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绢女随虎伯一同进京。”公孙敖抓抓后颈,解释过原因,脸膛泛红。
“阿敖想妇……”赵破奴记吃不记打,眉毛上下挑动,笑容戏谑。可惜他忘记身边的赵信,话没说完,当场被勾住脖子,压得直不起腰。
“如此,的确该置屋。”
卫绢被卫川夫妇收养,本为赵嘉家僮。同公孙敖定亲之后,赵嘉就为她改籍,如今已是庶人。
随虎伯进京后,卫绢可以跟在孙媪身边,受赵嘉雇佣,居住在赵府之内。但公孙敖还是打定主意,在长安市一座屋舍,给卫绢落脚。
“我手中有一些钱布。”赵信松开赵破奴,对公孙敖道,“既然要市屋,就市好一些。莫要因钱布不足为难。”
“我也有。”赵破奴站直之后,瞪了赵信一眼,道,“钱布不凑手尽管开口。”
“多谢!”
“你我兄弟谈什么谢!”赵破奴作势瞪眼,握拳捶在公孙敖肩上,“下次再犯,信不信我揍你?”
公孙敖回了赵破奴一拳,被对方架住。彼此对视一眼,不由得畅快大笑。
卫青置办宅院、雇佣匠人,手中余财不多。但也倾尽所能,并分享置办屋舍和雇佣匠人的经验,帮公孙敖省去许多麻烦。
赵嘉迁入新居之日,卫青的新屋已修葺完毕,公孙敖的宅院也有了着落。
因卫青整日忙碌,很少能够回城,卫长子扛起大部分责任,和匠人一起修整院落。卫孺、卫少儿和卫子夫也轮番前往城北,给匠人准备饭食,顺便清扫后院房舍。
今日路过赵府门前,并非出于故意,实属于巧合。
出于谨慎考量,卫青每次见到家人,只言自家事,极少提及赵嘉。卫媪母子自不会晓得,赵嘉将在今日迁居。
卫长子和两个妹妹离开平阳侯府,走过南城,刘彻一行恰好策马经过。
卫家兄妹在平阳侯府长大,谨慎和小心刻入骨髓。纵然刘彻未摆天子车驾,见其有彪悍军伍护卫,在城南驰马,也能猜出身份不一般。
不想惹到贵人,三人立即退到街边,直至马队飞驰而过,方才继续前行。
待刘彻被迎入赵府,见到门前赵嘉,卫长子立刻带着两个妹妹上前行礼。
“见过赵校尉。”
见三人背着包裹、提着藤筐,卫少儿也未抱着霍去病,知其必然有事,赵嘉没有多言,笑着点点头,即转身走进院门。
目送赵嘉消失在门后,大门合拢,卫长子紧了紧包裹,带着两个妹妹加快速度,打算尽快赶往城北。
“今日清扫厢房和耳房,明日安锅灶,后日就能请阿母移居。”想到将要有自己的房舍,卫长子很是兴奋,浑身充满干劲。
卫少儿拽拽卫子夫,低声道:“阿妹在想何事?不看路,小心跌了。”
“无事。”卫子夫收回视线,低声回道。
“真无事?”卫少儿蹙眉,顺着卫子夫方才的视线望去,眉心皱得更紧。
“真无事。”
卫子夫一口咬定,路上也不好多问,卫少儿只得将疑问压下,待到城北新屋,卫长子忙着清扫前院,才将卫子夫拉进耳房,正色道:“阿妹,你有事情瞒我。”
卫子夫垂下眼眸,拧干一方粗布,一边擦拭木制窗扇,一边道:“我有何事隐瞒?阿姊莫要多心。”
“阿妹!”卫少儿愈发觉得她不对劲,放下木盆,一把按住卫子夫的手,道,“阿妹,你有何言不能同我说?若是我不成,难道阿母也不能说?”
卫子夫抬起头,双目凝视卫少儿,轻咬下唇,眼底闪过一抹复杂。
姊妹俩站在窗前,四目相对,许久无一人开口。
终于,卫子夫拂开卫少儿的手,道:“阿姊,我曾想侍奉君侯。”
卫少儿没出声。
这事卫母知晓,她和长姊同样清楚,只有长兄和阿青被蒙在鼓里。
“当时,我最大的期望就是不为家僮,让阿母不再卑躬屈膝,让阿弟能吃饱穿暖。”卫子夫神情平静,声音轻柔,“后来阿青回来,一家人终得改籍。多年的心愿达成,我该感到高兴,可……”
“阿妹?”似预感到卫子夫要说什么,卫少儿声音发紧。
“从家僮到庶人,是阿青搏命换来。我们就能心安理得坐享其成,不该为阿青做些什么?”卫子夫抬起头,直视卫少儿,沉声道,“阿姊以为呢?”
“果真全为阿青?”卫少儿看着卫子夫,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既为阿青,也为我自己。”卫子夫回视亲姊,目光坚定。
“阿妹……”
“我知阿姊要说什么,可我不想过阿母的日子,有错吗?不想让我子矮人一等,有错吗?我想站到高处,让我子也有贵人般的荣耀,有错吗?”卫子夫加重声音,“难道阿姊不想让甥过上好日子,能识字,能学兵法,将来建功立业?”
卫少儿沉默了。
她不能违心地说,她不奢望卫子夫口中的一切。
“阿姊,宫中要择良家子。”卫子夫握住卫少儿的手,一字一句道,“我不愿错过,也不能错过!”
一阵冷风卷过,窗扇发出轻响。
卫子夫和卫少儿抬起头,蓦然发现,卫长子站在窗外,脸上神情复杂,不知听了多久。
城南赵府内,刘彻被请入正室。
在门口除去鞋履,踩到木制地板上,能感到阵阵温热。
以为是错觉,刘彻来回踩过几下,只觉得暖意更甚。表情中闪过一抹诧异,看向右侧的赵嘉,问道:“阿多,为何地下生热?”
“回陛下,在修葺房舍时,臣让匠人铺设地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