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紫衣男子
见门关上,林正楠和萧天翊倒是没有过多的惊讶,他们不会天真到以为简简单单闯进来就能把人带出去。这个人专挑了子淳在这里,矛头分明就是指向他们的。
半响没见什么动静,萧天翊在厅堂里漫不经心的踱着步子,就希望飞出几把暗器缓解缓解他的手痒。林正楠到底没有他这么有兴致,他检查了一下刘子淳身上的伤,确定他没什么大碍,才稍稍安了心,继续刚才的问题问道,“那个紫衣男人有什么特点?”
刘子淳仔细回忆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样貌没有什么特点,只是他好像不用兵器,仅凭掌法就把我制住了。”
“不用兵器?”林正楠面色沉了几分。
掌法,将自己的身体作为武器的套路,灵活多变,完全根据出招者的想法施展,用的好就等于将武器与自身合二为一,在过招中游刃有余。只是这种招式舍弃了利器的辅助,完全靠自身的内力化为掌风、掌刃来夺取对手的性命,也就是说掌法最关键的地方就在于施招者本身内功的层次。如果真的像子淳所说,他几招就制住了子淳的剑法,那么这个人的实力不容小觑。
萧天翊也稍稍收了玩心,退回二人身边静观其变。
屋子里没有点灯,只有如许清光幽然,凉天如水,树影婆娑。林正楠回头的时候,便见萧天翊站在那处影子里,身姿修长,面容清俊,气息清清冷冷,恍惚里觉得又是一个没有见过的他。
“谷主?”窗户纸上映出一个小小的人影。
林正楠看向萧天翊,这样的称呼应该是在叫他。影子里的人身形动了动,似是惊讶,话说出口已经听得出怒意。
“什么事?”萧天翊沉声道。屡次三番违抗命令,他当真以为自己舍不得制他吗?
门外的少年一下噤了声,踌躇了会又开口道,“我担心谷主遇到什么危险,属下无能被困在了外面。谷主没事吧,救……救的人呢?”
萧天翊侧身望了一眼刘子淳,受了惊吓的人倚在林正楠的怀里,听见少年的声音微微张了嘴。
“他没事。退下吧。”萧天翊闭上眼,语气淡淡。
“是……”门外的人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影卫?”林正楠问道。
萧天翊略一点头算是应了。
林正楠又不解了几分。影卫,不擅攻防,唯身法轻功上流。他们往往隐匿身形,紧跟主人左右,随时执行主人下达的命令。像刚才这样自己主动出来的,林正楠还是第一次看到。而且,为什么萧天翊要用一个年纪这么小的孩子做影卫?
“堂主,我怎么觉得身子有点软……”怀里的刘子淳耷拉着眼皮,身子晃悠了一下。
迷香。
这屋子里一直点着迷香,气味极弱。他们一进屋就有所察觉并尽力收住了气息,子淳年纪小没有经验,又被绑在这里太久,撑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
林正楠托住子淳的身子,与萧天翊交换了一下眼神,二人慢慢朝门后的暗处退去。
屋外响起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忽的三声门响,十几个提刀的蒙面人破门而入。
“不好!”见屋内没有被迷倒的人,为首的蒙面人警觉回身,眼前一道剑光闪过,脖子一凉又涌上一股灼热,再想开口已经没了意识。
“走!”
他二人趁机夺门而出,施展轻功越过沟渠。还未待他们落地,一个身着紫衣的男子忽然跃至空中截住了他们的去路。又是迷香,又是绑人,等的就是他们带着刘子淳出招不便的时候吗?
“名字?”萧天翊注视着那人,神色淡淡,倒是不见丝毫临敌的警惕。
男子闻言高傲的一挑眉,嗤笑道,“要死的人没必要知道。”袖间掌风忽起,先发制人。
萧天翊亦不多言,持剑迎上,剑身飞转,舞出凌乱的剑花,将如水月华割成一捧碎金。快但是准,美但是狠。只是这样气势逼人的招式竟被紫衣男子用真气悉数震开,连他的衣角都未伤到分毫。
“就这点本事?”男子嘴角含笑,毫不遮掩话中的挑衅。
萧天翊不为所动,唇角一勾,临空一个翻身将剑换至左手,舞出的竟然还是同一个招式,但威力丝毫不减。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身形被打乱,足尖点空向后退了三步。
“就这点本事?”萧天翊挑眉,将男子的话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林正楠趁着二人交手的功夫,踏空至一片平坦的地方将刘子淳放好,之后拔剑从男子的背后迎了上去。
剑起惊鸿,落花飞英。舞出的剑和人一样美。
男子侧身一闪,避开了林正楠的招式。“堂堂武林盟主也会搞背后偷袭这种小人的伎俩吗?”
林正楠莞尔,宛若芙蕖孤傲,容不得半点污浊。“诱拐未出阁的女子,还用迷香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在下又何必与你计较君子小人?”
男子闻言一怔,袖间的手紧紧捏起,刚刚对萧天翊的挑衅不为所动,现在居然因为林正楠的一笑就动了气。
萧天翊抓住男子一瞬的破绽,步步紧逼,手中招式变化万千,招招刺向男子的要害。“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长剑一挑,指在了对方的喉间。
“我好像说过,要死的人没必要知道了吧。”男子眼里闪过一道阴冷,周身真气暴涨震开了萧天翊的剑,趁他身形不稳,抬手一掌劈在了他的左肩。这一掌实在厉害,萧天翊手一松脱了剑,身形失控,重重的摔在了地面上,腰一弓吐出一大口血。
“萧天翊!”林正楠惊呼一声,连忙追过去看他的伤势,只是紫衣男子似乎非置萧天翊于死地不可,快他一步落到地面,翻手又准备打上一掌。
“哐——”
林正楠用剑险险的替萧天翊接下了这一招,右手的虎口瞬间震裂,他死死咬住牙,不让剑从手里掉下。
“你不要命了吗?”音调平和,让人听不出情绪。
林正楠一怔,他本以为问这句话的人是萧天翊,没想到……他垂下剑,抬头注视眼前的男人,五官儒雅俊美,厚重的紫色没有压住人的气势,反而给他穿出了一种风范;镏金的发冠将所有头发挽的一丝不苟,举手投足皆是干净利落。武林什么时候出了一号这样厉害的人物?
“你不要命了吗?”男子又问了一遍,这一次敛起了眉。
林正楠又举起了剑指向男子,“我不能让你杀他。”
“哦?若我偏要取他性命呢?”男子眸中怒气忽现,翻掌而上,却被林正楠挡在了身前。
“你要杀他先过我这一关。”林正楠道,又向前逼了一步。
萧天翊捂住已经没有直觉的左肩,挣扎着坐起来,护在他身前的人背影挺拔,明明看上去是个要人保护的样子,保护起人来却让人觉得莫名的安心。
“别管我,想办法先走。”他咬着牙说出一句话。
紫衣男子见了萧天翊,拳头捏得更紧了些。
“让开。”他朝林正楠低呵。
林正楠自然不会听他的,以萧天翊现在的状态,坐着已经很勉强了,离开自己必然死路一条。他忍住虎口撕裂般的疼痛,将剑移又往男子喉间移了几寸,“为什么不杀我?”
“难道你想死?”男子目光一凝,一瞬不瞬的盯着林正楠的眼睛。
“不想。”回答得斩钉截铁,“但是我也不会让他死。”
风有些急躁,吹起林正楠的衣摆,猎猎作响。他微仰着头与身前的男子对视,他身后的人则静静的看着他,眸中有情绪不明纠错。
我不想死。
我也不会让他死。
我不会让任何我在乎的人死。
木叶沙沙,尘梓迷人眼。一黑一紫,一个屈腿坐着,一个垂眸站着,看向的是同一个人。那人站在风里,素衣翩跹,青丝飞扬,一瞬间竟让人舍不得挪开眼。
“好。那我就不杀他。”紫衣男子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居然真不纠缠,转身拂袖而去。
变故来得太快,林正楠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后的萧天翊却大叫了一声。“子淳!”
林正楠追目过去,见那紫衣男人确实已到了子淳身边。像是要验证萧天翊的话,男子右边的袖子渐渐鼓起,是在抬掌运气。
不可以!
林正楠几乎用自己极限的速度冲了出去,那一瞬间穿过他脑海的东西很多,有小时候和自己一起读书的刘子淳,有一脸乐呵呵现在还在家中等着孙子回去的刘老爹。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伤害子淳。
没有人看清是怎么回事,就在紫衣男子那一掌几乎已经掀起子淳额前的刘海时,子淳的身影突然一闪而逝,最后落在了一丈开外的黑衣少年怀里。
影卫,身轻如燕,快如惊雷。
少年胸口剧烈的起伏,脸上血色尽失,刚才那样的速度应当是拼尽了他的全力。
“竟然还带着影卫,我倒是疏忽了。”男子冷笑,目光嗜血。
下一个瞬间,仿佛画面重演,紫衣男子的身影也突然消失,再出现时,他已经站在了少年的身后,那黑衣少年一脸惊恐的睁大了眼睛,膝盖一软,“嘭”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不可能。他是怎样出手的?那是什么样的速度!
惊慌愤怒一瞬充斥大脑,看到少年跪倒在地的那一刻,林正楠那忽然有一种错觉,那是另一个子淳在他面前死去。
忘却了虎口的伤,手中的剑飞快的舞起,招招夺命。紫衣男子没料到他会做到如此地步,仓促之中右手急旋抵下他刺过来的死招,却不慎暴露了腹下的虚防,给林正楠见机拉出一条血口。
“唔——”男子闷哼一声,疾退三步,弱势之下竟也不忘反击,又向林正楠受伤的右手上打上一掌,将他的剑震落在地。
“林盟主倒是不像看上去那么温柔。”男子捂着伤口,明明伤的不轻,却还有兴致带笑调侃不见动怒。
“不许碰我在乎的人。”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用最平淡的口吻说着,却不怒自威,震慑人心。林正楠捏紧失去知觉的手腕,将地上的剑重新捡起来,虎口流出的鲜血顺着手指留下,滑过剑身,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消失在黄土里。
他就那么站着,不喜不怒,白衣染了泥土和血渍,却丝毫挡不住他的清逸温雅。剑颤抖着举起,明明手已经失了感觉,还是固执的,为了自己要保护的人,坚决的指向了对面的人。
他是不如一般男子刚毅,可是他不懦弱。
他是天生不喜舞刀弄剑,可是为了责任他从不懈怠。
他是心软,是矛盾,是口是心非,但那是因为对方是他信任的人,以心相交,便能宽恕一切。
他不过是个有点天真的凡人,总是宁愿伤害自己,也不伤害别人。
所以,他不允许仍何人伤害他在乎的人。
疾风飒飒,吹得天地混沌一片。男子脸上的笑早就无踪无影,他凝望着眼前持剑的人,漆黑的眸子像一块黑宝石,仿佛能把星月都吸进去。不只是他,萧天翊又何曾见过这样的林正楠。总以为他傻,他软弱,他表里不一,总以为能轻易的骗他,接近他,甚至俘获他,现在想想,也许这个人不过是太宽容了,宽容到什么伤害都不放在眼里。
萧天翊没发现自己在笑,而那笑居然干干净净毫无伪装。
只不过一瞬,男子的眼睛又乍现寒光,他嘴角一扬,笑得猖狂,“林盟主这一剑我记下了,来日一定再来讨教一二。”紫袍一翻踏空而去。
林正楠再维持不住手上的力气,剑“叮”的一声掉在地上。他顾不得追紫衣男子,几步踉跄扶起少年瘫软的身子,“你怎么样?”
然后他愣住了,这个少年的脸和子淳未免太像。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一章的时候,想到朋友骂我怎么可以虐受,受是拿来疼的,攻是拿来虐的。可是,可是看到林受受这么个水灵灵的软柿子,就想捏……我希望能把我的人物写细腻真实一点,他们不完美,他们有性格缺陷。就像林受受,写到后来我都觉得我把他写贱了,没有萧大大你会死啊!!可是怎么办呢,林受受就是敢爱敢恨的人,一但爱上就义无反顾,所以注定不能忍受欺骗,所以……就不剧透了。萧大大呢,这就是个装坏人装不彻底的孩子啊,弄到最后反而把自己搞得遍体凌伤。就这样,希望你们能陪着他俩走下去。
☆、第三十章 求你别哭
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少年嘴里涌出,落在刘子淳的脸颊上。子淳的睫毛不安的抖动,像是在和控制自己的迷香抵抗。而后那双干净的眸子猛的睁开,虽然驱走了黑暗,但也许看到的是比黑暗还要恐怖的东西。
“哥……哥?”子淳的瞳孔蓦的放大,他挣扎着从少年怀里坐起,用手托住从少年嘴里涌出的鲜血,可是太多了,血穿过指缝在他的衣摆上点出一棵棵触目的红梅。豆大的眼泪断了线一般从子淳的眼睛里滚落,却怎么也冲不去脸颊上腥浓的血污。
“哥哥,你怎么了……”子淳的声音在颤抖。
少年吃力的扯出一抹笑,他用双手捧住子淳因害怕而颤抖的脸,拇指轻轻拭去他眼角滚落的泪水,“别哭……”他轻轻的吐出两个字。
记忆里的脸和眼前的人重合。
“子淳别哭,哥哥很快就回来。”
“哥哥你骗人,隔壁的婶婶说娘是要把你卖了,你回不来了。”
“傻弟弟,哥哥怎么会骗你呢,你跟二娘回去,哥哥回来给你买好吃的。”
“娘……你不要卖哥哥,以后我什么都吃,我什么都不要,我帮你做活,你不要卖掉哥哥。娘……”
……
“子淳别哭……哥哥不会有事的。”少年笑的很宠溺,只是染红了下巴和脖子的血让他的笑看上去那样苍白无力。
子淳将头摇的像一个撒娇的孩子,他埋下头抵在少年瘦弱的胸膛上,“你……你骗人……我不要再相信你……哥哥是骗子……一直都是骗子……”
少年不再说话,只是将怀里的人抱的更紧,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别哭……”他一遍一遍的低喃。
别哭。
求你别哭。
你和他的眼泪让我害怕。
林正楠的全身都在颤抖,他拉过少年的双手,疯了一般提串自己的内力。
“没用了……”萧天翊将手搭在他的肩头。
林正楠甩开他的手,他听不见,他不允许这个和子淳一样的孩子在他面前死去。
少年抬起已经开始涣散的瞳孔,他看着萧天翊的脸,是临死前的幻觉吗?那个人竟然在为自己悲伤。
“别哭……”失了焦的眼睛停留在萧天翊的脸上,不知道是说给怀里的人听还是说给他听。为什么你们总是要在我面前哭呢,弟弟也是,你也是……你们的眼泪太重了,压的我无法呼吸。我想看到你们笑,哪怕用我的生命来换。
求求你们别再哭了。
“轰隆——”
震天的巨响在寂静的四野里回荡,仿佛可以震碎人的心肺。珊珊来迟的暴雨发泄着它的愤怒和悲伤,砸在这片曾经充满杀戮和血腥的大地上,将少年的血晕成一片粉色的花海。粉色,何其年轻的色彩,多么美丽的色彩,充满幻想的色彩。
少年的眼睛缓缓的闭上,他好像听到有人在他耳边撕心裂肺的叫他哥哥,好像自己渴望已久的那双手握住了自己,好像他在叫他的名字,可是他听不清了,他甚至记不清自己的名字了。可是不重要了,到此为止吧,他累了,请让他睡一会。
他做了一个梦,一个没有尽头的梦。
梦里的少年从马车里下来,蹲在他的身前,他问,“你和我一样有家不能回吗?”
已经饿了三天的他无力的抬起头,那是他这辈子看过的最好看的脸。肮脏的他被抱进一个温暖干净的怀里,“那跟我走吧。”
他惊愕的抬头,他怕看到即将发生的事情。然而没有,那少年只是在对他笑,笑的很深,深到他心里。
血被雨水冲散,融进一片泥泞之中,子淳伏在少年身上,他大张着嘴,哀嚎却被雷声淹没。只是人世的悲伤再不属于那个闭着眼睛的少年,他唇角带笑,笑得不再生涩。
**
暴雨如注,打在身上,刺进肉里,失了烟雨庄三字的含蓄。小巷道里积了黄浊的水,被打落的碎瓦砾嵌进泥沙里,枯叶在水面上打着圈,漂得落寞。
门外有淌水的声音,刘老爹冲出院子将门猛的一拉。
“回来了,你总算回来了,吓死爷爷了……”老爹跪在雨里,将子淳一把按进怀里。
林正楠和萧天翊在他二人身后站着,雨水将头发衣衫浸湿,紧紧的贴在身上。雨顺着五官的轮廓胡乱的描画,模糊了二人脸上的神色。
“我先进去了。”萧天翊淡淡的丢下一句话,绕过他二人朝屋内走去。雨帘厚重,不过走出几步,他的背影已融在了这片真切到朦胧了的雨水里,一步一步,无波无澜,因为太平静反而让人觉得不真实。
林正楠一直望着那个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门帘之后,才记得将目光收回。
死了的孩子是他的影卫。
影卫。
只是影卫吗?
为什么那个人看上去那样疲惫,或者说,那个人的眼里有他从未见过的情绪,哀伤。
他一直觉得萧天翊是不完整的。他见过他乖戾,阴狠,动怒,嬉笑,甚至幼稚。他见过很多样的他,只是他总觉得少了什么,让他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一点都不真实。
现在他明白了,是哀伤。
一个人不可能不会哀伤。除非他没有心,亦或不愿有心。
而他相信萧天翊是后者。他不会没有心。
星月失色,灯火摇曳,窗户纸被雨打得一颤一颤,听得人心神恍惚。
空荡荡的房间里,萧天翊将头埋进热水里,窒息的感觉刺得肺生疼,却让埋在脑子里的那些画面愈发的清晰。
那个孩子。他的影卫。
他记得他把那个比他还小的孩子从死人堆里拖出来,从那时起,那个孩子便总是用一种眼神看他。
怜悯。
他逼着自己一天一天的长大,练各种武功,培养手下,建立势力,埋没本性。周围的人一直在变,他也是,直到有一天他终于让他们俯首在他的脚下,对他为首是瞻,他才发现还有一个人没有变。那个孩子,和他的眼神。
他受伤的时候,那个孩子总是扒在门边俏俏的看他。他为数不多的哭泣,那个人也是躲在远处静静的陪着他。小的时候他不反感这个,反倒觉得安慰。只是随着自己一天天长大,变强,他开始痛恨那个眼神。因为透过那双眼睛,他总能看到一些他设法忘记的东西。
现在那个人死了。那个眼神也再不会有了。
他应该高兴了。
可是心里却有什么碎了,好像是块强行竖着的屏障,陌生的感情席卷而来,措手不及到几乎将他淹没。
鼻子在水里喷出一长串水泡,萧天翊将头探出水面,大口大口的喘气。冰凉的空气灌入鼻腔,咽喉割裂般的疼。
“不要那样看我。”他对着无人的房间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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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初晴,下了一夜的暴雨终于收住了势头,小雨淅淅沥沥,温柔的亲吻这片被它**了一夜的土地。
通往城郊坟地的路上,一老一小两个身影撑着油纸伞在雨里依偎而行。老人将手搭在少年肩头小心的护着,生怕少年被泥沙陷了脚。
“子淳啊,今天又不是你爹娘的祭日,干什么要拉爷爷来上坟啊。”老人不解的问,可是脸上的笑意浓盛,将皱纹的沟壑填满,分明是愿意陪这少年做任何事。
刘子淳对着刘老爹甜甜的一笑,“我好久没回来了,去看看他们。”
老人欣慰的拍拍子淳的头,这孩子真的长大了。
坟地深一点的地方,整齐的排着三座坟头,刘子淳在三个坟头前摆好香烛供品,深深的叩了三个响头。刘老爹也上了三炷香,将傻愣在坟前的子淳从地上拉起,细细的替他擦去额头上的泥土。
春烟缭绕,充塞着雨后青草的气息。三座坟头后有一处新挖的土堆,那里插着一块木板,板上却没有写字。
“哎,子淳啊,你看那个新坟堆是谁的呀,也没听说村上哪家死了人啊。”刘老爹指着那处土堆问道。
刘子淳并不去看,只是回以淡淡一笑,“这是昨天寨子里死掉的一个小孩,我看他年纪小很可怜,就把他葬在这了。”
老人感慨的点点头,“哦……哎,还是个孩子就死了,连名字都不知道,你说他爹娘要是知道了,多伤心。”良久他搂过子淳的肩,“还好啊,你在爷爷身边,爷爷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爷爷,我们给他也上柱香吧。”刘子淳说。
老人应允,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到新坟前,摸了摸那块无字的墓碑,怜惜的说道,“孩子啊,以后你就安心的在这里休息吧,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老爷爷我会常来看看你的。哎……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
刘子淳紧抿着颤抖的嘴唇,他拿开伞仰起头,雨丝冰凉,冲去了他眼里的热度。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发少年的番外,这是小说里惟一一个没起名字的配角。番外和正文关系不大,只有最后一部分和萧天翊有点联系。
☆、番外一 少年·影卫
我将手中的香插^进香炉里,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土。
“娘,我先回去了,明年再来看你。”
我在树荫下找到已经睡熟了的子淳,几缕阳光穿过茂密的枝叶,打在他短短的睫毛上,忽闪忽闪的十分可爱。这是我最爱的弟弟。
我拍了拍他粉嘟嘟的小脸,把他从地上拽起来。新做的衣服沾上了泥,我在意的皱了皱眉,好在骄阳将泥土烤成了一层灰,轻轻掸了掸也看不出什么痕迹。子淳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撅着小嘴迷迷糊糊的问我,“哥哥,你跟姨娘说完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