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过了今晚,这里的一切都将成为过去,包括这香味。
“你在看什么?”
穆转过头,看到了穿得一尘不染,兴致勃勃地对他提问的弥迦。
“想把这些都牢牢记在脑子里,以消解将来可能会产生的对家乡的怀念吗?”弥迦靠在缠满藤条的石墙上问。
穆没有回答。
弥迦并不在乎穆的冷漠,他伸出自己修长的右手:“欢迎加入法郎斯,你绝不会为今天的选择后悔。”
穆看了他一眼,弥迦今晚穿的就像是天神诱惑者恩底弥翁,但华美的衣饰仍旧掩饰不住沉静的面容,那张脸的表情仿若永远不受人世间悲伤与忧虑的侵扰。
“这里并不是我的家乡,我是西班牙人。”穆冷冷道。
弥迦微笑,纤细的眼睛中露出浅灰色的眼珠:“我们都是神的儿子,无论你出生在大地的哪一个角落。”
穆很清晰地感到,对方虽然一直在笑,但那目光却让人寒冷:“我对你的神并不感兴趣。”
“固执的男孩儿。”弥迦收回自己并未被对方握住的手,“希望我们下次谈的愉快。”
穆冷冷地看着他的背影,也许得罪将要踏上的土地的主人并不是件理智的事,但是他一反常态压抑不住想要拒绝对方。这不符合他的原则。可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克里特曾对着弥迦大献殷勤?为什么要生气呢……穆无奈地扶住额头,一定是因为和克里特沾上边儿的东西都让人厌烦,他暂时只能给自己这个解释。
红海最富盛名的舞者贝加莉在台上掀起了一阵狂潮,表演非常成功,以至于男士们跪在台下高喊,争相表达自己的爱慕。但是今晚最耀眼的明星注定不是这个能把大腿劈成90度的女人,而是即将遮着头纱慢慢步出的新娘。
那个一直在练习的男人终于鼓足勇气凑到伯爵的跟前,他只张口说了两个字,可刚才反复背诵的话语已经变得磕磕巴巴。乐者在这时放缓了音符的节奏,伯爵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根本不去看他,而是显得有些焦躁地朝身边人吩咐:“别让他迟到”。
几个男人拖着那人离开了地毯,因为新娘出现了,婚礼准时开始。
洁白的婚纱拖在法兰绒红地毯上。也许钢丝做的里衬让新娘行动有所不便,或者说此时有些紧张,走下台阶的她稍显笨拙,机械的步伐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锡兵套在层层叠叠的蕾丝花边儿里。新娘害羞地用手里的花束遮住了脸庞,尽管她的脸上已经覆盖了两层白纱。
弥迦在阶梯下优雅地躬身,递出一只手,他已经戴上了一双丝质手套,上面绣着金色的意味不明的繁复徽章。
特殊的场合会感染所有人,黄白色的玫瑰花、红色的地毯、白纱下的微笑……须臾间无论男女都希望自己是台阶两头的那两个人,像花蜜一样的幸福感使所有人陷入了陶醉。
“我反对!”野猫医生忽然举起胳膊,大声并且坚定地说:“我反对!”
弥迦却显得一点都不吃惊,他只是低声说:“我还没问。”
气氛立刻被破坏了,人们转过身望着她,三个乐者陷入了同样的吃惊中,只剩下最后一个还抱着手风琴,犹犹豫豫地演奏着,自动钢琴轻快地曲子混合着他迟疑地音符,让婚礼进行曲听起来就像是泄了气的卡车轮胎弹跳在地板上。
伯爵显然被这个无礼的女人激怒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野猫撩了一下肩上的头发:“神职人员不是该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神吗?精神、灵魂、包括肉体……”
野猫站在人群中间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一把枪顶在了弥迦的后背上。
弥迦没有回头,他微笑着小声说:“我们不是朋友么,克里特先生?”
穿着侍者衣饰的金发男人低下头,朝弥迦耳朵轻轻吹了一口气,几丝碎发飘起,弥迦本能地向后躲了一下,正好靠在克里特的胸膛上。
“哦,当然不是!”克里特在他耳边说:“我们比朋友更亲密。”
“他有枪!那个男人有枪!”新娘从后方略高的楼梯上看清了一切。她突然醒悟,野猫只是要吸引大家的注意,而克里特则负责最重要的环节——挟持。
在宾客的尖叫声中,伯爵反而冷静了下来,他大声制止自己的手下:“别开枪!”
可是克里特却毫不犹豫地朝着天空开了一枪,一只彩灯炸得粉碎。
人们立刻蹲在地上,孩子们开始哭泣。穆蹲在角落,他朝后院的小路口望了一眼,把守依然在那儿。显然那里面有什么东西,让他们在如此紧急的时刻不得不依然留在原地。
“我想我们可以谈谈……”,伯爵把手放在胸口,试图用自己的诚意缓解局面。
“那枪只有十二发子弹,叫你的人一起冲上去绝对没问题。”托米幸灾乐祸地喊:“相信我,我可是武器专家。”
伯爵恶狠狠地瞪了托米一眼:“我可不想搞砸自己女儿的婚礼。”
“已经砸了,不是么?”托米大笑,可能发生的混乱让他嗅到了血腥味儿,这个混蛋越来越兴奋:“他可真有胆量,说不定哪儿还藏着炸弹,要不他怎么敢就这么出来,来吧!开枪,真刺激!”
女宾们有两个已经晕了过去,而一些男人的眼神则表明他们很危险。伯爵的客人在红海都是些让警察闻风丧胆的家伙,如果现在什么也不做,明天的报纸可能会让他们颜面尽失。
克里特朝着野猫微微点头:“美丽的女士,谢谢你的帮助。”
“这是你应得的回报,少校。”野猫大方地回答,脸上还带着红晕:“我们说好的,那晚上你可真棒!”
“让女士感到满足和欢愉是我的荣幸。”克里特很不要脸地炫耀自己:“我总是试图做到最好,无论是为女士还是男伴。各取所需,我们之间的交易既公平又愉快,但是有些人却令我失望,什么朋友、承诺和信义……人们总是为了一点点利益就会忘恩负义地出卖自己的搭档,我说的没错吧,费尔南多先生?”
穆知道克里特早就发觉了他,或者说克里特一直都在盯着他。他从常春藤下走出来,不卑不亢地回答:“你无权指责我,别忘了我把最重要的留给了你。”
“妈的,我就不该接手这笔买卖!”伯爵发觉这些混乱都是因为穆引起的时候,他脸上的肉瘤颤抖着表达出他的愤怒,大吼:“把你的十万金叶子拿走,别忘了我才是引渡人,激怒了我,谁也别想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