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处被牵制、时时受监视,他甚至不得不做出一副喜欢玩乐的假象,还与母后刻意讨好名忧尘才能换回暂时的平安。
或许是名忧尘变了,或许是他在改变,年轻的皇帝感到他越来越摸不透名忧尘,他不知道对方心里的想法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一举扭转朝乾坤。
栾天策的思索转到这里,眼中又绽出明亮灼热的炯炯光芒。
不管如何——有些事,他必须放手去做,就算有可能失败,他也不后悔!
「陛下。」宋震山赶在栾天策去陈容华宫中之前又回来了,「微臣将文先生接进宫中,名相国听说此事,设宴款待这位天下名士,让我把文先生送到他那里去。」
「既然相国发话了,你就和朕亲自领了文逸风去见他。」栾天策略略想了想,回身对林福说道:「告诉陈容华,朕明日去见她,你代朕好生安抚几句。」
「陛下,太后如今在陈容华那里正等着您过去。您看这……」
「朕自有主张。」栾天策摆了摆手。
「奴婢遵旨。」林福不敢再劝,躬身去了。
「皇上,相国没请末将前往,若这样去了,是否不妥?」
「震山,你说话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婉转了?」栾天策明白宋震山意指他们此行,因而笑着说:「朕毕竟是皇帝,名忧尘总不会吝啬请一顿饭吧?再说朕觉得,他说不定早已料到我们会去了。」
宋震山不说话了,他和栾天策走出一道宫门,带上等候在那里的一名青年,三人也不让侍卫和随行人员跟着,直接向名忧尘所在的掖鸿宫走去。
刚进宫门,一股清冽的酒香从里面飘出来。
「好酒!煮酒人这手功夫真是不错!」栾天策还没发话,跟在他身后的青年冲口夸赞。
「相国知道文先生爱酒,特意请我二哥为你煮酒。逸风,还是你的面子大,朕如今要在二哥手下讨到一杯好酒喝都不易了。」栾天策笑着解释:「你闻到这酒香便知我二哥的手艺了,可惜二哥体弱,相国与他交好,平时不许人打扰他修养。」
「这么看来,你这个皇帝今日还是沾了我的光。」文逸风长笑着说道。
宋震山闻言微微皱眉。栾天策早知文逸风恃才傲物,不将皇王将相放在眼内,他也不见怪,领着身后的两人进去了。
掖鸿宫的内廷没有设一名内侍和宫婢伺候,就连长年陪伴在名忧尘左右的孤灯和沉夜也在殿外候着,显然这是一个比较秘密的宴会。
名忧尘和一名身着淡金色衣衫的青年隔着圆桌坐着,此时宫殿四周墙上的烛台已经点燃了烛火。烛光温暖,满殿皆春,名忧尘与那青年低声说着话,两人偶尔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气氛甚是融洽。
那青年是一个相貌管乎完美、气质高雅的美男子。他手中握着一枚长长的细木勺,将面前瓷缸里向外冒涌淡淡雾气的酒水轻轻盛出,倾倒在名忧尘面前的小小玉碗里。
「你身子大不如从前了,就这小半碗酒足矣,多饮伤身。」
这青年原来就是一位稀世俊美的人物,语声又清柔悦耳,装酒的姿势优美,手法从容利落,人似被包在这摇曳的烛光与佳酿被蒸热的薄雾之中,看起来如同谪仙降世。
栾天策眼中浮上一丝微弱的笑容,这是他见到二皇兄栾青宁与四妹、五弟时惯有的神情了。不仅是因为这三个人从小与他亲厚,也因为他们是皇族中没有对他心存恶念的手足血亲。
被封为燕王的栾青宁自幼身体不好,栾天策特许他不用去封地,前些日子还恩准他进入皇宫疗养。
带着人入座之后,皇帝的目光还是不经意瞟到坐在栾青宁对面的名忧尘那里去了。
栾天策从来不觉得名忧尘和寻常人有什么不同,但刚才见对方和俊美绝伦的栾青宁坐在一块儿也没有黯然失色,甚至还有一种相得益彰的感觉,好似这偌大的掖鸿宫也因为名忧尘和栾青宁的存在而闪耀生辉。
皇帝不得不暗暗感慨,或许是他以前不断在心中自我暗示,名忧尘并没有过人之处,他才忽略了看似温和的那人其实有一双相当犀利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任何一个站在对方面前的人,包括他这位九五之尊。
也许,名忧尘的确有让人无法拒绝并且心生惧意和无奈之情的魔力吧?
「文先生,久仰大名。」名忧尘在栾青宁依次为入座的人斟上酒水之后,开口朗声说道。
「我进宫之前已经灌了不少黄汤,若不是这煮酒人有一双妙手,我还真不想再喝相国这杯酒了。」文逸风笑着举杯一饮而尽。
宋震山顿时心平气和,他这才相信文逸风说话就是这般刻薄狂妄。
栾青宁颇觉意外,他没有见过在名忧尘面前如此放肆的人,侧目连连看了文逸风几眼,见这位天下闻名的才学之士身上胡乱裹着件皮裘,发丝微显凌乱,松松搭在脸旁,说话间从嘴里吐出一团浓浓的酒气,果然是饮足了酒。
不过这个狂放不羁的男人……那张脸庞倒是不让人觉得讨厌,只是对方豪放的言行和其文雅的姓名不相衬,却又让人觉得有些古怪了。
注意到栾青宁的目光,文逸风放下杯子,拍桌大声赞了句好酒,对细心又为他斟上美酒的燕王微微一笑,让没有预料到这个不把皇帝和相国放在眼中的狂妄之徒,竟会对他生出亲近之意的栾青宁微微怔住。
不过燕王随即礼貌性地对文逸风轻轻颔首,以示回敬。
栾天策没有留意兄长与文逸风的目光交流,他看向铺着淡紫色绸布的桌子,见到面上摆放数碟精美的菜肴,桌边安置的座位共有六个,似乎名忧尘早已料到他会带宋震山和文逸风前来。
「相国,这里还剩下一个座位,莫非你还请了别的客人?」栾天策含笑问道。
「京城府尹徐天纬昨晚偶得一头奇兽,说他精力充沛、狂奔伤人,故而肉质特别鲜美,他便送到我这里来了。」名忧尘轻声答道:「我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今日陛下和宋将军陪同文先生前来,正好拿出来让大伙尝尝。等下还有一位大人会来,我不能失了待客之仪。」
「我听闻那位徐大人负责京城治安,是名相国亲自提拔的人,他身负保卫京都的重职,怎么在公职中还有闲心寻觅佳肴?」文逸风轻声问道。
「徐大人在巡视途中偶然将那物抓获,并未渎职。文先生不必怀疑他的公正。」名忧尘淡淡应道,继而将话锋一转,「我在宫中常听说先生大名,直到今日,才因皇上见到先生,也算难得了。」
「相国怪我为人狂傲,不以生平所学辅佐朝廷吗?」文逸风闻言发问。
「文先生反应迅捷,下官佩服。」名忧尘坦然承认,「先生之前宁愿与市井之徒为伴也不愿步入朝堂,浪费才华,岂不可惜?」
「那是因为没有我从政的必要。」文逸风直视名忧尘,笑着说:「名相国,如果你没有将天都治理得政通人和,河清海晏,我又何必去朝廷捡份差事来干?」