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对方安抚片刻,山风愈来愈劲,打算原路而返。
容落云却立着不动,待霍临风迈步时紧紧拽住。他不愧做过乞儿,动作、姿态、神情,哪一处都透出十足的可怜。
如斯弱态,居然外强中干地恫吓。
“你是朝廷的人。”容落云道,“倘若哪*你我对立,我绝不会手软。”
霍临风微怔:“绝不手软,是杀了我吗?”
容落云一赧:“当然是……把你抢过来。”
“……”霍临风呆愣瞬息,立即暴躁,将容落云一把扛上肩头。三两句话害得他心如鼓擂,以为要惹怜,结果是吓唬,以为是吓唬,结果是卖乖。
容落云叫道:“做甚?放我下来!”两腿胡乱地扑腾,一拳拳痛砸身下宽阔的背,“我不跟你好了!我还怕高!”
霍临风大步流星:“怎么?被追杀时还上树了?”
疾走一段,快到岸边时刹停,钳着那双腿往下一拽。手掌接住屁股,托抱着,揉捏着,把容落云的撒泼活活弄成了撒娇。
“别、别!”容落云伏在霍临风的肩头,“别弄我了。”
他一边轻喘一边交代:“我是认真的,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不会妥协的。”管他是将军还小侯爷,他都要抢过来。
霍临风故意问:“你有把握吗?”
容落云答:“你都与我狼狈为j-ian了,朝廷知道定不容你。”
这词儿好难听,霍临风却探究:“狼狈为j-ian,那具体是如何j-ian的?”
容落云一听,两团子红晕悄悄爬脸,挣扎下地,颤着指头隔空戳人,好似要被儿子气死的老子。霍临风笑落一地倜傥,握住那手指,牵着朝马车走去。
月明星稀,他们登车过夜。
刚躺下,小毯堆在中间,各自挨着车壁。两个光天化日湖中野合的人物,扮什么矜持,演什么君子。
半柱香,小毯被抻开,各搭一角。
一柱香,碰臂缠腿,磨蹭住胸膛。
个把时辰后,两道呼吸交融,共一场好梦。
灵碧汤这夜凉爽舒适,翌日清早,林中鸟啼代替j-i鸣。霍临风率先醒来,容落云蜷在他的臂弯,还正安稳地睡着。
他轻轻将人扒开,塞只包袱,对方无意识地抱住。
不过眨眼工夫,容落云迷迷糊糊地醒了。他把包袱一推,翻身重新合眼:“你哪有这般软乎……当我好糊弄。”
霍临风失笑:“那我硬着练兵去了。”
容落云闭目挥手,咕哝一句“回见”。
湖岸边,大伙儿列成一排洗漱,凹下去的一块是刁玉良。霍临风献出营帐心有不甘,走近踹小儿入水,惹得众人哄笑。
刁玉良此人,在哪里落水,就在哪里游一圈。他鱼似的漂来漂去,一个猛子扎进深处,再露面时逮了几只小虾。
待时辰一到,刁玉良打头,霍临风殿后。穿过瀑布和山洞,游至山那边的广阔碧湖,整队水兵开始c.ao练。
日光最明时,湖边马车晃了晃。
容落云悠悠转醒,下车一瞧,四周寂静仅剩他一人。洗漱穿衣,去火堆旁寻半条烤鱼,边吃边走进将军的营帐。
转悠一遭,他给自己找点事做,取出纸笔布阵。
以湖岸土地为盘,以鹅卵石为棋,掐算人数,预设凫水速度,他头都未抬地钻研个把时辰。起初蹲着,后来跪着借力,最后累得跌坐地面。
及至正午,容落云汗流浃背,一抬眼被水波扰乱心思。
或许,他可以下水凉快一番?经过昨日,估摸已经无妨了罢?
容落云壮一壮胆子,脱掉外衫中衣,赤脚朝水中踱去。脚掌触水,凉爽之意从脚心向上蔓延,勾引他一步步继续。
湖水漫至膝盖,淹没大腿,逐渐达到腰间。
他定住不动,慢慢屈腿浸s-hi上半身,手臂刨了几下。堂堂一位宫主,好歹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高手,就如此这般,蹲下起来,在偌大的灵碧汤泡澡。
容落云乐在其中,并且无法自拔。
……以至于没发觉朝他靠近的人群。
霍临风率众兵游回,c.ao练许久皆无力说笑,穿过水幕游来,发觉前方泡着一人。扬臂暂停,全部定睛看着那身影,削肩细腰,马尾尖儿沾s-hi。
起起伏伏,在及腰深的水中闹腾。
许久,霍临风回神:“……容落云?”
容落云闻声转身:“你回来了。”却见二十多个兵齐齐望着他,神情肃穆,水面无波,显然已经瞧了很久。
脑中嗡的一声,他急急向后退,慌乱中后仰跌倒。
众兵呆若木j-i,不凡宫的匪首打压他们多年,如今竟在腰高的水里乱扑腾……这还不算,似乎听见一声“救命。”
晃神的工夫,将军已经游去。
水太浅,霍临风游近走了两步,单手把容落云打捞起来。另一手攥着衣裳,里头装着三条红鲤,他极力忍笑:“无碍罢?”
容落云呛出泪花:“我挖掉你们的眼睛!”这色厉内荏的模样只坚持一瞬,他抹把脸,含恨带屈地上岸。
霍临风跟在后头,乐得肺腑抽搐,直到瞥见地面的阵法才休。他拾起一沓宣纸,顾不得擦水穿衣,就那般s-hi淋淋地看起来。
一张接连一张,有的需拼凑,有的曾修改,最后一张设计出基本阵势。
他抬眸看向容落云,犹如看宝。可容落云臊劲儿还浓,系好衣带转身便走,经过树木抬掌便拍,震落一大片野果。
霍临风捡一颗吃,跟随至深林,一共吃下七颗。
容落云听见饱嗝忍俊不禁,一点点放慢步子令对方追上。他余光轻瞥,见山脚丛中藏着窄窄石阶,于是拉霍临风登山。
东拐西绕,这灵璧山千奇百怪。
终至一处开阔地,竟长着一棵茂盛的白果树。
容落云行至树下,抚摸树干。霍临风瞧见此树想起心爱的玉兰,道:“改日得空,将竹园中的玉兰移栽到将军府。”
容落云“啊”一声,心虚地坦白:“玉兰已经被我砍了……”
死物就罢了,怎连活物也不放过?霍临风气道:“砍这砍那,还要刺我一剑,我看陈若吟迟早被你大卸八块。”
容落云默道借你吉言,忽然神情微动,说:“实不相瞒,遇见你之前我曾想过,报仇之后就皈依佛门。”
霍临风心肠一软,问:“那现在呢?”
容落云道:“现在,想报了仇和你过日子。”怪不好意思的,他绕至对方身后,不露脸地抱住,“你做将军时,我可以陪你征战。”
霍临风喉结滚动:“还有呢?”
容落云环住他的腰,扣住他的手:“待你解甲归田,我们可以寻一处山林归隐。”冬天烤火,夏季凫水,春秋赏落英缤纷。
说罢,容落云忆起对方身份。
“小侯爷。”他低声问,“你愿意吗?”
霍临风已然失语,回身紧紧抱住……这体己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容心情日记5(是5罢?):夏,晴。重游灵碧汤,霍临风把我弄了,想来心跳过速难以赘述。我不再怕水了,我是全新的我,我还要改掉许多毛病。生气不乱砍东西、不乱砍人,不乱拍树,少说狠话多行善事。总之,我可以的。
第49章
两人在白果树下相拥, 许久才分开。
容落云低头一瞥, 发现霍临风的襟中露着一角白宣,抬手轻拽, 拽出一沓子图纸。他原本打算上岸再收, 奈何当时大窘忘个干净。
“你是否看过?”他问。
语气轻松, 尾音微扬,暗藏求得赏识的心思。
霍临风答:“看了, 所以宝贝地揣起来。”他展开基本成型的那张, 带上尊称,“容宫主, 仅仅一上午, 你便设计并绘制好雏形?”
容落云心道, 你可真瞧得起我。他们江南男儿不吹牛,大方解释:“来之前听老四说你要练水下精兵,于是着手准备。”
收个风就出力,赶得上殚精竭虑的忠良。霍临风正欲感谢, 图纸却被容落云夺走。此图尚为雏形, 仍需无数次修改, 容落云在襟内揣好:“待我回去后好好研究,初次定型后再和你商议。”
那岂不是要足不出户,甚至废寝忘食?
霍临风趁势说道:“这涉及策军机密,万不可泄露。”靠近半步,一副好皮囊却没安好心,“依我看, 你暂住将军府研究,甚为稳妥。”
容落云一听“将军府”,脑中浮现那一群丫鬟小厮,更忆起人家嚼舌。上回说他是小宠儿,说他和霍临风做那档子事儿……
倘若再去,恐怕说他是缠人的小宠儿,缠着霍临风做那档子事儿。
这沉默的空当,霍临风奇怪道:“你怎的脸红了?”
容落云回神,双手捧住脸搓一搓,果真热乎乎的。他心内不平衡,凭什么总是他登门,又凭什么总是他遭人议论?
眼尾轻挑,他睨着对方:“谁稀罕入你的将军府,你给到我不凡宫去。”
霍临风爽快答应,他在身份暴露的当天离宫,这段时日还挺想念宫中弟兄。刚答应,腹中咕噜一声,才想起未用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