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慕嘉放下书,看向一边的刻漏,他竟然安安稳稳地学了将近四个小时,真是不可思议。
再看独孤启还在津津有味地啃书本,陶慕嘉扯扯嘴角,盯着独孤启那一小撮头发渐渐入神。
这么明显的目光,独孤启不注意都不行,他翻起眼皮,微微歪头回应陶慕嘉的眼神,见陶慕嘉没什么反应,出声唤他:“大人?”
陶慕嘉怔了一下,瞳孔聚焦回来,顺手拿笔点了一下他的额头,“看书就行,看我做什么?”
“……”对于陶慕嘉的恶人先告状独孤启无话可说,低头继续看书。
陶慕嘉又看了他一会,这次不是发呆,他扣了扣桌面,让独孤启注意过来。
“白露祭典,司天阁全体都要虽陛下到逐鹿坛,场面宏大,该是百年之最。”
独孤启眨眨眼,“大人有什么吩咐?”
“那些贵族子弟就算第一次参加如此盛大的祭典,多多少少也经历过往年的祭典,可你到这三年,似乎都没有参加过祭典。”
一提起这个话题,独孤启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他微微低下头,“大人放心,我在伍国也经历过祭祀,不会给司天阁添麻烦。”
陶慕嘉又敲了一下头,严厉地皱起了眉:“说你麻烦了吗?少伸着脑袋接石头。祭祀前回世安宫看看你的母妃吧,也好为她祈福。”
独孤启有些诧异地抬头,只能看见陶慕嘉温和平静地低着头处理事务,他们谁都没有说多余的话,独孤启又盯着陶慕嘉看了半晌,好似发呆一般。
随后,他小声说道:“滕罗,你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坏。”
纤长浓密的睫毛轻扑了两下,陶慕嘉把写歪了的阅字默默划掉。
学堂里在准备放学,吵闹的声音从楼下传上来,而上面却好似全然没有被影响一样,保持着安静。
晚上陶慕嘉照样帮他上药,特制的金疮药实在好用,独孤启背上的伤已经全部结痂,也没有红肿的样子,大概再有两三天独孤启就可以自由走动站坐躺了。
但陶慕嘉还担心独孤启有没有被打得伤到骨头,上药的时候就按他的脊柱和腿骨,问他疼不疼。
独孤启说不疼。
陶慕嘉还是把敷的药膏留在了独孤启枕头边,嘱咐他疼就自己擦点,临走帮独孤启把烛火吹熄。
房间里一片黑暗,少量月光从窗外透进来,独孤启还睁着眼睛,他回忆着陶慕嘉下午和他说的话,不自觉弯了弯嘴角。
也许他们之间本就没有多深刻的仇恨。
一夜安定。
离白露祭祀的日子还有十天,独孤启这些日子都要跟在陶慕嘉身边,虽说陶慕嘉看起来冷漠严厉,但实际上对他处处关照,独孤启也不是白眼狼,这些也都看在眼里。
等独孤启伤好了之后,陶慕嘉就叫他跟着侍卫学打拳,明面上说着“怕你学得太快,出师太快”,暗地里独孤启也知道他是为了让自己多活动活动筋骨。
独孤启也就如他所愿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中天天跟着侍卫学武。
晚上陶慕嘉在鼎阁处理还没处理完的事务,他就默默在旁边磨墨,陶慕嘉问他是不是当书童当上瘾了,独孤启说是为了还他为自己上药的人情。
日子转眼就过了八天。
陶慕嘉让下人帮独孤启把包袱准备好,在众人还未下课时把独孤启送出了司天阁。
“皇宫里就不归我管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独孤启微微笑笑:“知道了,大人。”
第68章 明月见江山
皇宫里远不如司天阁热闹,廉查时不时疯癫,皇宫里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好在独孤启从偏门走,碰不到廉查。
世安宫这些日子比他走之前寥落了些,阮茗筝身体渐好,廉查也没再让宫女侍卫去世安宫守着,因此独孤启回来的时候,世安宫连个守门的都没有。
阮茗筝因为见不得风,常年呆在寝殿,独孤启放了包裹就去找她。
外面无人通传,他进去的时候阮茗筝正在小憩,手边放着还没做完的衣服。料子上好,看来是宫里新送来的。
独孤启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搬了个小凳坐在阮茗筝床头。
阮茗筝也不过三十岁,两鬓已经起了不少白发,独孤启伸手把那些白发别进黑发里,然而白发很快就掉出来。
他的眼角耷下来,手停在了阮茗筝耳边。
作为阮茗筝唯一的孩子,他很明白阮茗筝的苦衷,他还记得当廉国使官当众宣布为祸星的时候,他的父皇那难看的脸色,以及母妃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
曾经的阮茗筝贵为一宫之主,现在也不过是个低阶妃子,而他,再也不是父皇最疼爱的孩子。
说到底都是滕罗所说的什么天命,他本该恨的,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又觉得没有那么可恨。
枕头歪了一下,塞着红色绑带的瓶子掉了出来,独孤启一惊,手划过去接到那个瓶子,抬头正对上阮茗筝睁开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