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迦没想到一向平静的男人怎么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结结巴巴地说:“好吧,只是个玩笑。在珐琅斯,一个祭祀要是被另一个人看见了身体最隐秘的地方,那么他的精神属于神,而肉体就会属于那个人。我看乌列对你的痴迷简直就像是着了魔,所以才会那么说。”
穆沉默地转身。
“你要扔下他?”弥迦指着克里特朝穆的背影不解地喊道。
此时克里特的声音却传来:“快跑,乌利的女人是疯子,我撑不住了!”
第十章:小镇
一瞬间强光突然袭来,就像是天国出现在眼前。
其实,那只是火车驶出了隧道,通往桑普拉多最长的隧道,它贯穿整个巴亚诺山脉,就像是黑夜把乘客们包裹了起来。但是现在隧道结束了,于是白天突然降临。
克里特的蓝色的瞳孔霎时缩小而又散开,在女人潜意识里偏过脸的一秒钟将手肘劈在她的脊椎第五节处。
很轻微的咔嚓声。
女人重重撞在地面上,一个花生壳卡在她半张的嘴里。
在乌利举起枪的同时,被两个列车员拖到后面那节车厢的食人鱼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从腿间掏出那颗手榴弹,拉掉保险,嘶鸣道:“你们都去死吧!”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手榴弹飞过乌利头顶,越过地上啃着花生壳四肢瘫痪的女人,擦过克里特的耳边,从络腮胡子和压着机枪的女人叠在一起的尸体上经过……撞在弥迦扬起的拐杖上,然后原路返回。
手榴弹落在两节车厢中间连接的吸烟处,接着爆炸了。
穆出于本能地扑倒弥迦,他们被气浪掀起又重重跌下,剧烈的晃动后世界陷入了黑暗。当感觉到额头上的疼痛时,他理性地判断自己还没有死,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失去意识有多久,可能只有几秒钟,也可能几小时或者更久。
“嗨,醒醒。”克里特轻拍他的脸,穆睁开眼睛。
“感谢上帝,你美得就像是受伤后堕入人间的天使。”克里特抚着他的额头说。
穆坐起来,发现弥迦已经靠在旁边的墙上,原本应该是窗户的地方现在成了一个洞,但是列车依然在行驶。
“你在哪儿学的棒球?”穆推开克里特问弥迦。
“神学院”,弥迦的脸被熏得黑乎乎地说:“我还会马术、插花、桥牌……不过我体能科的成绩一向最糟。”
列车的前半截被爆炸的力量和惯性推着向前又滑行了一千多米,后半截则倾覆在铁轨下。
乌利值得庆幸的是虽然他距离炸弹最近,但是并没有被炸死;可不幸的是,他现在被列车员捆在一条半脱落的行李架上,食人鱼耳朵里淌着血、趾高气扬地叫嚷:“我抓住他了!我真的抓住他了!听见刚才他们叫他什么吗?——乌利!这就是乌利!我就要被调进红海市政大厅做一个体面的警察局长之类的公职人员了,再也不用在摇晃的列车上渡过下半辈子啦,我抓住了乌利!!!”
下面该怎么做?恐怕是所有人要面对的问题。
无辜的乘客四散逃离,食人鱼只顾押解着乌利回到红海。克里特、穆和弥迦走出残破的车厢,他们来到第一节车厢,那是紧挨着火车头的货仓。克里特钻进去希望能找到点吃的,但是谁会把食物托运呢?
“找到了什么?”弥迦在外面喊。
克里特伸出半个身子拿出一把机枪和几排弹夹。
“我的牙齿可没那么坚硬”,弥迦遗憾地说。
穆用克里特的手帕捂住额头,他警惕地望着四周。自从下车后一种莫名的不安一直跟随着他,但是他又找不到这种感觉的来源。
克里特打开地图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指着铁轨说:“顺着它一直往前走,在终点有一个镇子,我们可以在那里整修一下。”
路面很粗糙,沙砾铺成的道路上静静地躺着铁轨的尸体,就像是一条僵硬的巨蟒。为了保持体力他们尽量减少沟通,就连喋喋不休的克里特也难得保持着沉默。
渐渐地,单调的地面上开始出现卷曲的植物。不过谁也没注意这些简单的绿色,因为不赶在天黑之前到达镇子,他们就无法获得食物和休息。但现实总是违背人们的意愿,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他们也没有看见小镇的影子。而铁轨却在一个转弯处莫名地消失了。
克里特拔下一簇草茎,浓稠的白色汁液从空芯里缓缓流出。他摇摇头,把草扔在脚下,抓起一把沙土搓搓手。
“是有毒植物。”
弥迦顺着路的边沿滑进一个土坑,他蜷起身体,让自己占据尽量少的地方:“你们下来吧,这些植物既不能吃,也不能燃烧取暖,夜间温度会下降到华氏50度以下,在一起会暖和些。”
穆和克里特挨个滑了下去,围坐成一圈,空气里弥漫着沮丧的气息。
“不如我来讲一个有趣的经历吧。”克里特提议。
“不需要。”穆说。
他的心情确实不怎么好,胸口和手臂虽然没什么痛感,但是额头那个小伤口却有些刺痒,无形地令人焦躁。或许真正让他不安的其实是身边这个男人身上散发的气息,昨晚他们还在同一张床上拥抱在一起。
“谢谢你刚才救了我”,弥迦忽然低着头小声说。
“向别人道谢并不是一件令人羞耻的事,”克里特提醒弥迦:“我的大祭司,你为什么要害羞呢?”
被克里特这么一说,弥迦干脆把脑袋埋进膝盖间。
穆说:“没什么,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什么?”弥迦不太明白。
克里特拍着额头恍然大悟:“啊!我想起来了,那天你痛晕过去的时候穆曾看……”
穆立刻打断他:“我为自己当时只是看着,而没有阻止他疯狂的举动,从而令你承受了莫大的痛苦而感到后悔,但是今后我绝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
克里特觉得空气瞬间发出噼啪的结冰声,黑发男人盯着他的眼神就像是冰锥。
“好吧,其实他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哦……你真是个好人。”祭司终于明白了。
克里特凑到穆耳边极力压低声音:“契约是永远不能解除的。”
“杀了你就没人知道了。”穆冷静地说:“要么干脆杀了他。”
“他刚刚才说你是一个好人!”
“……”
天上的星星很明亮,这里的空气似乎比红海每一个拥挤的行政区都好。没有高炉、没有建筑、没有人群,一切都是那么原始清新,很难想象这是帝国科技最尖端地区的研究基地。克里特本来打算守前半夜,但是穆却坚持由自己来,克里特只好作罢。其实穆是被额头的灼痛搞得根本睡不着,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夜里两三点钟。不过后来因为空气里水气的原因,那种感觉慢慢变淡了,穆看见克里特坐了起来,于是自己翻了个身靠在那里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