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更是一江寒春
汐剑说什么也不肯给青渊松绑。但不再点青渊的穴道。
青渊自然是什么脏话粗话都骂了个遍，拜访了汐剑的祖宗顺带子孙，汐剑只当充耳不闻。
“呯！”青渊竟是滚出了马车。
“我要骑马！”青渊盯着汐剑两眼冒火。
“好。”耳边响起了青玠悦耳的声音，然而他的气色却很差，看得出昨夜没睡好。
青玠下了马，给青渊松了绑，他扶着哥哥时，差一点就忍不住落泪了。
哥哥每一个心愿仅仅是如此简单，他以前却当做哥哥是任性，而不肯允诺。他是怎么当弟弟的？哥哥为了家里，已然瘦得皮包骨头。为什么他等到现在才发现，哥哥竟是这样轻，恐怕连自己都比他重很多。自已在山上被人好吃好喝养得白白胖胖的，又怎能够想象哥哥吃了什么样的苦头？
“我要看着他。”汐剑冷淡地说，其它人只当是汐剑怕青渊跑了，不好与子恬交代，只有他自己明白，是舍不得青渊再摔得呲牙咧嘴。
“我不要你看着！给我下去！”
汐剑不理会青渊的咆哮，拍了一下马屁股，小火便撒腿跑起来。
有人挡在自己后面，虽然是极其讨厌的人，但好歹不必像上次那样撅着臀部身体贴着马背，还来不及享受一下纵马飞驰的快感就被甩下马，摔得鼻青脸肿。
风把青渊堆云砌墨的秀发吹起，一丝一缕滑过汐剑的脸，内心的棋盘已被打乱。
青渊张开双臂迎着风的洗礼。他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没好好地享受过生活！
当他粉脸含春地转头朝马车看去时，竟也撞见紫鸢秋眼痴痴地望向这边，以他的头脑哪想得到紫鸢眼里全是汐剑，只当紫鸢看的是自己，便开口喊道：“我！林青渊！今生定娶紫鸢姑娘为妻！生一堆胖小子！”
紫鸢两眼昏花，倒在车上。
汐剑看着青渊笑靥动人，他恨自己当时有眼无珠，想想他斗蛐蛐时也曾有过这般纯净天真的笑容，只怪自己固执地认为这人是小人。他对人的第一印象总是根深蒂固的，为什么他当时邂逅青渊不是在他春风拂面的时候？该错过，还是会错过。注定抓不住的，强求也没有用吗？
青渊感觉到汐剑环着自己拉着缰绳的手，在他腰际忽的一缩紧。
“你想勒死我啊！”青渊转头怒骂，却不小心跌入汐剑那柔情似水的眼眸里，满满的。
还从没有人这样深情地望着自己。青渊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了。傻傻地举起手去揉眼睛。
而这时，只听得在最前的童翔勒马停住：“要进入这个村子了。过这个村子后便到古图镇。若是今天赶的话，天黑之后估计差不多就可以到。你们觉得今天在这个村子歇一夜，还是要继续赶路？”
“歇一夜吧。”青玠与汐剑异口同声。
原来，这逃亡路并不遥远，当初怎么赶也不完的茫茫长途，一眨眼，尽头已在目光所及之处。
竟只有几天光景。所有情仇，一辈子恐怕是唯一的感情悸动，为了一个即将死去的人。
来不及用一生去爱，就要被迫放手了吗？
汐剑平生以来第一次冲动，他在冰冷如水的夜里，进了青渊的房间。
被子并没有多大的起伏，汐剑一惊，还以为青渊跑了，走进一看，只是这人瘦得不成样罢了。
任何一个平日里喧闹不已的人，睡着了，也会变得犹如睡莲般恬静。他长长地睫毛在抖动着。
汐剑忍不住用温软的双唇覆上青渊微张的苍白而冰凉的嘴。唇齿厮磨。
青渊惊醒，猛地推开汐剑，坐了起来，拿**袖子狂擦嘴唇，低声骂道：“李汐剑！你三更半夜发什么疯！”
而汐剑却盯着青渊**里若隐若现的雪白肌肤，又是倾压上去。
“喂！虽然我是青玠的哥哥，但我不喜欢男人！”青渊挣扎，但又不敢闹太大声。
“可是我爱你。”汐剑单手擒住青渊双手，压往头顶，不给青渊机会挣脱，低头含住青渊唇瓣，这吻，竟**悱恻。
青渊深深觉得完了，自己竟然醉了。醉在汐剑这个讨厌的人的侵略下。
身下柔软的身体不再反抗，汐剑却越发心疼。若是青渊已然成为嗜血罗刹，就算子恬不杀他，为天下苍生着想，身为朝廷命官李汐剑也会为民除害。这也是他当初答应子恬寻找嗜血罗刹的原因。
所以他吻得越发投入与深情。
就算……就算明天就要杀了他。
就算……就算明天就要杀了我。
青渊自甘**，他本不是强势的人，他需要呵护需要爱。现在有人给他了，不管是谁，他都宁愿放纵一次，放手一搏。
6、第六章、半寸相思在人间
当衣竹尧携卓子恬站在小镇入口时，有人觉得，天黑了。
忽然有一个极漂亮的人从他们身后飞来，竹尧让大家赶快进了小镇，而那一袭白衣的男子竟也要闯进来，被竹尧隔空一掌，甩出几丈远，竹尧微微蹙了一下眉头，然后转身带领众人七拐八弯。
远远地，他们还是听到一个俊逸的声音，在身后一声一声地呼喊着：“衣竹尧。衣竹尧……”竟是深深的绝望。
然而谁还有闲心去管这档子事？
青玠怕极了子恬的第一反应。谁不知道子恬性格冲动，所以师父才会安排小水给他，否则他早就摔得皮开肉绽了。
他怕，怕子恬一听到嗜血罗刹，会连青渊是谁都忘了，直接一剑刺进青渊的胸膛。
有道是越是担心，就越是拦不住。
当子恬颤抖地放开剑柄时，连衣竹尧都叹了一口气。
青玠发疯似的抱住哥哥。
“哥！哥！你不要有事啊！师父！快给我哥止血、疗伤啊！”
“小玠，”青渊虚弱地说，“总会有这一天的。童翔，今天我正式把小玠托付给你，你要发誓，永远不准负他。”
“我童翔，在此立誓，今生只爱林青玠一人。”
“青渊哥哥……”让他说什么好呢？自己感恩戴德这么久的人，竟是自己的灭门仇人！
“小恬，希望你从现在起，可以放下仇恨，好好生活，带着恨的日子太难熬了。衣竹尧！你断不可对不起小恬，若是让我知道你有一丁点儿对不起他，我管你是什么天下第一，我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青渊说着，竟是吐了一口血，他撑起，转身要走。
“哥！你要去哪里？不能走！”青玠拉住青渊的胳膊。
“你看，这有剑，有血，我快忍不住了。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在你们手里是不是？我还要保存我哥哥的完美形象呢！”
“我陪你。”汐剑上前握住青渊的手臂。
“才不用你同情呢！”青渊撒泼，然后却小声地说道，“不过，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短暂的一生里，有一段真正属于青渊的爱，哪怕他们相识不久，又浪费了那么多时光。
他莞尔的一笑，在汐剑看来却是刹那芳华。
“我帮你治，好不好？”汐剑不是神，无法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青渊嫣然一笑，有什么话和汐剑的言语重叠在一块。
“……好不好？”耳边响起一个既陌生又无比熟悉的声音。
“岚，我不奢望你能放下世世代代的积怨，但这一生，请你舍弃嗜血罗刹，我也不做这皇帝，我们找一片没有人打扰的桃花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好不好？”
可是已经血染朝野的罗刹没有手下留情，剑起剑落，那人却没有一丝怪罪自己的神情。
“真是的，我都已经放下九五至尊的身份，这么低声下气你还是不肯吗？我可是第一次和人约定呢。”话说得嗔怪，但嘴角却是上扬的，眼中含笑，至死，他都像融在笑里的人。
倒地，抓着罗刹衣摆的手却没有松开，顺势拉到了罗刹。
当罗刹掰开紧握的手时，有东西坠地，一声砸落。
一根荆钗。
不能呼吸。
“你叫什么？”三月的江南，湿润的风里雨里，夹杂着带笑的容颜和清朗的声音迎面走来。
“单岚。”呆呆地被吸引，都忘了打伞。
“真是巧呢，我这块玉也叫做岚，既然这么有缘，送你罢。”将油纸伞移到两人头顶。
他可以接受吗？这么贵重的东西。
“不过……所谓礼尚往来，你是否也该送我点什么呢？”那人调笑着。
单岚慌乱，自己只是个戏子，身上哪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抵得上那块玉呢？
“那就这个吧！”虽是觉得可爱，但是不忍再戏弄的那人，伸手拔下单岚头上的荆钗，那简陋粗鄙随处可见的荆钗。
秀发如瀑。
后来才知道，他竟是当今圣上。
接受一块与自己同名的玉，也接受一份与自己相关的永世的爱。而自己呢，送出了荆钗，还送出了什么？
他对他的好，他是知道的，他溺爱他，纵容他，哪怕他只是一个伶人。可是单岚却亲手埋葬了这段今生今世不会再有的爱恋。
他突然跪倒在皇上逐渐冰凉的尸体旁，心这么难受，难受到快要窒息了。
第一次，人性冲出了魔性的重重包围。
“苍天在上，神明共鉴，吾单岚，在此立誓：从今往后，百世受苦，容颜削半，诚心赎罪，只望百世之后，能得垂怜，圆今生暻熙之愿。”
青渊终于明白，为什么无论是对紫鸢，或是汐剑，都无法爱到心里，那是因为他的心里，已住着暻熙，他世代轮回的灵魂深深爱着的人。这个人是将他拉出地狱的圣洁之神，天之骄子。
他好想，去寻一下，暻熙所说的，那片只有他们俩，可以相濡以沫的世外桃源。
他对着汐剑，不言语，只是笑。
当他忆起前生，反而对汐剑有了愧疚之情。
同时，他清楚，若是有了几代的记忆，就将换成魔性支控了。
所以他转身一跃，袖子从青玠指缝间溜走，消失了，竟是连汐剑也追不上。
空中飘闪着青渊虚弱的声音：“小玠，找得到我的尸首，便葬于爹娘旁，若是找不着，也记得在祖坟给我立块牌位。”
“哥……”青玠哭得昏死过去。
7、第七章、梦里寻不见
汐剑没有找到青渊的遗体，但他知道，青渊已死。
他手心里原本金黄的小虫已呈黑色，一动不动。这是从西域传来的术法，将一种西域小虫体内的刺拔出来，刺入受者的体内，受蛊之人会立马昏过去，但醒来后并没有任何影响。若是受者活着，下蛊之人这边的金黄小虫便得以活命，若是受者死了，那小虫也会跟着死亡，尸体呈黑色。
这本是西域士兵与妻子之间的约定，若是小虫死了，妻子便知丈夫已战死沙场，要为他守寡三年，之后便可改嫁。
汐剑曾挨了青渊一剑之后，将小虫刺入他的手臂里。不知为什么，当猜到青渊可能会是嗜血罗刹时，他毫不犹豫地用了这种术法。
汐剑向朝廷禀告了嗜血罗刹已死的消息，可以安定民心。
正当皇上准备嘉奖汐剑时，他辞官了。
他不敢和青玠他们一起住，他害怕面对青玠，不得不承认，青玠和青渊，是亲兄弟。
他小心翼翼地将已死的小虫藏在盒子里，贴身带着。
他没有青渊的任何物品，连青渊唯一一件换洗衣服，也被青玠洗得干干净净，摆得整整齐齐放进棺材，入葬了。
若没有任何一样关于他的东西，汐剑会觉得遇见青渊只是一场梦，一场虚无缥缈不可握住的梦，他和青渊之间的事只是臆想，因为无人知晓，没有凭据。
很多年后，汐剑总能记得青渊的一颦一笑，那些曾经讨厌的，也变得格外想念。
夜里，他常常恍惚听得到青渊的怒骂声。
“李汐剑！你想谋杀啊！”
“李汐剑！你给我滚进来！赶快给松绑，否则老子跟你没完！”
青渊单手叉腰，手指指向汐剑，瞪着丹凤眼跟吊睛白虎似的，玉葱般的鼻子，樱桃的嘴，栩栩如生。
然后汐剑会隐约听到踢门声夹杂青渊的声音：“李汐剑！还不快点开门！”
每当这个时候，汐剑都会爬下床，开门。
门口只有夜色流动，青柳垂杨，哪有什么人影。
叹息，静谧，愁绪，绵长。
一个人，来到这世上，是受苦受难的。
但若不愿在世，汐剑怎遇得上青渊？怎会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他特别在意的人？
他以为他博爱，对百姓的爱，便是他最深的爱，所以他参加科考，为朝廷效力，为民造福。可他以为他付出的情感只会在这个范围内，再没有人能超出这个极限。
青渊出现了，汐剑为了他，放弃了对整个社稷满满的爱。
虽然仅仅只有几天，还吵还闹，互看不爽，但汐剑庆幸，他活在这个世上，遇见了青渊，让他有过那么几天的快乐。
哪怕这漫长余生，都得活在悲伤之中，站在虚无之中，只能凭空记忆，勾勒青渊的音容笑貌，每一寸肌肤，每一个动作，然后一次次心碎。
汐剑一天天地容颜逝去，最终会成为音眉鹤发的耄耋老翁。而梦里依稀的青渊，却依旧是一副面若桃花的年轻形象，看上去，都成了爷孙摸样的呢，汐剑无法想象青渊须发如霜的摸样，毕竟来不及年老。
汐剑也会想，若是当初跟了青渊而去，学那梁祝化蝶，说不定倒也成双成对。
可是，如若这样，自己就无法独享青渊这么多年。
百年如一日的孤独，被一种想念包围。
问世间情为何物，且教人生死相许。
人活了一生，受了大半辈子的苦，来世却还愿为人，仅仅只为遇见心爱之人，为他神魂颠倒。
才知道，原是几天，换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