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刀 作者:梁白开(下)【完结】(22)

2019-04-04  作者|标签:梁白开 江湖恩怨

  “自从我踏进落梅庄以来,便不曾说过一句谎话!”传志忍无可忍,打断他道,“你说我与阿笙合谋,更是不可能!我,我……我们抓到了真的凶手,你们为何不信?早知如此,又废那力气作甚!害得阿笙他……”心中酸涩难当,胸口的怒气骤然散去,传志只觉五脏六腑都搅在一处,疼得他几要落下泪来:“我若知道阿笙在哪里,便是死也要到他身边去。什么落梅庄,什么方家少爷……你们都是坏人,都只想要方家的宝贝,只有阿笙,只有阿笙是真心待我……我才不稀罕什么天下至宝……”

  他神情之悲戚,决计骗不了人。便是付九也不愿再加呵斥。周审川无语,半晌方道:“传志,今日周某不曾拦下罗成,竟让他讲出那般荒唐话,在此向你赔罪。我来此是想劝你连夜离开苏州,不过落得个坏名声,你如此年少,未来尚大有可为;若是不肯,明日滴骨验亲,当真验出真假,只怕大家伙不肯饶你。到那时,我便是有心护你,也无能为力。”

  传志道:“前辈此言,是不肯相信我们了。”

  周审川道:“实非不肯。只是今日人证物证具在,你要众英雄们如何信你?”

  传志摇头,付九却上前怒道:“周盟主莫再说了!滴骨验亲又如何?传志是千真万确的方家孙少爷,还会怕那满口胡说八道的人吗?到得明日,谁真谁假自然见分晓,你且告诉那两人,今夜可莫睡不好觉!”说罢大步便走,传志向周审川道声得罪,快步跟上。两人一路疾走,将近杏花楼时,传志才听付九道:“小少爷,恕属下呆笨,竟想不到会有今日,让你受这些腌臜气。”

  传志讶然,又听他道:“你只要知道,属下一生都忠于老爷,不曾做过任何对不住落梅庄的事情。”

  传志道:“九叔待我如何,我知道的。”

  夜幕已至,两人立在树下,也瞧不清彼此面目。付九道:“小少爷今夜好生歇息。”遂转身离去。传志不知他去向何处,也不曾阻拦,孤身一人回到杏花楼中。秦筝这一日都待在房中研读医书,他走进院中,正见一灰衣仆从前来送饭,便接过餐盒道:“我给筝儿送去吧。”

  这仆从是个干瘦少年,不过十三四岁,也不客气,递过餐盘又再三看看他,自怀中摸出一段布条:“你叫方传志,是不是?有个人要我将它给你。他还说啦,你要问他是谁,我就说不知道。”说完便要离去,步子轻飘飘的,很开心的样子。

  那布条上写了几个字,传志看罢,又去瞧那少年。忽想到他这般年纪时,整日都在练武,x_ing子也不怎活泼,爷爷总骂他是个闷葫芦。正要上楼,又想起一事,问那少年:“你是新来的?”

  少年立定了,有些无措:“我之前一直烧水,管家今早说,杏花楼里有个空缺,大家忙不过来,才要我帮忙的。”

  传志问:“昨日那个大哥呢?”

  少年笑道:“是呀,他昨天还在这里伺候呢,今早就找不到人啦。听人说这两日庄里总有人忽然就不见了,有的是刺客,有的是客人,大家伙找都找不过来,一个下人丢了,就不急着找了。”

  传志心思急转,又道:“你知道那个大哥叫什么吗?他住在哪里?”

  “管家叫他蒋大。他x_ing子怪得很,不跟大家伙玩,总是独来独往的,也不同我们住一起。”少年靠他近些,指指脚下的石板,“我听人说,他住在地底下。”

  传志不由退了两步,低头望望地面。

  那少年见他不再问话,蹦蹦跳跳地离去,将将走出院子,忽被一把拦下。他揉揉眼睛,奇道:“你怎么就跑我前面来啦?”

  传志自怀中取出几粒碎银,放入他手中,轻声道:“今日我问你的事情,你谁也不要说。好不好?”

  少年腼腆一笑:“我知道的。”

  传志摸摸他发顶,看他一路无事走得远了,才放下心来。提着食盒回到杏花楼中,轻叩秦筝房门,听她应声便推门进去。不想房中除了她,还有一个女子。这女子挺着一个大肚皮,一双狭长眼睛瞥过来,目光冷淡。

  竟是南宫碧。

  秦筝仍埋首桌案,凝神面对着一堆药Cao。传志不及细思,当即挡在她身前,怒道:“你找筝儿做什么?”

  南宫碧嗤道:“我若想杀她,何必等到你来。”

  知她所言不错,传志仍未将手自刀柄上拿开,听得秦筝附耳道:“她说有事找你,我也不好赶她走。你莫忘了,兴许她知道那□□的事。”传志知她一门心思都在解毒之事,只点点头,不动声色挡在她身前,问:“你来找我?”

  南宫碧开门见山道:“是。青虎门一事,当真是你一人做的?”她身形娇小,相貌平平,谈话间却自有威势。传志警惕道:“是我做的又如何?”

  南宫碧笑道:“我家有一只猎犬,遇到害怕的人、不熟悉的声音,便同你一般模样,张牙舞爪的,想吃人似的。可惜本事微末,真喂它人肉了,怕是不敢吃。”她如此指桑骂槐,传志也不生气,等她继续说下去。“既然是你做的,我便再问一句。青虎门中人,你都杀尽了?”

  “青虎门门主死了,还有他手下那个叫魏二虎的,怕还有十一二人,我记不清了。”

  “门主夫人呢?”

  传志不解她问这个作甚,老实道:“门主和夫人打了起来,夫人受了伤。他门中有个叫张一刀的,求我们将夫人救走,后来我们一起到了南阳,便在那里分别了。”

  南宫碧又问:“她伤得重吗?”

  传志道:“不妨事的,我们分别时,她已醒了。你认得门主夫人?你且放心,那张一刀待她很好,说要带她去南阳找大夫,后来的事我也不知道了。就是她好像不大喜欢张一刀,她……”到此,传志蓦地想起来,那门主夫人,正是复姓南宫。

  南宫碧知他已猜到此节,点头道:“你该庆幸,当初不曾杀了南宫家主的胞姐。”她伸出右手,五指间一枚银镖游来移去,又被收入袖中。

  传志冷道:“我又不是真的杀人魔。你问完便走吧,我还有事要同筝儿——”话未说罢,便给秦筝一把拦下。秦筝喜道:“当初传志救了你的姐姐,眼下你不该再救他一次吗?”南宫碧挑眉,秦筝也顾不上传志阻拦,当即将中毒一事略略说过,急道:“有人说你南宫家也有那样霸道的□□,你可愿助我们解毒?”她将桌上药方、医书一股脑抱起,放至南宫碧身边茶案上,凑到她面前道:“时间来不及了,今夜已经没有人送药粥了。明日一早,传志与我就会毒发,再流上七天七夜的血,便要死了!”

  “这同我南宫家的独门秘药倒有些相似。定是某个不成器的东西,学了我家一二皮毛,就投靠了旁人。”南宫碧沉吟道,末了面色自若,望着秦筝近在咫尺的面庞,笑道,“我又何必趟这浑水?”

  秦筝急道:“传志救了你姐姐的x_ing命!你不肯给解药也无妨,只帮我瞧瞧我的方子如何?”

  南宫碧仍是摇头:“嫁出去的女人,早已不是我南宫家人。有人杀了她,是辱我南宫门楣,我自然要报仇;有人救了她,那却与我无关。何况你们救了我一个姐姐,便想换两条x_ing命,未免太贪心了。”

  秦筝哪想到这般回答,一时哑口无言。南宫碧微微一笑,起身要走,被传志拦下:“你知道如何解这毒?”

  “是又如何?”

  传志松一口气,当即跪下道:“那便请南宫前辈救筝儿一命。”秦筝呆住,传志又道:“一命换一命,总不贪心了。”

  南宫碧垂眸瞧他一眼,冷道:“你的命不要了?”

  “我还有七日好活。”传志仰头看她,见她双眉紧锁,神态郑重,孤注一掷道,“我听爷爷说,江湖中人最重气节、重信义。若给人下跪,那是不要气节了;受了这一跪的人,就要讲信义。我以我的气节相托,求南宫前辈答应,救筝儿一命。”

  秦筝嚎啕大哭,扑上前来要将他拉起。南宫碧道:“我答应你。”

  传志道声多谢,推开秦筝便起身跃入夜幕之中。

  他轻身功夫极佳,不多时已掠至后园,瞧见灯火处有三五白衣少年,皆是南华剑派装束。悄没声绕过巡逻的家丁,藏身至一处游廊暗处。过不多时,听得一人脚步声渐近,急纵上前,一手将人扣下,一手捂他口鼻,将人携至暗处,轻声道:“郑夫人住在哪儿?”说话间,方觉鼻间异香扑鼻,怀中人的身体柔软至极,竟是个女弟子。想要松手,却又不敢。

  不想那女子鼻中嗤笑一声,道:“大笨驴,你胳膊都僵啦!”

  传志匆忙松手,退后道:“我不知是你。”

  “你本想抱别人吗?”红蕖逼近两步,几要贴在他身上。“你若抱了别人,这时便给人抓去啦!”

  自南京一别,再见她都是遥遥相隔,此时靠近了瞧,她是新婚妇人,挽了发髻,眉眼明艳妩媚,与从前全然不同。在这落梅庄中能遇到旧识,本是欣慰之事,传志睇上那一对美眸,却暗生怯意,再退一步,佯作镇定道:“我有要事要找郑夫人,还请你告诉我她在哪里。”

  红蕖悠然一笑,一手玩弄起发梢来:“好久不见,你不曾想我吗?”

  “我知道周公子待你很好,你也很喜欢他,那便很好了。”传志道,“郑夫人便住在那最大的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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