查小棠身旁,对着小窗。查小棠心无旁骛,美色当前却只有口腹之欲,直吃到打嗝才停。
恰好丑时,最热闹的光景。霍临风握一酒壶,身旁倚一佼人,扮足了风流恩客。他眼观六路,扫至门口猛地一怔,玉冠灰衣,清雅斯文,款步走进的人与这里格格不入。
他为何会来?寻欢作乐?
霍临风暗窥,见那人婉拒涌来的二三娇娥,独立片刻后登上楼梯。他不能只专注一人,过会儿再看,宾客熙攘已难寻觅。
上房中,查小棠不那般拘谨了,渐渐和容端雨聊起天来。他问:“花魁姐姐,为何总看窗子?”
容端雨说:“无他,窗子雕着比翼鸟,我很喜欢。”
查小棠看出伤感,转移话题道:“姐姐,你听过昆山派吗?”他讲道,“昆山派曾是一大恶派,j-ian y- ín 掳掠无恶不作,还曾在西乾岭行凶。”
容端雨当然知道,昆山派极其仇视不凡宫,并摩擦不断。三年前,昆山弟子更是全数杀来,和不凡宫恶战三天三夜,昆山派全灭,宫中弟子亦死伤大半。
查小棠说:“我当年才十四,后来不凡宫便成一大恶派了。”
容端雨不欲聊这些,陡地,窗子被风吹得一震。她正骇然,身旁传来轻笑,查小棠漫不经心地说:“姐姐恐怕不是喜欢比翼鸟罢?”
容端雨疑惑望来,查小棠又道:“是等采花贼吗?”
那花容已失色,少年扬手一掌,将容端雨敲昏在怀中。腼腆青涩尽褪,觑一眼屋墙,想到容落云还在苦等便难忍冷笑。
查小棠将容端雨打横抱起,一步步走向床边。
红烛帐暖,落钗除衣,手探玉颈之后解肚兜的绳结。低首欲一亲芳泽,探手意爱抚凝脂。
恰逢此刻,敲门声响起,查小棠屏息不言,紧接又是两声。楼下霍临风定睛,隔壁容落云起疑,这四楼上房外的男人孜孜不倦,仍不停敲着。
咚咚。
那人沉声相告:“在下沈舟,求见花魁。”
第32章
“沈舟?!”
容落云闻声惊诧, 好端端的, 沈舟怎会跋涉三百里来西乾岭?又为何来朝暮楼寻姐姐?咚咚,敲门声仍未停, 隔壁房中却一直无人应门。
惊诧转为惊疑, 他开门迈出, 隔几步与沈舟相视一眼。“公子做甚?”他说着走去,至门外时探得一股汹涌内力迫近, 于是将沈舟猛地一推, “闪开!”
嘭的一声!两扇屋门碎裂飞溅,查小棠迎面击出一掌。
容落云反手相接, 内力碰撞把旁人震倒在地, 接招便不放, 近身过招难舍难分。容落云灵如蛟,查小棠敏似蛇,二人追逐缠斗渐逾百招。
忽地,查小棠点踩栏杆, 眨眼的瞬间掠至对面围廊。
那身形、那气息, 容落云霎时发狂, 这 y- ín 贼用的是八方游!他穷追不舍,飞身过去擒肉扣骨,掐住查小棠的脖颈问:“你从哪儿学的八方游?!”
查小棠艰难答道:“怎么,以为……是你独门轻功不成?”
容落云掐紧那一截颈子,将对方举离地面。查小棠立即“唔呃”出声,舌已紫绀, 眼珠不停转动,这是寻人呢!
容落云又将查小棠狠狠掼在地上,抬脚踩住小腹,问:“另一人是谁?”
查小棠说:“趁他还没来,你先想想遗言罢!”
容落云轻蔑一笑,动动脚腕,鞋尖儿从小腹移至要害:“小小年纪便管不住这东西,我替你管管?”并非吓唬,无心废话,他登时重重一碾。
这还不够,他抽出一位姑娘的发间银簪,攥在掌中朝那脆弱处一簪扎下。楼中荡起撕心裂肺的惨叫,查小棠蜷成虾子,青筋暴起冷汗狂流。
容落云切齿说道:“这才一簪,霄阳城十五位少女,西乾岭两位姑娘,该如何算?”他手起簪落,惨叫声不绝,查小棠直接疼得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