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衣德所担心的那样,一回到船上,晴妃和梅妃大哭大叫表现足了自己的担忧心痛之後,趁著御医们为皇上诊治的功夫儿,晴妃冷冷的看了守在人群外默然不语的萧语一眼,森声道:"你跟本宫来。"说完重重哼了一声,当先走了出去。
萧语一怔,延喜却立刻就明白即将发生的事情,额头上的冷汗一滴滴滚落下来,下意识的拽住自家主子不让他过去,但转念一想,这也不行,那人毕竟是晴妃,地位高过萧语许多,若敢不去,也是一个犯上的罪名,难逃一死。偏偏皇上这时候又昏迷不醒,根本没人能制止得了晴妃,左思来右想去,竟是只有死路没有活路,只把他急得险些哭出来。
萧语垂下眼帘,轻轻挣脱延喜的手,用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声音悄声道:"替我守著他,跟他说,无论天上地下,萧语......永远都会护著他幸福快乐,他对萧语的好,生生世世,永不......忘怀。"说完抬起头,竟是丝毫无惧,迈著沈稳的步子跟上了晴妃。
延喜心中一痛,知道萧语已经明白晴妃的心意了。直到此刻他才相信,萧语......真的是一个聪明人。看他一副从容赴死的样子,这相处的短短时日中的一点一滴不由都浮现出来,他年岁不大,但在宫中的日子却不比萧语少,在那个人吃人的地方,早已锻炼出了一身不以宠喜不以逝悲的无情本领,但,就在此刻,他尝到了无能为力的悲哀滋味,痛到骨髓的断肠情怀,再看一眼已经消失了身影的萧语,他实在忍不住,回身扑通一声给衣德跪下,悲泣道:"公公,求您救救萧语吧,除了您,再没人能救他了,公公......"
衣德叹了口气,痛苦的闭上双眼,黯然悄声道:"延喜,你还不知道我吗?如果能救,我岂能坐视不管,不是我说狂话,若此次是皇上要萧语死,我......或可暗中周旋保他一命。可那是晴妃娘娘啊,後宫中地位最尊之人,她的决定岂是我们奴才能够干涉改变的,她......她是一定要亲眼看著萧语断气才会放下心来,你明白吗?咱们......咱们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除非......皇上醒来,除非......皇上醒来後还会如往常那样护著萧语,否则......"後面的话他没有再说出来,但是延喜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猛地一个哆嗦:皇上......他会利用这个机会默许晴妃除掉萧语,除掉这个影响他至深的人吗?
床边忽然有人喊了起来:"衣公公,皇上似乎在找你。"是御医的声音。衣德一惊,还道是夏无忧要自己去伺候茶水,连忙来到他面前,悄声问道:"皇上要什麽茶?"这边仔细看了看,发觉夏无忧目光并不十分清明,嘴唇虽然翕动著,似乎也颇为艰难,说得什麽字也听不清,他忙把耳朵凑到皇上嘴边,努力辨别著,同时打了个手势示意周围的人噤声。
如此这般,室内静的落针可闻,这才隐隐约约听清楚夏无忧艰难吐出来的几个字:"救......萧语......龙佩......他......腰带中......救......"只说完这几个字,他便再度晕厥过去,显然刚才吐出不清不楚的这几个字,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潜力。
衣德蓦然抬头:是了,那块龙佩,象征著皇上至高无上身份的龙佩,那次遗落在萧语那里,当时夏无忧没有收回,後来萧语侍寝时还给了他,但以後却没听他再提起,自己也一直没有看到,衣德一直以为萧语还给皇上後他就贴身收了起来,没想到不知在什麽时候,又被他藏在萧语的腰带中。眸中微微有了湿意,皇上对萧语,还真是用心良苦,大概连他自己都在犹豫要不要除去对方,所以虽然把龙佩偷偷给了他,却没让任何人知道。只是此刻他告诉自己这件事让自己去救萧语,说明他仍然选择了爱护而不是铲除。衣德在心中叹了口气:这样的两个人,但愿上苍开眼,千万莫要拆散他们,皇上还是有心有情的让人看著才欣慰啊。
转身出了人群,轻轻踢了一脚还在那偷偷啜泣的延喜,衣德的声音里难掩兴奋:"走了,赶紧救你的主子去,晚了的话,他可就真要没命了。"说完当先走出。
延喜愣了一下,却立刻反应出衣德一定是有了办法,不由得又惊又喜,连忙起身跌跌撞撞的跟了出去。不一刻来到晴妃船上的房间,果然就听里面传出愤怒中不失优雅的冷酷声音:"萧语,事已至此,皇上遇袭生死不明,你身为贵人,乃是罪魁祸首,本宫只赐你一死已是格外开恩,否则灭族之罪你也逃不过去,你......可愿服诛?"
耳听得萧语平静的声音传来:"但凭娘娘处置,萧语没有怨言。"衣德和延喜心中一紧,知道他是早料到自己逃不过去,二则为那句灭族之罪,所以才这般干脆利落的赴死。当下忙闯进去高声道:"慢著。"
晴妃抬头一看,只见衣德带著延喜和几个小太监竟不经通传便闯进自己屋子,心中不快,冷冷道:"衣公公,皇上重伤,你因何不在旁边伺候?本宫要处置皇上此次遇袭的罪魁祸首,难道你还要干预吗?是谁给你的权力你?"
衣德一笑道:"回娘娘,娘娘圣断,奴才岂敢干涉,若非皇上的旨意,杂家怎可能到这里自取其辱呢?"他一说完,晴妃就圆睁了双目,尖声道:"胡说,皇上昏迷不醒,怎会有旨意,衣德,假传圣旨的罪名你担的起吗?别忘了,你不过是皇上身边的一个奴才。"
衣德冷笑道:"娘娘,奴才的身份奴才自己清楚,不须娘娘提醒。"他这些曰子与萧语相处,少和嫔妃们打交道,竟已习惯了那种温和的,不须看脸色小心揣摩说话的曰子,而对晴妃这种尖酸刻薄格外反感起来,因此说话间也就不那麽客气,反正救萧语是皇上的圣旨,就算皇上醒了,晴妃娘娘去告状,也没自己什麽干系。於是对晴妃道:"娘娘,皇上於昏迷当中传下口谕,言说萧语有他亲赠龙佩护身,见龙佩如见圣驾亲临。娘娘,这意思您该明白,萧语他就是犯下滔天大罪,除了皇上,谁也不能拿他怎麽样。"
夏无忧的龙佩,晴妃自然知道,那是祖上传下的镇国之宝,见佩如见驾,只是这龙佩从未离过他的身,此时衣德竟说在萧语身上,她怎麽想也觉不可置信,她也不敢相信不想相信,指甲深深掐入肉里,拼命镇定著心神,晴妃一张绝美的脸上阴云密布,她太清楚龙佩一旦在萧语身上,将说明什麽问题,就因为清楚,所以努力的想要证明这是衣德编的谎言。
"衣德,你说萧语身上有龙佩,那是皇上心爱之物,是大丰国第一人身份的象征,怎可能会在这个下贱的宫奴身上,除非他能拿出来,否则......你们休想用这个来吓住本宫。若他没有,哼哼,这欺君的罪名,可就要你们一同承担了。"她再度冷笑数声,却怎麽也压不下心中的惊疑焦虑。
萧语大惊失色,心想怎能连累衣德和延喜他们,正要说自己没有,却被衣德一把拉起,道:"你身上有龙佩,除了皇上,任何人前都不必跪拜,否则岂不是皇上跪拜她们吗?谁当的起。"说完看向他腰间的翡翠玉带,那是夏无忧赐给他的,价值连城,不过萧语却从未放在心上。只是当普通腰带捆著,喜欢它不必浆洗。此时见衣德将腰带正中间那枚由几十颗明珠镶嵌而成的明月向左一转,只见那明月竟然豁然弹开,里面原本空著的地方如今满满当当,正是那块无价之宝......夏无忧的龙佩。
衣德将龙佩取出,高高擎在手上,对早已瘫在坐位上脸青唇白的晴妃道:"娘娘,您可看清楚了,这正是陛下的龙佩,见佩如见驾,适才皇上昏迷之中,亲口令我来救萧语,否则奴才一介宫奴,怎知龙佩所在之处呢?娘娘若还有疑问,尽可等皇上醒来,详细问上一问。"
萧语的眼睛都直了,这就像变戏法似得,这块龙佩自己明明还给了夏无忧,啥时候又跑回自己身上,还藏在这麽个隐秘的地方。正呆愣间,忽觉衣德拉了他衣袖一下,接著耳边传来几不可闻的细语声:"还不快走,难道你还没看够那张脸啊?"他身上一激灵,想起晴妃的狠毒,连忙跟著衣德出来,这才觉得全身上下其实都是冷汗,就如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似得,不由长长舒出一口气。
这里延喜不由笑道:"公公可看见刚才晴妃娘娘的脸色了吗?奴才在宫里这许多年了,还没看见过呢,这一回的跟头,娘娘可是栽大了,栽的彻底,皇上此举摆明了护著萧语,从某些意义上来说,甚至将他当成了皇後,也难怪娘娘会那幅脸色。"
萧语又吓了一跳,叱道:"延喜,你又是吃饱了撑著吧?还皇後呢,再过几天,你该说皇上默许我篡位了。"他说完,众人都笑起来。
这里晴妃待人都走了干净,兀自气的浑身颤抖不已,宫女小心捧上茶来,被她一挥手间摔了个粉碎,她站起身,宛如厉鬼般的疯吼道:"一个奴才,不过是一个奴才,你竟这般护著,你......你竟......龙佩?他佩戴吗?皇上,他是你的皇後吗?你竟然......"她气的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晕厥,一众奴才忙扶她坐下,为她拍背顺气,忽闻门外有人喊道:"梅妃娘娘到。"她连忙坐起,挥退左右,勉强镇定了情绪,冷冷道:"请她进来。"嘴角边露出一丝冷笑:"很好,梅妃啊梅妃,本宫看你这回还出手不出手。"
稍顷梅妃进来,款款落了座,那晴妃早已气昏了头,也不顾拿捏言语,婉转试探,直接便冷笑道:"妹妹可知道麽?适才本宫要赐死皇上遇袭的罪魁萧语,却被衣德救走,原来皇上不知何时,竟把那龙佩藏在这下贱奴才的腰带里,如此一来本宫也无权赐死他,岂不教人气煞,妹妹是个聪明人,本宫知你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是如今这萧语已眼看凌驾於你我地位之上,你我姐妹当齐心协力,早早除了这个祸害才是。"
梅妃微微一笑,风姿著实优雅无比,见晴妃竟急得失态,她微微抬起眼,巧笑嫣然道:"姐姐这话妹妹不明白,姐姐既知我的原则,这事儿便不该来找我,我一向自知,皇後是轮不到我的,所以也不去费这个心机。萧语的地位再高,於我有何碍,他是个捡到蚂蚁都要送回洞里的主儿,连奴才们都那麽爱惜,与我又无深仇大恨,难不成还会害我?姐姐,恕妹妹说句实话,他若真做了皇後,妹妹我的後半辈子著实可以安心了。"
这番话说完,晴妃的脸色登时难看无比,冷笑道:"妹妹果真是聪明人,怎麽?看到那奴才如今恩宠正盛,便要投诚过去了?我劝你还是少得意一些,皇後,哼哼,也不看他有多大脸面,一个阉了的宫奴,他有什麽资格敢去肖想皇後的宝座?就是皇上真的任起了性子,大臣们难道就能眼睁睁看著一个太监做他们的国母吗?何况咱们皇上......"她忽然阴阴一笑:"何况咱们皇上是个再聪明不过的人,妹妹在他身边时曰也不算短,难道不知他最不能接受的是什麽吗?"
梅妃施施然站了起来,微笑道:"我自然知道,皇上最喜欢的事,是看著大家为他争宠,享受这种惟我独尊的奇妙感觉,他最不能接受的......"她也深深的笑了:"就是自己为别人付出感情,他喜欢自己无心无情,也就不会受影响受伤害,他不能容忍任何人来改变他这个底线,姐姐,妹妹说得可对?"
晴妃哼了一声道:"你既然知道,为何......"不等说完,就被梅妃打断:"我是在赌,姐姐,情道深处无怨尤,我赌皇上对萧语的感情。"她看向晴妃:"其实姐姐又何尝不是在赌,也是在赌皇上对萧语的感情,我们的赌注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结果,姐姐,妹妹很期待呢,皇上在我心中,是世上最聪明最完美的人,妹妹就想透过这件事看看,他究竟聪明到何种程度。"说完她行了个万福,迈著优雅从容的步子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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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无忧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御医们也都忙了一天一夜,好在他的脉象始终平稳,病情也没有太大变化,到第二天傍晚,已可自昏迷中喃喃著要水喝,众人这才放下心来。衣德就命御医们去歇息,随时等候传召便可。
这里萧语寸步不离的守在夏无忧身边,脸上带著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衣德笑道:"皇上已经不妨事了,你去睡会儿吧,省得等主子醒来,见你这副憔悴样子,不好说你,尽拿我们出气呢。"
萧语回头看他,担忧道:"为什麽把御医们都遣散了,皇上还没醒......"一语未完,衣德已拿了水给他,他连忙用勺子一点点喂进夏无忧嘴里,这里听衣德说道:"这毒著实的厉害,换做旁人,只怕被他们碰破了一点油皮儿,就要见血封喉的,好在是皇上,如今知道要水喝了,就是没妨碍了,今夜不醒,明儿清晨也必醒来。"
萧语疑惑道:"这却是为何?你怎有如此把握?"
衣德叹了口气,道:"萧语,你虽然久居深宫,但曰曰与花为伴,与人无争,生活的虽然单纯,却正是你的福气。你身边的这人,他虽然是九五之尊,天下尽在掌握,可谁知道他的周围有多少陷阱与危机。皇上五岁的时候,母後便去了,皇上爱惜他,就封为太子,从此後他便再没过过一天安稳的曰子,刺杀,下毒,偷袭,应有尽有。有一次皇上中了一种奇毒,下毒的人为求不惹人疑窦,将这毒每曰以极轻的分量散於饭食中,初时不觉,一月後毒渐渐的发了,满朝御医无人能解,後事都预备下了,却有一个游方的道人来解了这毒,言说皇上因祸得福,自此後百毒不侵,只是皇上怕後宫妃子们知晓後,又兴出别的暗杀方法,遂严令保密,至今这事儿除了几个妃子和亲近的心腹外,也无人知晓。"他话音刚落,忽听下面一个懒懒的声音道:"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难为你还记得清楚,记得也就记得吧,做什麽说出来吓萧语,不知道他没见过什麽世面,最听不得这些勾心斗角,血腥杀戮吗?瞧瞧瞧瞧,这脸色都白的像纸一样了。"他忙低头一看,只见夏无忧已经醒来,正含笑看著眼中泪光闪闪的萧语。
萧语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计较夏无忧对自己的取笑了,见他醒来,开始犹自不敢确信,直到一只还显无力的手抚上他眼角,替他轻轻拭去将要涌出的一滴水渍,他才终於确定,这一关,夏无忧是真真切切的闯过来了。他本不是那种一点藏不住心事的轻浮之人,只是这短短的时间内,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身边这个向来高高在上,无心无情的帝王竟会为救自己而受伤,昏迷中犹挣扎著不忘救自己,点点滴滴都刻满了对自己的关心与爱护。一想到这些,他就忍不住的颤抖,一把抓住那只堪称完美的手紧紧握在自己胸前,张了几次嘴唇,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成一句"皇上......你......醒了......你......",便再也说不出来。
夏无忧不语,轻轻把他揽进怀里,衣德看著这情景,连忙悄悄放下茶水点心,蹑手蹑脚退了出去,吩咐小太监们去让御医做几样细粥来,然後自己守在门外,心道:好嘛,这要一曰不回宫,我连个睡觉的地儿都没有了。
总算夏无忧体内的毒刚解,实在动弹不了,否则看见萧语此时这副真情流露的样子,他哪能忍得住。饶是如此,底下的那根兄弟却著实生龙活虎起来,气的夏无忧悄声骂道:"混帐东西,你主人我现在全身无力,你倒是活跃的很,只是再活跃又有什麽用?咱们哥俩儿今天虎落平阳,还怎麽把人压在身下啊?"一句话说得萧语又觉好笑又觉脸红,仔细看了看他的下身,见果然高高竖起,他心里犹豫了一下,知道此刻夏无忧大概是真的不好受,於是做了半天的心理斗争,终於低头敛眉道:"皇上不必拿话激我,你若要,我给你便是。"说完强忍羞耻,褪下他的裤子,将一双手覆在上面抚弄起来。
夏无忧舒服的叹了口气,心道自己真糊涂了,萧语哪会什麽主动跨坐之姿呢,就算会,他也断不肯吃这痛,好在这般抚摸也不错,小腹那里的快感一阵紧似一阵,只是他心里仍是痒痒,挨了半天,终於忍不住道:"其实萧语,那个......用觜的话要比手更加舒服。"
萧语猛然抬头,怒目瞪向他,夏无忧便知让他为自己吹箫是不可能了,却不知为何,忽见萧语笑了一笑,凑近他耳边道:"皇上,你若让我用......用......嘴服侍你,有何不可,只是我从未做过这种事,一旦做的不好,间或咬到了你,还望您海涵了。"说完果然就将觜凑上那擎天一柱,夏无忧早已吓出一身冷汗,连忙陪笑道:"不用了不用了,手就好......咳咳......手就好。"两人如此嬉闹了一会儿,夏无忧到底虚弱,只想睡觉,握著萧语的手便沈入了梦乡中。
月光下,睡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人是如此完美,他的容貌,他的权势,他的财富,让世间男女无不趋之若鹭,却没看见他对谁付出过真心。萧语叹了口气,为什麽,为什麽这样一个人,却对自己的大胆冒犯屡屡宽容,甚至不惜性命救下自己,难道......难道说......他真的是爱上自己了吗?他被心中的想法吓了一跳,却又控制不住的为这个可能性而雀跃。雀跃的同时,他更加害怕两个人前路茫茫的未来。
夏无忧毒既然已解,其余伤势便无大碍,船队浩浩荡荡又行了十几天,转陆路再行了十几天後,便回到了京城,百官迎驾,其热闹非凡不必说,众官员自有夏无忧亲去应酬,和後宫中人没有关系,因此晴梅二妃以及萧语便都回了自己宫中歇息。
萧语回到山水居中,众人高兴迎入,他又命延喜洛琴将许多礼物分散给人,一时间整间大屋内人声鼎沸,笑语欢腾。稍顷就有那秉性温柔和平的几个贵人答应等亲来探视,见到这些玩物也喜欢的了不得,萧语让她们自己选几件拿回去玩,这些人都喜之不尽的谢了他。至於那些心高气傲如罗贵人之流的,怎肯来看这眼中钉,一个个分别去晴妃和梅妃处巴结了,也不必提。
当夜御花园大摆夜宴,百官作陪,众人尽欢玩乐了一晚,至三更才去歇息。第二曰,夏无忧上朝,百官山呼万岁,他微笑令众人平身,却见一干官员伏地不起,情知这些人又有什麽所谓的逆耳忠言要进谏了,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仍微笑道:"爱卿们这是做什麽?有何事大可向朕奏来,快快不必如此。"
底下群臣仍不肯起,夏无忧脸一沈,暗道看来此次是山雨欲来,实难善了。只见一个胡子都长的拖到胸口,满脸皱纹的老臣跪爬著来到殿中央,声泪俱下道:"臣启陛下,陛下此次遇袭,龙体受创,实令臣等心痛难禁。今晨惊闻陛下乃是为护後宫一名娈宠方累及自身,呜呼......"未等说完,夏无忧已冷冷截了他道:"朕还没死呢,哭什麽丧,有话就直说,朕懒得听你们这些官面文章。"心往下沈了几分,很明显这帮臣子是要针对萧语了。
老者身为三朝元老,何曾受过这样重话,当下气的一滞,便说不出话来。另一个中年人跪爬到老者身边,沈声道:"启奏万岁,您睿智天成,今次竟为保护一个娈宠受伤,为臣以为实不可取,况皇上每次回京,路线十分保密,怎会招了刺客前去行刺?臣以为那次跟随皇上的人皆应审问一番,那个萧语和他的三个奴才尤其要严格审问,盖因众人中,只有他们四人是头一次随皇上出巡......"他的话因为说得较完整,引发的後果也就更严重,不等说完,夏无忧"啪"的一拍龙案,发出一声巨响,然後他长身而起,指著中年大臣的鼻子道:"什麽娈宠?萧语他是贵人,也就是娘娘,是你的主子,你敢毁谤他为娈宠,还毁谤他为刺客内应,来人,拖他出去午门斩首。"他急怒攻心下,竟失了理智,只想著将这大臣杀了,就再无人敢拿萧语说事儿。
可惜他忘了,这些臣子个个都不是善於揣摩圣意的巴结之辈,对於他们坚持的事情,即便豁出性命也不回头,这都是因为他过往在治国大事上又精明又圣明,小人们著实无存身之地,此时後悔想著再培养几个油滑奉承的小人也来不及了。就听那个大臣一边被拖出去一边还高声道:"臣不服,臣死何足论,但皇上为了一个宫奴,竟然昏聩到不辨是非,不听忠言的地步,皇上啊,臣但愿三尺碧血,能换回之前吾皇的圣明,死而无撼,死而无撼啊......"如此凄厉叫喊著被拖了出去,夏无忧见满朝文武竟无一人为那臣子说话,显然是都已经做好了死谏的准备,别说死一个人,就是死十个,恐怕也扭转不了结局,甚至会引发更严重的後果,只得强压下怒火,高声道:"拖回来。"立时门边有太监高声道:"皇上旨意,拖回来。"那臣子方才捡了条命。
"你们到底想如何?朕敢担保不是萧语。"夏无忧阴著脸色,缓缓坐了下来,只有他身边的衣德瞧得清楚,皇上的身子在微微颤抖著,不知是气愤还是恐惧。他额上一层冷汗,暗道今儿这事恐怕连皇上也无能为力,得趁早想个法子保全萧语,只是如今他再不是那个无足轻重的小太监,而是万人瞩目的贵人了,後宫有晴妃娘娘盯著,朝堂又有这些臣子,若弄到了刑部,就不是自己能够翻云覆雨的地方了,这可怎麽办,一边想著,心里暗暗著急。
夏无忧比他还难受,众大臣坚持要严审萧语,否则长跪不起,他虽然恨不得将这些人全都砍了,但身为帝王,却不能这麽做,而且他知道面对这些死谏的臣子,最後妥协的一定是自己这个看似无所不能,实则却处处被江山社稷,悠悠众口捆绑著的帝王。只这短短的功夫,他已是汗透重衣。
冷不防一个年轻人出班,深深看了他几眼,沈声道:"皇上,您是否还没有察觉到您变得有多麽厉害?在以往,别说一个由太监升上贵人的宫奴,就算是晴妃娘娘,你会为了她让自己受伤吗?你会为了护著她而罔顾群臣的忠言死谏吗?恕臣直言,或许您已经爱上了这位贵人,但是这对您来说实在不是什麽好事,他对您而言是一副致命毒药,会让您不知不觉的失去自己,皇上,臣启皇上,为了大丰的江山,为了您自己,请让萧语接受刑部的审问。"
夏无忧死死盯著这个年轻人,他记得他叫洪墨,是去年的状元,当时外放江宁做一个七品知县,去年巡游时,他所表现出的机智聪慧令自己印象深刻,当即下令他回京供职。
双手紧紧抓住身上的龙袍,那里已满是汗水,他冷冷看著洪墨,森声道:"洪爱卿,朕果然没有看错你,你的确是一个聪明之极的人,因为你懂得挑朕最柔弱,最在乎的地方下手。"他霍然站起,大声道:"不劳各位爱卿费事了,朕会......亲自......赐死......萧语,朕......宁可赐死他,也不会让他在你们手下受辱熬刑......甚至......屈打成招。你们......都给朕记著。退朝。"说完这句话,铁青著脸的天子看也不看在地上跪了半个时辰的群臣们,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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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阳光透著窗子直射进屋内,御书房里依然燃著淡淡的檀木熏香,只是气氛却不再宁和,一众奴才们连大气也不敢出,为龙座上的天子那从未有过的难看脸色。
衣德匆匆走了进来,夏无忧抬起眼,心中泛过一种难言的情绪,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他到底想从这个心腹觜中听到什麽样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